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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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三章

    上飛機前, 程亦川給宋詩意打了無數通電話, 對方始終處於關機狀態。

    到了北京,他還沒下飛機就又開始打, 可宋詩意仿佛人間蒸發, 回應他的永遠是冷冰冰的關機語音。

    “有本事一輩子不開機。”他咬牙離開機場, 招了輛計程車,“去國子監大街,箭廠胡同。”

    別無他法的程亦川隻能找魏光嚴求助:“把陸小雙的電話給我。”

    魏光嚴的聲音聽上去很警惕:“你要她電話幹嘛?”

    “少廢話,快給我。”

    “我不。你不說清楚找她幹什麽, 我是不會把電話給你的。”

    程亦川罵了句髒話, 忍無可忍說明原委,總算讓魏光嚴鬆了口, 順利要來陸小雙的號碼。

    兩人在胡同口碰頭, 陸小雙穿了身單薄的機車裝, 他也兩手空空, 壓根看不出是出遠門。

    “到底怎麽回事?”他開門見山。

    “進去說。”陸小雙帶他走進胡同口旁邊的咖啡館, 避一避外頭的北風和寒意。

    都是幹脆利落的人, 做事情也不拖泥帶水, 一個問, 一個答,很快有了眉目。

    程亦川聽了郝佳的話, 還親自來了趟北京進行實地調查, 也聽宋詩意親口保證了無數次她過得很好, 也不打算再歸隊, 他這才死心。哪知道千算萬算,沒算到一切都是她安慰人心的謊話。

    “她過得好?哈,每天在辦公室裏焦頭爛額,被人呼來喝去,一天下樓三次買咖啡,當牛做馬送外賣。”

    陸小雙冷笑著往椅子上一靠。

    “她那二姨夫也不是什麽好東西。表麵上是姨父,其實就是隻大尾巴狼。一邊裝腔作勢當個好長輩,一邊知道侄女被人性騷擾,還反過來勸她忍氣吞聲別說破。最要命的是什麽?他勸完之後,假惺惺拿了隻紅包出來,想給錢打發人。這種操作你敢信?”

    程亦川的嘴唇緊繃成了一條線,沒吱聲,由於手攥得太緊,隱隱可見手背上的青筋。

    陸小雙別開臉去,隱忍著說:“那天晚上我在胡同口接到她,她渾身都濕透了,頭發也結冰了,整個人抖的跟篩子似的。我留她在我家住,她怕她媽擔心,回去了。後來我才知道,那天晚上她發燒到三十□□度,一整晚都渾渾噩噩的。我聽了真想去把那畜生給打死。”

    “你知道他有多囂張嗎?光明正大找上了她二姨夫,說自己對她動手動腳了,而那個所謂的二姨夫,合起夥來欺負人。我他媽氣得要命,都叫了人準備上去幹了,被宋詩意攔著,她說她要自己處理,不讓我動手,動手就翻臉。”

    ……

    陸小雙顯然也是憋急了,一口氣說了一大堆,再抬頭,才發現對麵的人臉色難看,渾身緊繃,處處散發著生人勿進的殺氣。

    她靠在椅子上,說:“我說完了,現在輪到你了。”

    “輪到我?”

    “說吧,你來北京幹什麽?總不能就為了從我這兒聽一遍事情經過,就大老遠跑過來吧?”

    程亦川頓了頓。

    他並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麽,來之前也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他沒有清晰的規劃和明確的目標,隻是在聽魏光嚴說了這件事後,大腦裏有閃電劈過,整個人都空白了。

    他像個無頭蒼蠅,聯絡不上她,卻心急如焚地想要第一時間趕來見她。

    可如今聽陸小雙說完了事情經過,想見到她的衝動被另一個念頭壓了下來。

    程亦川抬頭,問:“你找得著她公司在哪嗎?”

    陸小雙一怔,睜大了眼睛:“你該不會——”

    “找得著嗎?”他幹脆利落打斷她。

    “找得著。”

    “那就走...吧。”他風一樣站起來,桌上的咖啡一口沒動,轉頭推門而出。

    門上掛了串風鈴,被猛地帶起來,叮叮當當響個不停。

    陸小雙追了上去:“就這麽殺上門去?讓她知道了咱倆會不會死定了?”

