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天生異瞳, 不凡而強大。

    擁有異瞳的人, 他們的眼睛便是世間最強大的靈寶。既是寶物，便遭人垂涎貪婪。

    幾乎所有天生異瞳的人，都曆經坎坷, 飽嚐艱辛。

    因為這世間每一個人, 他們所遇見的任何人，哪怕是親朋好友，摯愛知己, 或許都在貪婪的渴望著他的那雙眼睛。

    很多天生異瞳的人, 在少年甚至是幼年的時期, 被修士所發現, 然後被無情的剜去雙眼。

    眼睛被煉製成法寶，雖不如長在人的眼裏那般好用，但是亦威力不凡。

    天生異瞳，十萬人或許隻得一個。

    少之又少。

    林雲橫沒有想到林雨初竟然是天生異瞳, 更沒有想到，他居然會將這件事情告訴他。

    他目光看著麵前神色淡然冷靜，方才說話的時候也是雲淡風輕, 若無其事般的林雨初，忍了忍, 到底還是沒忍住，問道：“你為何告訴我這些？”

    聞言, 林雨初也抬起頭, 同樣目光看著他, 反問道：“為何不告訴你？”

    “難道你不怕嗎？”林雲橫忍不住說道，“你就不怕我……”

    他話沒有說完，但是言下之意很明顯。

    聞言，林雨初抬起眸，一雙眼睛漆黑透明，如同夜空星辰，又如一麵澄澈鏡子，一動不動盯著他。

    白皙秀美的臉龐上，神色冷冷清清，淡淡然然，似三月蒙蒙煙雨籠罩下的江南小鎮。

    精致，秀美，又冷清。

    一座城池，一把油紙傘，一隻白皙手腕，一個撐傘美人。

    “有何可怕？”

    林雨初目光盯著他，不等林雲橫說話，繼續說道：“若是連你都怕的話，那這世上，還有什麽不可怕？”

    “……”林雲橫。

    聞言，他臉上神色頓時愕然。

    像是全然沒想到他會說出這般……的話一般，而在意識到了林雨初說了什麽之後，林雲橫臉上的神色頓時無比的動容，像是激動又像是感動，亦或是，二者皆有。

    隻見——

    林雲橫臉龐兩頰肌肉劇烈地抖動了幾下，那雙看著林雨初的深黑眼眸中，不斷地翻湧著深沉而滂湃的情緒，這種情緒激烈而凶猛的撞擊著他的胸腔，一下，一下，又一下……不斷的撞擊著。

    而那顆藏在其下的心髒，“咚！咚！咚——”一聲，一聲，又一聲……劇烈的跳動著。

    浪潮席卷了整個心房，將他整個人都給瞬間淹沒。

    有那麽一瞬間，林雲橫覺得他仿佛得到了所有。

    這種恍若擁有了一切的巨大幸福感讓他整個人都神色恍惚，心下油然而生一股不確定，不真切。

    如夢似幻。

    恍若夢中。

    這種不真切、難以置信的虛幻感，促使林雲橫迫切的想要做些什麽，以此來確信……

    他目光一刻不離的始終看著麵前少年，緩慢而有力的朝著他伸出了手。

    似乎，是想要擁抱的他樣子。

    而林雨初，站在他麵前沒有動，漆黑透亮的眼眸，安靜地看著他，

    對於他朝他伸出手來想要擁抱他的動作，沒有躲避。

    但是最終——

    林雲橫沒有擁抱他，他的手落在了林雨初的肩上。

    虛浮的輕拍上他的肩膀。

    “你……”林雲橫目光看著麵前少年，眼神湧動，俊美的臉龐上神情說不出的觸動，“你這般說，是否說，你已經信任我，認可我成為你的父親？”

    林雨初目光看著他，毫不遲疑說道：“是。”

    “我愛您，父親。”他說道。

    聞言，林雲...橫臉上表情瞬間變化，目光看著麵前少年。

    然後，下一秒——

    毫不猶豫伸手抱住了他。

    “我，很高興。”

    林雲橫抱著麵前的少年，語氣帶著幾許顫抖，動容說道：“我欠你一個擁抱。”

    “它遲來了五年，但是它始終都在。”

