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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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行, ”皇帝摩挲著手裏的棋子, 出聲揶揄,“後院的葡萄架倒了。”

    下完棋, 陸見深站了起來, 而皇帝還坐著, 這一抬眼,就在他下頜處看到了有趣的東西。

    “……微臣洗漱時,不慎刮傷。”陸見深微垂著首,恭聲回答。

    皇帝嗬嗬一笑, 用過來人的眼神看著他, 弱冠之年的年輕人房裏有個把通房再正常不過,想著年輕人麵皮薄, 便轉了話題關切起外甥來, “你年歲也不小了, 男大當婚, 可有心儀的姑娘?”

    陸見深作揖, “夏姑娘去世不久, 縱然她……隻微臣終究對她有虧欠, 故臣一年內不想婚配之事, 以全情分。” 私底下還有些人覺陸家無情無義,如此便能徹底堵上他們的嘴。

    皇帝一愣, 他都忘了陸見深前頭未婚妻之事了, “你倒是個重情的。你還年輕, 遲上一年也無妨, 正可專心公務,先立業後成家也是可得。”

    “微臣不敢負陛下厚望。”陸見深一揖到底。

    皇帝頷首一笑,笑完了,他老人家十分促狹地賞了藥。

    “……”陸見深還得謝恩。

    ……

    順陽長公主府,舞姿妙曼,絲竹管弦之聲不絕於耳。自從前幾天,順陽長公主回府之後,公主府內便是如此熱鬧盛況。

    “論歌舞還是七姐這裏的好,趕明兒我宴客,七姐可得借我使一使。”南康長公主玩笑。兩人隻差了一歲,是一塊玩著長大的,這些年因為順陽長公主總不在京城待著,生疏下來,不過情分終究比旁人多上一些。

    靠在椅子上的順陽長公主斜她一眼,“我辛辛苦苦排練出來,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帶走,哪有這樣的好事。”

    “那我給阿驥說一樁媒,七姐姐看看值不值這辛苦費。”南康長公主將話題引了出來。

    順陽長公主來了興致,她家傻小子也到了娶媳婦的年紀,別看她人不在京城,卻派人留意著,“哪家淑女,請的動你當媒人。”

    南康長公主:“倒不是外人,就是我小叔子家的嫡次女,小姑娘長得標致,性子爽利,今年十五。”

    陸家二房的嫡女,這出身倒過得去,不過順陽長公主並沒有直接應下,也不說那些客套話,“我得問問阿驥,總歸是他討媳婦。”

    南康長公頷首笑,“他的終身大事,是得聽聽他的主意,這樣日子才能和順。”

    在外頭瘋了一天的符驥回到家傻了眼,“陸……陸二姑娘!!!”

    順陽長公主點點頭,看著他問,“你覺得如何?”

    “我都沒跟她正經說過話。”符驥莫名其妙。

    “那你總見過吧,感覺如何?”

    符驥皺起了眉頭,“不就那樣。”

    順陽長公主追問,“那樣是哪樣?”

    “大家閨秀唄。”

    順陽長公主:“那給你做媳婦成不?”

    符驥嘻嘻笑,“娘,兒子還小呢,不想娶媳婦。”娶了媳婦管東管西,他怎麽玩。

    順陽長公主扯了扯他的臉,“馬上就十五了,不小了。”

    “這不還沒十五嗎,就算十五也小啊,他們都十七十八成婚的。”符驥涎著臉笑。

    順陽長公主戳戳兒子的額頭,“可人家婚定的早啊,都是差不多你這年紀定下的。”

    符驥隻管笑,不言語。

    順陽長公主倒也笑了,知道兒子對那陸二姑娘無想法,自然不會強求,她隻有這麽個兒子,哪裏舍得逼迫他,“成婚可以慢慢來,不過人現在開始挑不早,你整天在外麵跑,可有中意的姑娘。不拘什麽出身,隻要你喜歡,我都依著你。”對她而言,沒什麽比兒子喜歡更重要,家世才情那些都是錦上添花。

    ...  “娘你真好!”符驥拍馬屁。

    順陽長公主捏捏他的臉,“你這是有喜歡的姑娘了?”