    程亦川腳下未停,隻咬牙問:“我就問你現在還想摁著他往死裏揍嗎。”

    “做夢都想。”

    “計程車!”他抬手攔車,上車後,冷笑一聲,“她不讓你找人動手,那我們自己動手。”

    *

    午後的公司,人人昏昏欲睡。

    冬日的室內開著暖氣,空氣不太流通,咖啡的香氣也沒法令人提神,反而催人入睡。

    前台撥通了總經理辦公室的內線電話,說是有人找。

    趙卓問:“誰啊?”

    “他說是您的客戶,請您出來見一麵。”

    “叫什麽名字?”

    “我問了,他沒說,說是您見了麵就知道了。”

    趙卓眉頭一皺,靠在椅子上沒精打采地說:“讓人進來吧。”

    掛了電話還嘟囔一句:“有病吧,找我有事還使喚我出去,神神秘秘的,什麽玩意兒。”

    兩個所謂的“什麽玩意兒”,等不來趙卓,對視一眼。

    程亦川問:“進去嗎?”

    陸小雙冷笑:“進去就進去,誰怕誰啊。本來想在外麵解決,他自己不要這臉了,那就把事情鬧大。”

    她大步流星往裏走,程亦川忽地扯住她的胳膊,說:“動手的事情交給我,你是女人,在旁邊望風就好。”

    “怎麽,你看不起女人?”

    程亦川的目光落在燈火輝煌的大廳裏,一頓。

    “我想親自替她出口氣。”

    就像她為了我費盡心機去整治盧金元一樣。

    縱使她什麽也不說,落難了也從未對他抱怨過一個字,仿佛壓根不把他當朋友。可在他心裏,她永遠是那個獨一無二、無可替代的師姐。

    他的眼前一晃而過許多相處的場景,有她在小院裏吃涮羊肉時淚光盈盈的眼,有她在老樹下指著遠方雪山輕快鼓勵的笑,有她飽含怒氣地在他問她為何不加速時要他少多管閑事的橫眉冷眼,也有臨別之際她溫柔又孩子氣地朝他揮手,用嘴型說著:“程亦川,加油。”

    她是那樣好的一個人,值得人生裏最美好溫柔的一切。

    若是可以,他願意將自己擁有的坦蕩人生、優越條件傾囊相授,哪怕老天爺要分走他的一半運氣給她,他亦求之不得。

    可老天爺沒長眼,讓她這樣好的一個人落難至此,受盡折磨。

    程亦川的目光落在那一扇扇門上,終於找到了目標,門牌上寫著總經理:趙卓。

    他未置一詞,大步流星朝那扇門走去。

    午後的公司彌漫著懶散的氣息,眾人睡眼朦朧地抬頭,看著兩個來勢洶洶的不速之客,就這麽一路殺進了總經理辦公室。

    程亦川在進門的那一刻,想也沒想,拎起訪客椅子就朝著桌後砸了過去。

    趙卓猛地一閃,避過了,驚恐地坐在地上:“你幹什麽你?你們是什麽人?”

    陸小雙關上了辦公室的門,“我們是什麽人?”

    她冷冷一笑,說:“我們是報應。”

    天道好輪回,趙卓,你的報應來了。

    *

    宋詩意從家裏出來後,一個人去了國子監裏。

    她需要透透氣,這個時候誰也不要來打擾。見了鍾淑儀隻會爭吵,而見了陸小雙……算了,她這一陣子喪透了,每次見麵就是一頓負能量的宣泄,陸小雙那動不動提刀提槍要打打殺殺的性格,還是別折騰了。

    她從國子監逛到孔廟,和零零星星...的幾位遊客為伴,最後坐在大門內的樹下發呆。

    車輛從門外經過,她無意識地抬頭看,某一刻,目光一定,仿佛從某扇一晃而過的車窗裏看見了熟悉的臉孔。

    藍黃相間的計程車很快消失在眼前。

    宋詩意一怔,揉揉眼,又笑自己頭暈眼花。

    這算什麽?他都已經安心於賽場了,她還一個人在這瞎幻想。怎麽,難道他還會像聖誕節一樣,一聲不吭跑來北京?

