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羅布泊探險之旅-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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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樹杈上堅持到了天亮,也許很早就天亮了,隻是因為我們在森林中看不到。
樹下空無一人,他們離開了。順娃和神秘老頭扳開了狼夾子,那個倒黴的人抽出鮮血淋淋的腿,然後一瘸一拐離開了。
我們從樹上溜下來,看到一縷穿越了無數片樹葉的陽光照在森林中的空地上,我們都有一種劫後餘生的喜悅。
我們走向森林深處。
森林深處有狼蟲虎豹等各種動物,但人類才是世界上最凶殘的動物。
我們在森林裏走了好久,看到太陽光直直地照在頭頂上,我們知道現在是中午。這麽長時間風平浪靜,估計他們早就離開了。
前麵有一條小溪,水流潺潺,是山頂的泉水流下來的。冰溜子說,隻要沿著溪水向下走,就能夠找到人家。因為山林中的人都是沿著溪水而居。冰溜子盡管比我大不了多少,但是他的江湖經驗和生活經驗比我豐富得多。
我相信他。
然而,我們沒有走出多遠,卻碰見了拿著刀子的順娃和神秘老頭。他們也知道我們會沿著溪水向下走,所以在溪邊守株待兔。
大家都是老江湖,誰也騙不了誰。
我們發現了他們,他們也發現了我們。我們轉頭就跑,他們在後追趕。
神秘老頭雖然年齡最大,但是他長期在山林中生活,身手異常矯健,他追在順娃的前麵。我們不敢沿著溪邊跑,那樣用不了多久就會被神秘老頭追上,我們跑進了森林中,希望能夠擺脫他們的追擊。
我們在森林中漫無目的地跑著,跑得氣喘籲籲,本以為已經擺脫了他們,可是回頭一看,他們遠遠地追來了。樹下的層層落葉,暴露了我們的行蹤。我們跑過後,落葉就會被踢得淩亂。
跑下一道斜坡,轉過一道彎,腳下又是一道斜坡。我們突然看到在一棵大樹的樹枝上,有一個臉盆大的蜂窩。無數金黃色的馬蜂,像鍍了一層金邊的雲朵一樣,在我們的頭頂上嗡嗡飛翔。那種情景,看一眼,就讓人頭皮
發麻。
冰溜子說:“有好辦法了。”
我喘著粗氣問:“有什麽好辦法?”
冰溜子說:“那棵大樹上有個蜂窩,大樹邊有一棵小樹,把小樹彎下來,等到他們追到跟前,把小樹放手,就會打到大樹的馬蜂窩上。”
這是一個好辦法。大樹小樹本是同根生,大樹的樹根露出地麵,生出了一棵小樹。把小樹拉彎,就會變成一個蓄滿力量的弓箭。
我小心地爬到小樹上,馬蜂在我的眼前飛舞。我向下一用力,樹身慢慢彎下來。冰溜子抓住了樹梢,我們用衣服包裹著頭臉,藏身在草叢中。
神秘老頭和順娃追了過來,他們呼哧呼哧喘著粗氣,汗珠順著他們的臉上流下來。我們一鬆手,小樹陡然彎了過去,將大樹上那個臉盆大的馬蜂窩打了下來。
馬蜂窩聲音遲鈍地落在地上,濺起了無數的馬蜂。馬蜂黑壓壓地在頭頂上飛舞,天空突然暗了下來。我們沿著山坡向下滾去,坡頂上傳來撕心裂肺的嚎叫。無數的馬蜂把神秘老頭和順娃當成了發泄對象,他們的身體瞬間
漲大了一倍。
我們在森林中走到午後,才終於走了出去。
