清韻山下，順著湖岸行一個時辰的路，便可見到一座小鎮。小鎮本有名字，可自從清玄宗在前些年第一次舉行“論仙會”後，小鎮內的修行人便越來越多，到了“論仙會”開始的前後日子，更是人聲鼎沸，群英薈萃。同時，也不知誰當先喊出了鎮子的新名字——“群仙鎮”，立刻被來往的修道者默認了，而小鎮的原名漸漸被人遺忘，和那些原本住在小鎮裏的普通鎮民一同消逝。

    離今年“論仙會”開始還有兩天，群仙鎮一如往年，每間客棧、酒樓都擠滿了收到邀請趕來參會和未收到，單純隻是來看熱鬧的修行者。

    此時，離鎮外最近的來客樓中，一桌四人正在吃酒聊天。

    “聽說了麽？”一位壯漢穿著灰黑背心，赤著滿是腱子肉的膀子，一口喝完手中酒，放下碗對一旁的桌客說道，“聽說今年的大會連靈虛宮也差了隊伍參加。”

    “這不是很正常麽，落英十三派也就她們跟靈鴛宮沒來過了。”他對麵坐著一個書生打扮的酒客，聞言嘴角一勾，不以為然。

    “你知道個屁。”壯漢輕蔑地斥了一句，看了看杯中的空碗，扭頭找到在角落候著的小二，“小二，給老子上酒！”

    那小二正蹲在角落走神，看著酒樓外人來人往的街道，身子一動不動，聽到壯漢叫他，站起身，肩上毛巾一甩，小跑到櫃台前，取了一壇酒。

    “這麽不機靈的夥計到哪兒找的，去年那個不是挺好的。”壯漢罵道。

    “先別說這個。”書生食指在酒桌桌麵敲個不停，“把剛才沒說完的話說完，我和李兄、王兄，都等著你呢。”

    “對頭，張老四，你就別賣關子了。”一側著農人衣著的一位漢子應和書生的話。

    “哼，急什麽。”張老四一聲輕哼，將桌上碗一移，指背在碗沿上敲了兩下，示意提著酒壇過來的小二倒酒。

    等小二拔出塞子，將酒液倒滿酒杯，他飲了一口，身子往前一伏，示意其它三位靠近。

    “我聽說，這次靈虛宮前來還另有目的。”

    “另有目的？”書生摸著下巴上的胡須，語氣好奇。

    “對，這次她們還把靈虛宮主的小女兒給帶過來了，你們說，這意思......”

    “難道傳言是真的？靈虛宮真要跟清玄宗結親，把自家的小公主嫁給清玄宗的三公子？”農夫插口道。

    “我估計大有可能，等等......”張老四抬起身，看見那店小二正站在不遠處豎著耳朵細細聽著他們的對話。

    盡管他們放低了音量，但如此近的距離也不知這小二聽到了多少。

    “給老子滾一邊去。”張老四大怒，衝過去抬手就朝小二臉上甩出一個耳光，卻見小二身子一低，靈活地躲了過去。

    這小二身材本就矮小，躲過張老四這一下並未花太大功夫，成功後那張平平無奇的木然臉色抬起，眼珠上翻，神色平靜地望了張老四一眼，雖平平淡淡，落在張老四眼裏卻像奚落。

    “找死！”張老四怒火更盛，左手已握拳轟出，運起靈氣再不留情，欲把這莽撞小子斃命於此間。

    拳頭去勢迅疾，終結卻來得突兀：一隻肉掌蓋住了張老四的拳頭，拳頭上的靈氣似落入一片深潭，被盡數收了個幹淨。

    酒樓掌櫃那張臉出現在兩人當中，滿臉堆笑：“老四，這小二新來的，不太懂事，惹了你生氣，你就饒了他一回可好。我做主，今兒的酒錢給你們減半。”

    聽他口氣，顯然與張老四也是認識的。

    張老四想收起拳頭，可卻被掌櫃的手掌吸住，於是他怒喝出聲：“侯義，你這是想保這個不知輕重的東西？“

    “我們這來客樓熱鬧，要是見了血，汙了各位客人的興致，倘若老板怪罪小來，我可是吃不了兜著走。”掌櫃依舊陪笑，轉過頭卻是一副生冷臉色，朝著小二喝道，“滾去後院，給我劈三個時辰柴，好好反省！”

    小二也不作答，轉身朝後院處去了，拉開簾子，嘴角一勾。

    倒是聽到個有趣的消息，得想想如何利用了。

    ......