    這些天來他沒有隻言片語,她隻在朋友圈裏看見他過得風生水起。

    放假了。歸家了。路遇流浪狗也有話可說。吃碗拉麵也能瞎bb。她一次一次看見他稚氣可笑的言論,一條都沒錯過,偶爾失聲笑出來,在欣慰的同時又有些難以言喻的低落。

    沒了宋詩意,國家隊還是國家隊,小師弟也還是小師弟。

    他依然活得歡暢淋漓,前途大好,風華正茂。

    反觀她……

    宋詩意從國子監走出來,找了家小餐館坐著,點了份黃燜雞。其實肚子不餓,但外麵太冷了,無處可去的人隻能以這樣的方式找個暖和的地方待著。

    吃到一半,她覺得心情平複了些,這才打開關機許久的手機,沒想到剛開機就意外接到了一通電話。

    看著屏幕上的二姨夫三個字,宋詩意一愣,然後接通了。

    “二姨夫。”她平靜地叫了一聲。

    “謝天謝地,你總算接電話了!”李成育鬆了口大氣。

    “您找我有事?”

    “有事?出大事了!”李成育的聲音聽上去非常焦慮,才剛鬆了口氣,這會兒心又提了起來,“詩意,你現在在哪兒?趕緊來派出所一趟。”

    “派出所?”宋詩意心頭一跳。

    “趕緊來,你朋友把趙卓給打了。”李成育焦頭爛額,言簡意賅,“我就在朝陽門內大街這塊兒,你快點來。立馬來。”

    宋詩意掛了電話就往外走,步伐倉促。

    她千叮嚀萬囑咐,事情都過了好幾天了,還以為陸小雙把她的話聽進去了,沒想到到頭來還是鬧出了事。

    宋詩意緊握手機,一口氣堵在心頭,上不來下不去。

    哈,你看,全世界都在跟她過不去。

    *

    派出所裏,鼻青臉腫的趙卓還在流鼻血,早上去公司時還是意氣風發、西裝革履的總經理,這會兒就成了皺皺巴巴的落難者。

    他死命拍桌子,朝著對麵的警員咆哮:“我不管,我要讓他們坐牢!給我把他們關起來!光天化日,沒見過這麽囂張的人,衝進來就是一頓打!”

    那警員是個年輕的生手,不斷安撫他:“趙先生,您先坐下,有事好好說——”

    “我說你媽呢。有什麽好說的?他們這是什麽行徑?皇城根兒腳下,不分青紅皂白對人大打出手,這還有沒有王法了?”趙卓捂住鼻子,看著一手的血,又驚又怒,“給我把你們領導叫來!”

    李成育打完電話,從外麵進來,依然是焦頭爛額的,“你冷靜點,趙卓。這是什麽地方?你就算再有理也不能在這兒大呼小叫。”

    “他們是什麽人?你們去問清楚!他們憑什麽打人?”

    趙卓不斷大呼小叫。

    李成育目光微動,卻始終沒說他們和宋詩意有關係。他不認得程亦川,但逢年過節去箭廠胡同吃團年飯時,見過陸小雙不少次。那姑娘沒有父母,和宋家關係很好,所以常像自家人一樣走動。

    他在公司裏聽見動靜時,跑進趙卓的辦公室一看,裏麵已經是人仰馬翻、一片混亂。

    保衛處的人姍姍來遲,費盡力氣總算把人拉開。

    那年輕人像是頭獅子,恨不能把趙卓一口吃下去。而陸小雙呢,姑娘家不像姑...娘家,脫了高跟鞋對著趙卓一陣亂打。

    這事沒法善了,前台早已報了警,派出所的人沒一會兒就來了。

    ……

    李成育看著趙卓一臉狼狽,氣急了,怒聲喝道:“你消停點吧,這是派出所,不是你家。在這兒你沒法頤指氣使,你給我收斂點!”

    多少年了,他沒跟趙卓說過重話,畢竟是臂膀,趙卓在他手下賺錢,他也有諸多大事要依賴對方。

    可連日以來,宋詩意離職,妻子在家裏鬧,趙卓在公司卻還一派逍遙,李成育心裏也憋了氣。

    他指著趙卓:“你給我坐著,先把鼻血止了,要麽說人話,要麽閉嘴待著。”

    說完,他怒氣衝衝走出了屋子,去往隔壁。

    隔壁的房間裏,程亦川和陸小雙被銬在那,三兩個警員守著,其中一名在做筆錄。

    “身份證。”

    兩個被銬住的人都沒動。

    這邊屋子的警官比另一邊的要年長一些,臉色一沉,不耐煩地把筆拍在桌上,啪的一聲。

    “怎麽,到這兒了還想表演沉默是金?這會兒知道要臉了?打架的時候怎麽不多想想後果?”