    五年前。

    在凡界的那個村落裏。

    林雲橫遇見了剛剛失去親人的林雨初，兩個全然陌生的人，在那裏相遇了。

    因為喪親而悲傷消沉的林雨初，目光冷冷看著這個突然出現，初次見麵便自稱為他父親，想要帶走他的男人。

    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冷漠，排斥，拒絕。

    豎起了一身尖銳的刺。

    拒絕。

    拒絕。

    拒絕他，拒絕這個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人。

    他抬起頭，目光可憐又可悲的看著麵前唯一的像是兄長一般存在的霜華，可以帶我走嗎？

    霜華拒絕了他，抱歉。

    看著這個被唯一僅剩的親人給拒絕，而眼神瞬間黯淡下去，光芒消失在他的眼中的少年，那一刻，林雲橫想要給他一個擁抱。

    卻最終因為他的冷漠，排斥，拒絕，而作罷。

    從那時候起，一直一直一直以來——

    林雲橫都想要給這個孩子一個擁抱，一句話，一個承諾，“我在，我在你身邊，我永遠不會拋下你。”

    “我願意做你的父親，你願意相信我嗎？”

    而今天，林雲橫等到了那個答案。

    從七歲開始，八歲，九歲，十歲，十一歲，十二歲……

    一年，兩年，三年，四年，第五年……

    終於，他親手將這個孩子身上那高高豎起的尖銳紮手的刺，一根根拔掉。

    然後，他得到了一株美麗紛紛的薔薇。

    林雲橫抱著麵前的林雨初，臉上露出一個恍若得到了整個世界的欣慰滿足的笑容。

    一直——

    一直，一直，一直以來。

    麵對這個冷漠，疏離，關閉了心房，以拒絕的姿態麵對著這個世界，麵對所有人，包括他在內的……孩子。

    林雲橫無數次懷疑，質問自己。

    我是否錯了。

    我是否自以為是，自作主張。

    所謂父子，親緣……

    必須是要親生血緣才能夠是父子嗎？

    血溶於水，毫無血液上聯係的兩個人，在朝夕相處中，一日日的陪伴，溫情，是否能超越血緣，情溶於心？

    而今天。

    他得到了最好的答案。

    林雲橫抱著林雨初，他如此想到，這是最好的回答。

    ——

    林雨初是兩年前發現自己眼睛的異於常人。

    在很小的時候，林雨初就知道自己的眼睛很厲害，這種力量是，他是能夠一眼看出這個人的好壞，分辨他說話的真假。

    在他的雙眼下，謊言無處遁形。

    那時候，林雨初隻以為是他天賦異稟（……），腦子聰明。

    直到兩年前，他十歲入道，引氣入體踏上修行之道後。

    靈氣入體，林雨初的那雙眼睛才像是撕開了塑料袋的照妖鏡一般，能夠照出世間一切妖魔鬼怪。

    他在第一眼看見身受重傷，散去一身妖氣，打回原形，以虛弱的小綠蛟形態倒在路邊的年幼蛟龍時，就看出了他的真身，並且看見了他身上那層淡淡的屬於河神的功德金光、神光，這是一個正統的擁有神位的河神。

    並不是那些自封為神，實則不過是妖身孽障。

    林雨初會出手相助小蛟，原因正是因為其無罪，...他身上功德金光、神光顯現，而無一點血光，說明他並未殺生造殺孽，走的是正統的神修之道。

    林府內。

    林雨初回到房間。

    他將小蛟從他袖中拿出，將他放到了地上，聲音淡淡說道：“你的麻煩已經解決了，接下來你待如何？”

    被放生的小蛟龍靜靜趴在地上半響，翠綠的眼眸中閃過一道猶豫，然後片刻之後。

    便隻見，他身上忽地一陣金光亮起。

    光芒耀眼。

    林雨初被這突然而來的金光給閃的微微眯了眼睛，片刻之後，光芒消失。

    便隻見，一個湖綠色繡龍紋長袍，黑發翠眼的少年，出現在了林雨初麵前。

    看年紀，他要比林雨初更小上一點。

    而那原本趴在那裏地上的小綠蛟，則是消失不見了。

    林雨初目光看著這突然出現的少年，微微眨了眨眼，心想，居然這麽小。

    還是個寶寶呢。

    難怪會那麽蠢。

    那這樣說來……

    青玄師叔不就是打殺一個沒斷奶的寶寶？

    簡直喪心病狂哦！

    翠綠色眼眸的少年，看見林雨初第一句話就是，“我不蠢！”

    “……”林雨初。

    呃……

    難道我平時在心裏說他蠢說太多了，哪天一不小心順口就說出來了？

    “白沙河的河神原本是我娘，後來我娘坐化了，便將河神神位傳給了我，並命我關閉神府，閉關修煉。沒修煉成龍，不準出關。”小綠蛟聲音委屈說道。

    一雙翠綠水潤的眼眸，可憐又委屈的看著麵前林雨初。

    “……”林雨初。

    那你娘很嚴格了。

    “無能弱小不是借口。”林雨初目光看著他，聲音淡淡卻是毫不留情說道，“根本而言，是你無力擔任河神之位，才會有後來的事情。”