    等小二身影消失，掌櫃手掌一收，讓張老四的拳頭脫離自己的束縛。

    “侯義！”

    掌櫃抱拳，笑著行了一禮，以示賠罪。

    “老四，算了。“勸他的是那位書生，”你乃關北遊俠，又何必跟一個小子置氣。”

    農夫站起，過去拉住張老四雙肩，將其拉回桌邊坐下。

    “掌櫃的，回頭你定要好好責罰那個不知輕重的小廝。”書生又道。

    “那是自然。”掌櫃聞言，飄去櫃台處，取了兩壇酒，長袖一揮，將它們穩穩地甩在四人桌上，“這是我的一點心意，還望諸位消氣。”

    “那便謝過掌櫃了。”書生朗聲道，又對未消氣的張老四輕聲說，”給個台階就下吧，這兒畢竟屬九嶽盟產業，鬧起來麻煩不小。“

    “對頭，咱們出門在外，就別給自己找麻煩了。”那農夫也勸。

    “李兄，你也勸勸老四，平時你都是話最多的一個，怎的今日卻一聲不吭。”書生轉頭，看向桌邊一位穿著素黑勁裝，一言不發的漢子。

    李兄抿一口酒，聽到這話朗聲大笑。

    “李兄，你笑什麽？”三人皆是一愣，書生手往腰上伸去，摸到了纏在腰上軟劍的劍柄。

    “我是笑，你們惹不起九嶽盟，卻喜歡在背後說靈虛宮的閑話，難不成你們就惹得起靈虛宮了？”李兄答道，明明是男人的樣子，出口卻是女子的清亮嗓音。

    “你是誰！”三人異口同聲。

    “李兄”伸手，捏在臉部一處，緩緩將那一張帶著刀疤的猙獰麵孔撕下，人皮麵具下的花容月貌也慢慢露了出來。邊撕邊帶著笑意開口，不過那笑意卻著實有些冷：“靈虛宮齊雪霽，見過三位大俠。”

    她話音剛落，除了桌上呆愣的三人，堂內其餘飲酒的遊俠豪客和那位掌櫃，不管有沒有盯著此處，全都站起身，向齊雪霽方向躬身作揖。

    “見過齊仙子。“

    這位女子，便是靈虛宮出外遊曆的二弟子，齊雪霽。

    “諸位不必客氣，請繼續飲酒吧。”完全揭下麵具露出一張俏臉的齊雪霽輕啟朱唇，笑著對眾人回道，“我隻不過是為師姐師妹們當先過來探探路而已。”

    眾人見她這般說，紛紛謝過後便又回去吃喝了，隻是都豎著耳朵，細細聽著這邊的動靜。

    “仙子恕罪。”書生當先反應過來，邁步走到張老四和那位農夫中間，當先跪了下去，又扯住兩人手臂，想把他們也拉下。

    齊雪霽瞥了眼不情不願跪下的三人，手掌在掌櫃送過來的一壇酒塞上一拍，抱起這壇酒朝嘴中狠狠灌了一口，才接著開口：“放心，我不會殺你們，但也得給你們點教訓。便這樣吧，你們一人留下一根手指，這件事便揭過不談了。”

    書生果斷運起靈氣，聚於左手之上，隨後伸手把另隻手上食指扯下，左手手掌一握，用靈氣將拔下的手指碾成血沫。

    見他對自己如此狠辣，齊雪霽眯眼，聚起目光細細打量著書生。

    “仙子，敢問......”書生語氣裏露出一絲痛楚，“敢問我那位李兄......“

    “他很幸運，我點了他的睡穴，現在應在房內呼呼大睡吧。”

    “那我可不可以......”

    “可以，你可以離開了。”

    “謝過仙子。”書生前仆行禮，隨後起身往二樓客房方向去了。

    “現在便是你二人了。”仙子盯著他上樓，又轉頭看向櫃台邊掛著的那張微微抖動的布簾，嘴角微微一勾，才轉回到跪在地上的張老四與農夫身上。

    “這女子，當真歹毒。”黃皆放下布簾，眉頭一皺，尋思著那個齊仙子之後估計會來找自己的麻煩，後背一佝，手伸進懷裏摸索，摸出滿手黑泥往臉上抹去，不一會兒又變了模樣，往後院裏自己住的那間破陋的柴房行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