    他厲聲喝道:“身份證拿出來!”

    兩人動了,身份證終於擺在了桌上。

    一位警員拿著身份證去電腦前坐下了,從網上調出了兩人的信息:“陸小雙,女,1994年出生於……”

    念了一長串,在程亦川這兒停住了。目光一頓,從電腦後疑惑地投來。

    “你是國家隊的滑雪運動員?”

    程亦川沒有吭聲,倔強地擰著脖子坐在凳子上,哪怕手還被屈辱地銬著,他的模樣也還像個英勇無畏的戰士,而非落難的階下囚。

    年長的警官笑了兩聲,沉聲說:“納稅人的錢就花在你這種人身上了。明明是國家隊的,好事兒不幹,偏幹地痞流氓才做的事兒。你對得起國家嗎?”

    程亦川一動不動。

    “說,為什麽打人?”

    “……”

    “你不說是吧?”警官目光如炬,很有經驗,朝一旁的警員努下巴,“把電話給我調出來,給體委打電話。”

    程亦川猛地抬頭。

    警官笑了笑:“我再問一遍,為什麽打人?”

    程亦川一字一頓:“不為什麽,想打就打了。”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為什麽打人?”警官眯眼。

    陸小雙搶在他之前冷冰冰地回答說:“你們不去問隔壁的人渣,卻把我們銬起來審問。我也想知道這還有沒有天理,犯了錯的人逍遙法外成了受害者,我們有理有據,卻在這兒像犯人一樣被拘留。”

    而下一刻,李成育走進來,連連向警官賠不是,說兩邊的人他都認識,這不過是個誤會。

    *

    宋詩意趕到派出所時,審問已經結束。

    在李成育的不斷解釋下,警官接受了私下調解的解決方式,可兩邊的人一碰麵,屁股還沒落在凳子上,就開始指著鼻子對罵。

    趙卓高聲喊著:“你他媽還是運動員,你是個狗屁運動員!我告訴你,我他媽跟你沒完!不告到你丟了飯碗,我他媽不信趙!”

    程亦川話不多說,衝上去就想揍他。

    趙卓一邊往警察身後躲,一邊大喊:“你別亂來,這是什麽地方,你還想動手?警官,重新把他銬起來!”

    陸小雙罵:“你他媽還有理了你?我們沒告你性/騷/擾就算了,你還向反過來咬我們一口?行啊,大家一起告,把事情鬧大,看看誰先丟了飯碗!”

    宋詩意走進派出所的那一刻,看見的就是這樣的場麵。

    她沒想到這麽長時間未見,再一次見麵時,卻是程亦川被警...員圍在中間的場景。為避免他動手,好幾名大漢把他押著。

    趙卓的確狼狽,但她卻隻看見程亦川的模樣。

    那不是他應有的樣子。

    他頭發淩亂,衣服也不大整潔,打鬥過程中摔在地上,身上左一處汙痕右一處褶皺。麵上也多了幾道劃痕,還有細小的血珠在往外冒。

    他試圖動手,被警員押在桌麵上,後腦勺被死死按住。

    “不許亂來!”警官喝道。

    而他死命掙脫,卻被壓得死死的,動彈不得。

    某一個瞬間,他的視線越過幾個人影,落在了剛剛到來門口的人身上,身體一僵,不再掙紮。

    資曆最老的警官抬頭,問:“你是誰?”

    宋詩意走進來,說:“我是當事人。”

    “你當什麽事了?”警官上下打量她。

    宋詩意的目光落在程亦川麵上,頓了頓,對警官禮貌地說:“讓我跟他談談,行嗎?”

    “你是他誰?”

    宋詩意沉默片刻,沒有說話。

    她是他誰?這個問題,她也想問自己。

    是師姐,是舊日隊友。而他這個蠢人,這個一腔熱血的傻子,為了一個已經不相幹的人千裏迢迢跑來北京,打了一場沒頭沒腦的架。

    不是說好專注於運動生涯嗎?