    “沒有啊,”符驥理直氣壯,“以後總會有的,我先謝了阿娘。”

    順陽長公主泄氣,“人家這年紀都思春了,你怎麽就是不開竅呢。”

    符驥不服氣,“我才不像他們這麽沒出息,滿腦子都是女人。”

    “你出息,滿腦子都是玩。”順陽長公主嗔兒子。

    符驥訕訕的摸著鼻子笑。

    “那你喜歡什麽樣的姑娘,娘替你留意著。”順陽長公主打探。

    符驥笑嘻嘻,“等我遇上了立馬告訴您。”

    看他一幅沒開竅的樣子,順陽長公主歇了心思,算了,再過兩年自然而然也就開竅了,男孩子不用擔心年紀。

    順陽長公主便轉了話題,“今晚上要吃什麽?”

    “吃辣鍋子怎麽樣?”符驥眼睛一亮,番邦難得出幾件好東西,這辣椒就是其中之一,別具風味。

    順陽長公主自然應好。

    符驥就想起兩樁開心事來,“娘,我跟您說個樂子,我上午去找見遊,遇見了陸阿蘿,她額頭上老大一顆痘瘡,醜死了。我說了一句實話,她就拿雪球砸我,真是的,醜還不讓人說了。”

    順陽長公主撫了撫額頭,虧得是她兒子,不然早被打死了吧。

    符驥還在興致勃勃說著陸夷光的黑料,“還有更可樂的,她昨天追著見遊打,不小心撞在深表哥身上,撞得鼻血直流。結果府醫一看,娘你知道怎麽回事,合著是她辣鍋子吃多了,上火才流了這麽多血,見遊差點背了黑鍋。”消息來源——陸見遊。

    望著幸災樂禍,發自內心愉悅的兒子,順陽長公主詭異地沉默了下,當真有些弄不明白陸夷光在兒子這是個什麽定位。說他喜歡吧,幾次自己試探他都是如臨大敵;說不喜歡吧,偏偏又關注的很。罷了,就當是玩伴吧。

    稍晚一些,順陽長公主就遣了心腹嬤嬤去了隔壁南康長公主府。

    南康長公主又讓丁香帶了一簍宮裏賜下的糖橘送去柳葉胡同的陸府,如是這般一說。

    蔡氏不免有些失望,打疊起精神送走丁香。

    滿麵羞赧與忐忑的陸初淩從西廂房飄然而出,快步踏入正房,“娘。”對上蔡氏憐惜的目光,頓時心涼。

    “淩兒放心,娘一定給你找一戶更好的人家。”

    話至此,陸初淩還有什麽不明白,登時紅了眼眶,又酸又澀又羞。

    陸初淩想起重陽登高那天,他莽莽撞撞從灌木叢後跳起來,不好意思的道歉。

    如意坊裏,她多看了一眼,他便想把手裏的首飾讓給她。

    玄武街上,自己差點被縱馬的傅延年撞到,他仗義執言還差點與傅延年打起來。

    公主府內,他拿蟲子嚇唬她。

    他既然對她無好感,那又何必幾次三番招惹他。不然她何至於不顧女兒家矜持央了母親,陸初淩傷心欲絕,嚶嚶啜泣。

    殊不知人生最大的錯覺便是他喜歡我。

    “三姑娘,”蔡氏身邊的大丫鬟翠柳捧著一盤黃澄澄的糖橘進來,“長公主送了一些糖橘過來,夫人嚐著甜,便讓奴婢送一盤過來,您要是覺得好吃,隻管派人來要。”

    陸詩雲笑逐顏開,一臉嬌憨,“母親真好,記得我愛吃橘子。”

    翠柳也笑,“夫人瞧見這糖橘,頭一個想到的就是您。”

    陸詩雲喜不自勝,閑聊幾句,笑盈盈送走翠柳。

    回到屋裏,找借口把人都打發出去了,陸詩雲臉上的笑意才收了起來,有一下沒一下的把玩著小巧的糖橘。

    陸初淩這一陣的反常,她看在眼裏,二姐她是少女懷春了,對象應該就是那個符...驥。不然以二姐的性子在公主府被嚇了一跳,便是估計符驥身份不好明著責罵符驥,也有由著她來當這個壞人罵,而不是反過來罵她。

    那符驥倒是個不錯的人選,出身高貴,長得也端正。

    二姐是嫡女,母親會傾盡全力替她謀劃,興許能夠心想事成。

    然自己……父親不管後宅之事,又敬重嫡母,她的婚事全數捏在嫡母手裏,不然為何她和姨娘做小伏低的討好嫡出一脈,全是為了能嫁一個好人家。

    陸詩雲不由自主地握緊手中糖橘,那個人,妄念罷了,萬萬沒有可能,這就是命!