森林外有一座村莊,我想走進村莊討點吃的,冰溜子說:“別輕易進去,說不定這是個土匪村。”土匪村,就是土匪居住的地方,這樣的村莊都在遠離人煙的地方,這裏全村皆土匪。如果走進土匪村,就是自投羅網。
我們觀察了好久,看到村莊沒有人。我突然想到在馬戲團進去過的那座村莊,村莊裏全是死人死雞,我差點從那座村莊出不來了。那座村莊正在鬧瘟疫。
村莊裏沒有人影,我感到恐懼。
我說:“趕緊走吧。”
冰溜子說:“別急,你看。”
順著他的手指,我看到前麵走來了一隻雞。冰溜子說:“這隻雞就是我們的晚餐。”
我興奮不已,等到那隻雞遠離了村莊,突然跑出來,斷了它的後路。然後,我們一起去抓那隻雞。可是,山村的走地雞非常聰明,從小翻山越嶺的生活也鍛煉出了它們敏捷的身手,總是在間不容發之際,它們就逃走了。
我們累得氣喘如牛,而那隻雞站在遠處咯咯叫著,好像在嘲笑我們。
突然,我想起了小時候偷雞的往事。我們把玉米粒用細線拴著,放在村口,藏在一邊。雞隻看到玉米粒,看不到細線,一口吞下玉米粒,我們在叢林中拉著細線,雞就不得不跟著過來。雞吃食物都是吞吃,不會咀嚼。
可是,這裏沒有玉米。
我看到樹下有一張蜘蛛網,一下子有了主意。我用樹棍搖晃著蜘蛛網,看到了藏在樹身上的一隻巨大的黑色蜘蛛,我用樹棍擊落蜘蛛,用一塊石頭壓住。蜘蛛在石塊下徒勞無益地掙紮。
我把衣服咬了一個缺口,然後從裏麵一根一根抽出細線,將這些細線連接起來,一頭綁著蜘蛛,一頭提在手中。
我把蜘蛛放在村口的路上,然後藏身在樹後。
蜘蛛被我拔掉了幾條腿,它用僅剩的殘缺不全的腿腳爬著,卻總也爬不快。
這隻巨大的黑色蜘蛛,把那隻雞引來了。那隻雞輕快地跑過來,一下子就將蜘蛛吞了下去。我收緊細線,那隻雞跟在我們的後麵離開了村莊。
冰溜子的身上帶著他視為生命的七根火柴,那天晚上,我們吃了一頓香氣四溢的烤全雞。
這是什麽地方,我們不知道。我們想要問人,又擔心這是土匪村。事實上,這可能就是土匪村,因為我們站在山崗上,向遠處張望,再也看不到一座村莊;我們等候了好久,也沒有看到一個人走出來。
還有,那時候的農夫,為了躲避土匪,總是在山崖上挖一個深深的山洞,每當土匪來洗劫的時候,農夫們背著糧食,爬上梯子,逃到懸崖上的山洞裏,然後抽走梯子,土匪就無可奈何。可是這座村莊周圍的懸崖上沒有這
樣的山洞。沒有這樣的山洞,隻能說明他們不需要躲避,不需要躲避的,那麽肯定就是土匪了。
土匪的前身是農夫,他們也會侍弄莊家,養雞養鴨,所以,在土匪村出現一隻雞,並沒有什麽奇怪。
我們選擇了離開。
我們沿著山脊行走,站在山脊能夠看到更遠的地方;如果沿著山穀行走,則有可能在原地兜圈子。如果在原地不停地兜圈子,就可能會累死餓死。
山脊起伏不平,道路坎坷,有的地方全是碎石,有的地方卻有大石當道。事實上,山脊上就沒有道路,因為從來沒有人來到過這些地方,一些我們從來沒有見過的鳥雀,在我們的四周蹦蹦跳跳,有的大如鬥,有的小如拳。
太陽升起來了。早晨起來,麵向太陽,前麵是東,後麵是西,左麵是北,右麵是南。在私塾學堂裏,老師就給我們這樣講過。向南走,會走到寶興縣,我們選擇了向北,離寶興縣越遠越好。
站在山脊上,我們能夠很清楚地看著山腰的樹林,和樹枝上的鳥雀窩。那時候,樹葉已經開始落了,樹冠變得稀疏,放眼望去,隻要看到什麽地方樹枝稠密,凝聚成團,那一定是鳥雀窩。我們爬上樹幹,從裏麵找到鳥蛋,點火燒熟。上樹掏鳥窩,是那個時代每個鄉間孩子的必修課。