    “……”小蛟。

    無無無法反駁。

    白皙稚嫩而精致漂亮的臉蛋上瞬間，委屈巴巴。

    眼睛濕潤潤的，可憐又可愛的瞅著麵前林雨初。

    然而，林雨初郎心似鐵，不為所動。

    目光盯著他，聲音淡淡說道：“青玄道人已經查明真相，不會再追殺你，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聞言。

    小蛟臉上表情更加委屈了，目光可憐的看著他，語氣哀怨說道：“你要趕我走嗎？”

    “……你確定你要留下來？”

    林雨初目光看著他，語氣意有所指的說道，“你已經暴露了。”

    “……”小蛟。

    他臉上的表情頓時為難，糾結不已。

    林雨初靜靜地看著他臉上的表情，片刻之後，語氣淡淡說道：“如果你跟著我的話，你一輩子都隻能是蛟。”

    “……”

    聞言，小蛟咬了咬唇。

    目光看了他一眼。

    然後，又低下頭，繼續咬唇。

    ……

    ……

    許久之後。

    “我要長出龍角，五趾，化身為龍！”

    小蛟說道，他眼中神色堅定，翠綠的眼眸深的如同雨後的蒼樹，看著麵前林雨初，“我生當為龍！”

    “豈能做蛟？”

    他說道，“我要去找我父親！”

    林雲橫靜靜聽著，目光看著他，然後笑了，說道：“希望下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已經長出了龍角。”

    “一定會的！”小蛟大聲說道。

    說罷，他臉上神色猶豫了許久，然後說道：“我不會說出去的。”

    林雨初目光看著他。

    “誰都不會...說的，你也可以相信我！”

    小蛟目光看著他，神色堅定，一字一頓說道：“我不會背叛你的！”

    “你救了我的命。”

    “我的命有一半是你的。”

    一片安靜。

    許久之後。

    “為何是一半？”

    “因為，還有一半是我自己的，我把我的生命分你一半。”小蛟語氣天真稚氣而認真堅決說道，“從今以後，我的一切，有你一半。”

    一句話，便是一個承諾。

    而承諾是需要用一生去實踐。

    ——

    仙盟。

    “什麽！？龍蛟回去了東海了？”

    “正是，這小龍蛟運氣著實不錯，被青玄道人追殺生死瀕危之際，遇見了雨皇。”說話的人輕笑了一聲，然後繼續說道：“雨皇那雙眼睛，你知道的，這世上神鬼妖魔皆逃不過他那雙洞虛眼。”

    “……青玄道人運氣著實不錯。”

    “為何不說龍蛟運氣不錯？畢竟，前麵幾次，每一次他都是喪命在青玄道人手中。”

    “青玄道人最後亦為他償命。”

    聞言，方才說話的人又歎一口氣，然後語氣感慨說道：“這世間萬物萬事，繞不過因果。”

    “因白沙鎮鎮長等人構陷汙蔑，青玄道人誤殺龍蛟。三十年後，龍蛟生父，東海龍太子前往白沙鎮尋子，卻得知親子被殺，一怒之下，水淹白沙鎮，白沙鎮村民無一幸免。”

    “為報殺子之仇，東海龍太子打上太玄宮，太玄宮力保青玄道人。東海太子為逼迫太玄宮交出青玄道人，天降暴雨，水淹神州。”

    “暴雨不斷，足足持續一月有餘。神州各地，洪水泛濫，河堤被衝垮，淹沒農田房屋，凡人死傷無數。”

    “即便有太玄宮、昆侖劍派其他各大宗門修士前去救援凡人界，但是到底人力不足，無法對抗天相神威。後，更是爆出當年龍蛟冤死真相，青玄道人得知真相之後，引咎自戮。”

    “在青玄道人死後，神都派人前來調和太玄宮和東海，各退一步，方才休戰。”

    “此次，倒是避免了一場災禍。”那位仙尊說道，“倒是好事。”

    “恐怕還有一事諸位不知。”

    忽然一道冷冷聲音響起。

    “何事？”

    “水淹神州大地，凡人受災遭難之時，雨皇便在荊州。”

    “……”

    “……”

    頓時，一陣無聲寂靜。

    許久之後，才有人語氣小心翼翼說道，“我若是記得沒錯……荊州正是當年受災最輕的一地。”

    “聽說是聚集了當地所有的能工巧匠，舉全城之力造出了一件鼎器，將天上暴雨全都收入鼎中……”

    說著他的聲音頓時戛然而止，許久之後，才歎氣，說道，“……恐怕，這時候，雨皇便生出了那般心思。”

    聞言，那人聲音冷冷說道，“倒不如說是，正是因為此事，才讓他產生了如此念頭！”

    所謂，因果。(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