    ……

    在陸初淩沉浸在初戀失敗的痛苦中時,一則有關陸見深的小道消息不脛而走。

    陸夷光是從小夥伴孫雨嫣那得知,對方扭扭捏捏酸酸溜溜地向她打探,“聽說,那個,你大哥得了一個傾城絕豔的外室,性子還有些潑辣。”

    陸夷光大怒,“哪個王八蛋造謠,汙蔑我大哥的人品。”養外室那是好名聲嗎,尤其大哥還沒成親呢,心疼女兒的人家哪個敢把女兒嫁進來。

    陸夷光瞬間腦補出了前因後果,定然是看不順眼大哥或者他們陸家的人蓄意造謠。

    “打哪聽說來的?” 陸夷光.氣勢洶洶,“我要撕了他的嘴。”

    孫雨嫣咽了咽唾沫,“做客的時候,她們都在說,陛下還親自賞了藥給你大哥,讓他別太縱容,哪能讓個女人抓傷了臉。”

    腦補往往能讓一件事變得麵目全非。

    陸夷光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陛下賞藥,抓傷了臉!?”

    孫雨嫣沉重的點了點頭,“你不知道啊?”

    “我像是知道的嗎?”陸夷光來氣,“我大哥的臉好著,不要太好,我天天見我還不知道。”

    孫雨嫣點了點自己的頜下,“說是傷在這,輕易看不見,”又紅了紅臉,“除了那個那個,怎麽可能傷到那裏。”說著一臉的哀傷以及小小的羨慕。

    陸夷光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頜下,腦子裏飛快的閃過什麽,又抓不著。她斜了小夥伴兩眼,以前怎麽沒發現她居然對大哥藏了不可告人的心思,藏得也太深了,不過當下最重要的是消滅流言。

    陸夷光義正言辭,“謠言止於智者,我大哥怎麽可能養外室,我用我這顆腦袋保證,絕不可能,這種一聽就是無稽之談的話,聰明如你居然還當真了,你怎麽越活越笨了。”

    為了證明自己聰明依舊,孫雨嫣恍然大悟,“對哦,陸大哥怎麽可能做這麽沒品的事,肯定是有人嫉妒他,惡意中傷。”又緊張地拉住陸夷光的手,義憤填膺,“你們快點澄清,不然越傳越離譜了。”

    陸夷光用力點頭。

    離開侍郎府的一路,陸夷光都在琢磨著是誰造謠,正好在家門口遇上了陸見深。

    “大哥。”

    下轎的陸見深輕輕一笑,“打哪兒回來?”

    雙目湛然麵如冠玉的青年,披著白狐裘身姿挺拔如鬆地立在皚皚白雪地上,如詩如畫。

    陸夷光點點頭,眼神堅定,肯定是有人嫉妒大哥惡意造謠。

    怪裏怪氣的,陸見深略一挑眉,走了過去,“進去吧,這裏風大。”

    陸夷光抬眼,目光往他頜下鑽,被狐裘擋著什麽也看不見。

    桃花眼眼角微微下垂,陸見深唇畔漾笑,“看什麽?”

    “我,我覺得大哥這件披風格外好看。”陸夷光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總不能直接說我想看看你頜下有沒有傷吧,好像,直接說也沒什麽的樣子。

    陸見深眼底掠過淡淡笑意,“這件披風我穿過不止一回。”

    “是嗎?”陸夷光想了想,認真道,“那是大哥今天格外好看,所以襯得披風也格外好看。”

    ...  “哧”忍俊不禁的半夏捂住嘴,見陸夷光看過來,忙做了一個告饒的動作。

    陸夷光白她一眼。

    “這般甜言蜜語,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陸見深不疾不徐的說道,“是闖了禍還是想買什麽銀子不夠使了?”