鳥蛋和鳥蛋的大小不一樣,鳥蛋和鳥蛋的味道也不一樣。斑鳩蛋有點鹹味,喜鵲蛋有點酸味,山雞蛋和鵪鶉蛋味道最好。那幾天,我們每天都吃著各類鳥蛋,打著飽嗝,連呼出的氣息都帶著鳥糞味。
我想起了我那一年從大別山逃出來的時候,走的是山穀,我當時怎麽就那麽笨,生吃蠍子蜘蛛,我怎麽沒有想到沿著山脊走啊。沿著山脊走多幸福啊,不但不害怕迷路,而且還有吃不完的鳥蛋。
夜晚,擔心會有野獸襲擊,我們就睡在樹杈上。望著滿天星光,看著橫亙在天空中的銀河,講著那些與星空有關的故事,什麽牛郎織女,什麽嫦娥奔月,冰溜子說這樣的故事沒意思,耳朵早就聽出老繭了。
冰溜子說:“我們想偷那個大戶人家,就派我進去臥底,坐他們家的小短工,掃掃地,喂喂馬。那家主人以為我不懂那事,還讓我天天早晨給他小老婆倒尿盆。有時候,我倒尿盆的時候,他小老婆還沒有起床,被子外麵露出大腿,那大腿真白啊,簡直比蓮藕還要白。有一次,我以為她睡著了,就上去偷偷摸了一把,沒想到她居然醒著,對著我笑。我撲上去,她說,現在不行,晚上給我留著門。”
我吸著口水問:“你晚上?”
冰溜子說:“當然了。”
我問:“味道怎麽樣?”
冰溜子說:“味道好極了。”
我問:“你們沒偷那戶人家?”
冰溜子說:“怎麽能不偷?我把那個小老婆舒服了,問她什麽,她就說什麽,她把她家藏錢的地方全都說給了我。女人其實就是那麽回事,隻要她舒服了,讓她幹什麽,她就幹什麽。”
我問:“後來呢?”
冰溜子說:“後來,我帶著那個女人出來了,她家的錢也都被我們帶出來了。”
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正在笑的時候,樹下突然響起了一聲嚎叫,我們低頭望去,看到明亮的月光下,一隻狼對著月亮,張大嘴巴。這隻狼什麽時候來到樹下,我們一點也不知道。狼的行動極為詭秘,即使在落滿枯葉的叢林中,狼的腳步也是悄然無聲。
我知道,這隻狼是在召喚狼群,它們想把我倆作為晚餐。好在,我們爬在樹上。
果然,功夫不大,從遠方跑來了十幾個黑影,它們一溜煙地跑到了樹下。我們嚇得不敢再說話。
狼群在下麵徘徊不去,但也束手無策。狼群不會上樹,我們不願下樹,盡管隻有短短的幾米距離,但這幾米距離保證了我們的安全。
後來,狼群離開了。月光下,我看到它們跑得很遠很遠。月光下,隻剩下了此起彼伏的蟲鳴聲。
看到樹下再沒有了動靜,冰溜子說:“走吧,這裏有狼,我們趕快離開這裏。”
我說:“別走,這裏才是最安全的。狼在給我們耍詭計哩。”
狼確實是在給我們耍詭計。月光下,我看到草叢中,有一雙眼睛,一直在望著我們,那是埋伏在暗處的狼。在所有動物中,狼屬於最狡猾的一類動物。狼的個頭不算大,奔跑不算快,比起老虎豹子,不在一個等級,但能夠從遠古生存到現在,沒有滅絕,反而數量越來越多,它的狡詐起了很大的作用。
我小時候生活的那個村莊,經常會有狼群出沒,我們那裏的人了解狼群,就像了解自己家的家畜一樣。狼在束手無策的時候,會主動示弱,或者假裝逃離,如果你相信了它,你就慘了。我們村莊裏有人趕夜路,遇到狼擋道,他和狼對峙了好久,後來狼離開了。他以為沒有危險,就繼續趕路,沒想到狼突然轉了一大圈,在他的後麵攻擊,被狼咬傷。