    不是不再聯絡了嗎?

    在那一片混亂裏,她看著狼狽不堪的程亦川,隻覺得連日以來的傷痛與疲憊在這一刻全部湧上了頭。

    李成育出麵幹涉,說:“現在也沒法心平氣和好好說話,讓他們去談談,我也跟趙卓談談,兩邊都勸一勸。”

    警官同意了。

    按在程亦川腦門上的送了開來,警員們放開了他。

    宋詩意死死攥著手心,說:“你給我出來。”

    程亦川一聲不吭跟著她,大步流星走出了走廊,一路走到了派出所後麵的停車場。

    宋詩意停下腳步,回頭問:“為什麽打架?”

    他咬緊牙關不吭聲。

    “程亦川,我問你為什麽打架。”她聲色俱厲,看著他滿身狼狽,咬牙切齒,“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運動員,不是地痞流氓。你在隊裏每天訓練,就是為了練出一身蠻力來打架的?”

    程亦川霍地抬頭看著她:“那你呢?你又記得自己的身份嗎?你在隊裏練了多少年?你為了滑雪付出了多少年?到頭來就為了留在這破地方被那種人渣禍害,禍害了還忍氣吞聲,自己辭職回家?”

    宋詩意怒道:“我已經退役了。我要怎麽生活,跟你有什麽關係?”

    他一頓,然後哈哈大笑,咬牙切齒:“是,是,你已經退役了,跟我沒有半點關係。我算什麽東西?在隊裏時也不過如此,你高興了就捋一捋毛,不高興了扭頭就走,離隊了更是用不著隻言片語,連聯係一下都懶得費力氣!”

    “我沒有隻言片語?”宋詩意不可置信,“程亦川,你搞清楚,到底是誰先不回信息,到底是誰刻意疏遠——”

    說到一半,她猛地截斷話題。

    這不是討論誰先疏遠的時候。

    她深吸一口氣:“你跟我回去道歉。”

    “道歉?”程亦川像是聽見天大的笑話,“那個人渣那麽對你,你還要我去跟他道歉?”

    “你到底有沒有腦子?”宋詩意忍無可忍,指著前邊,“這裏是什麽地方?派出所!他要是執意告你,你的前途還要不要了?不管他對我做了什麽,不管他是不是會受到懲罰,這事跟你沒關係,你為什麽要摻和進來?你是運動員,你有大好前途,讓隊裏知道你聚眾鬥毆進了派出所,說不定還會被拘留,這麽硬生生把自己拖下水,就算跟他拚個兩敗俱傷又怎麽樣...?他值得你拿自己的運動生涯來開玩笑?你的獎杯,你的冠軍,你還要不要了?!”

    他不值得。

    他當然不值得,可他不值得,有的人卻值得。那句話都快要出口了,卻生生卡在了嘴邊。

    程亦川眼睛都紅了,大聲吼道:“不要了,我不要又怎麽樣?”

    他死都不會去道歉。

    他根本沒有錯。

    再來一次,他依然會作出同樣的選擇,他還是會把那個人渣往死裏揍。

    卻沒想到下一秒,宋詩意笑了。她閉了閉眼,麵色蒼白,笑得令人心悸。

    再睜眼時,她用那漆黑透亮到仿佛淬了光的眼珠子望著他,說:“程亦川,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幸運?年華正好,天賦極高,我這輩子也沒見過幾個像你一樣先天條件、後天優勢都這麽好的運動員。”

    “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東西都被你毫不費力得到了,可你這麽豪言壯誌、這麽瀟灑,說不要就不要了。”

    她笑得疲倦至極,輕聲說。

    “你有沒有想過,有的人做夢都想擁有你手裏的一切,希望天賦還在,希望沒有傷痛,希望家境優越,希望還有個機會心無旁騖地繼續追夢——”

    她一口氣說不上來了,轉身就走。

    程亦川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見幾步開外的人單薄的身軀,那雙泛著霧氣的眼睛仿佛還在眼前。

    他腦中一空,猛地追了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宋詩意!”

    她咬牙切齒回望他,一字一頓地說:“程亦川,你太讓我失望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