    陸夷光一臉受傷的表情,“我說的都是真心話,不帶目的性的那種。”

    陸見深溜她一眼,“那我是不是該謝謝你。”

    陸夷光厚著臉皮道,“一家人,不用客氣。”

    陸見深嗬了一聲。

    一路,陸夷光插科打諢,順理成章地跟著陸見深去了他的三水院。今日南康長公主赴宴去了,不在府裏,陸見深便不用去墨韻堂請安,徑直回自己院裏。

    進了屋,溫度立時高起來,陸夷光站在那由半夏和川穹脫披風,自己則悄咪咪地盯著陸見深,怕看不清還特意挪近了一點。

    陸見深手搭在帶子上,遲遲沒有動作,淡淡的看著陸夷光。

    陸夷光心虛的轉開視線,很快又轉回來,再一次撞進他蘊著笑意的眼眸,尷尬了一下,“哈,大哥是不是帶子打結了。”對著小廝蘇木道,“還不搭把手。”

    因著出過不止一個自薦枕席的丫鬟,三水院都是小廝伺候,隻有幾個負責灑掃的婆子。

    蘇木沒動,顯然很清楚誰才是自家主子。

    陸見深無奈的解著披風錦帶,“你是不是在外麵聽到了什麽。”這幾天,他沒少被人打量打趣,打一見麵,阿蘿視線就往他下頜這來,跟那些人眼神一模一樣。

    被戳穿心思的陸夷光悻悻然,“大哥也知道啊,”又憤慨,“也不知哪個缺德的造謠生事,居然造謠你養外室,大哥你知道是誰在背後搗鬼嗎?”

    陸見深眼角微微一抽,皇帝促狹,好事之徒唯恐天下不亂,無聊人士看熱鬧不嫌事大,於是造成這個局麵。不過這種事全是捕風捉影以訛傳訛,一點證據都沒有,他自己不當一回事,過一陣自然就消停了。

    “你信了?”陸見深看著陸夷光。

    陸夷光立刻搖頭,“怎麽可能,大哥才不會幹這麽沒品的事,”又賣乖邀功,“我還拿我腦袋向她們保證都是子虛烏有的惡意中傷。”

    陸見深要笑不笑,“你倒是對我有信心。”

    “那是當然,我對大哥沒信心還能對誰有信心。”語氣是全然的信賴。

    陸見深不覺笑,拍了下她的腦袋,“你這腦袋保得住。”

    陸夷光甜甜一笑,“我就沒擔心過。”

    “既然對我我信心,你盯著我看什麽。”陸見深微眯了下眼。

    陸夷光撓撓臉,“外頭那些人說得離譜,不過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所以我琢磨著大哥是不是哪裏不小心受了傷,才引得他們胡亂揣測,咱們得澄清下,省得他們越傳越離譜。”

    “還算看得明白,”陸見深看了看她,可這傷口不可能實話實說,她倒是忘得一幹二淨了。

    陸見深解開了披風,蘇木伸手接過。

    陸夷光向前垮了一步,仰著臉尋找,還是看不清,想也不想伸手抬起陸見深的下巴。

    沒有防備的陸見深就覺臉上一熱,愣了愣,無奈往後退了一步,拂開她的手,正想說什麽。

    “我還沒看清楚呢。”陸夷光不甘心地追了一步。

    望著一臉嚴肅探究的陸夷光,陸見深難得無語了一瞬,“……阿蘿,你是大姑娘了。”須注意男女大防。

    陸夷光理直氣壯,“我還沒及笄,還是小姑娘!”大姑娘得懂事識大體,小姑娘可以隨心所欲,她一點都不想及笄。

    陸見深嘴角隱隱一抽,“就是一個傷口,有什麽可看的。”

    這哪是普通傷口,這可是引起了腥風血雨的傷口,陸夷光遺憾的收...回目光,大哥肯定是覺得仰著頭的模樣太醜,所以不肯配合,美人就是格外在意形象,“大哥,你怎麽會傷到那裏?”

    陸見深眼神微妙,“洗漱時指甲不小心刮到了。”

    陸夷光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旋即沒心沒肺的笑了,“我以為隻有三哥幹得出這麽烏龍的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