那天晚上,我們一夜未眠,天亮後,鳥雀鳴唱,陽光普照,那隻埋伏在草叢中的狼才戀戀不舍地離開了。我看到它顛著碎步跑遠了,它空蕩蕩的肚皮上,連肋骨都能看到。
狼一般不會主動攻擊人來,隻有餓狼才會的。遇到凶猛的動物來攻擊,逃離是最好的選擇。有一個名叫托爾斯泰的俄國作家,寫了一篇寓言故事,說兩個朋友在山穀中遇到熊,一個爬上樹,一個躺在地上裝死,熊在那個裝死的朋友耳邊聞了聞,然後離開了。樹上的朋友下來了,就問:“熊對你說什麽?”裝死的朋友說:“熊對我說,遇到危險而隻顧自己逃脫的人是不可交的。”這個故事給人們傳遞了一個錯誤的信息:猛獸不吃死人,這是錯誤的。如果有人裝死,猛獸肯定會一口吞掉。
餓狼離開後,我們滑下樹幹,繼續趕路。
走出了兩三裏路,我無意中回頭一看,突然看到身後的山崗上,一群狼風馳電掣地追過來。
我對冰溜子喊:“快向高處跑。”
我們撒開腳丫,跑向對麵的山崗。我出生在農村,知道與狼遭遇,千萬不能跑下坡,隻能跑上坡。狼在平地上一蹦一跳,就是三尺,如果跑下坡,可達一丈;但是,狼四蹄短促,跑上坡路,則會顯得吃力,最多也就一兩尺。而人的雙腿比狼長得多,跑上坡路,會比狼更快。
我們跑到了半山腰,看到有一個山洞,急忙鑽了進去。山洞狹窄,僅能容一人通過,我們邊氣喘籲籲地奔跑著,邊把兩邊的亂石推下來,阻擋狼群通過。
山洞並不長,也就隻有幾十丈,我們跑出山洞,聽到山洞裏傳來狼群的嚎叫,聲音在山洞裏回旋往複,顯得沉悶而令人恐怖。山洞出口是一道斜坡,我們沿著斜坡跑下去,因為腳步太快,我們骨碌碌滾下山穀。
爬起身來,看到狼群已經跑出了山洞,它們在山洞口一字排開,卻沒有追下山來。我們驚魂未定,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突然抬頭一看,看到對麵的山崖上,站著一群人,他們舉槍瞄準了狼群。
突然,一聲槍響,山洞口的狼群驚慌逃散。
我們絕處逢生。
對麵山崖上的那群人,是一群鏢師。
明清民國,中國有兩個最富裕的省份,一個叫山西,一個叫安徽。山西的商人叫晉商,安徽的商人叫徽商,都在中國商業史冊上非常有名。這時候的山西,富甲一方。山西的客商來往湖廣做生意,需要鏢師護航,而且這一帶一直在打仗,土匪如毛,所以,這一帶走鏢的人數,通常都在百人左右。
我們跟著鏢師,渡過黃河,來到山西境內。
我和冰溜子曾想跟著鏢師走鏢,看著他們舞槍弄棒,感覺很神氣,可是鏢師們說,我們已經超過了習武的年齡,筋骨已經長住了,再也不能拉開,不是習武的料。
鏢師們的吃住都是由主家提供,主家是一個消瘦的中年人,他做的是布匹生意,把湖廣一帶的洋布,販運到山西銷售。那時候北方的大多數人穿的都是自己家紡織的土布,又厚又硬,質量和質感都不如洋布。所以,洋布在北方賣得非常好。洋布,就是機織布。
主家做大生意,但是卻很吝嗇。他對我們什麽都幹不了,卻跟著鏢師混吃混喝很不滿意,他總是給我們甩臉子,好像我們把他小老婆睡了。山西商人都是九毛九,果然是有根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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