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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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春天就在範晉川教方鳳笙學中度過, 日子過得平靜而又安寧。

    而與此同時, 今年的第一批鹽也可以出貨了。

    以前鳳笙隻是聽聞私鹽走私成風,至於怎麽走私, 不過隻限於紙上談兵, 這次借著機會, 她專門出了趟遠門。

    如今禹叔管著外麵的事,可能因為他以前是走江湖的出身,對於這些台麵下的事務十分熟悉。他也不知從哪兒找來一批人,看形容不像是普通百姓, 可若是說走江湖的, 鳳笙也有點不信,因為這些人飽經風霜, 她以前沒少看些演義, 裏走江湖的可沒有這麽落魄。

    後來問過禹叔, 鳳笙才知道這些人真是常人口中的江湖人士。

    或是做鏢師, 或是做隨扈, 或是為大戶所驅使, 或者落草為寇。這些江湖人士還真沒有市井中說得那麽風光, 大多都幹得是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刀口上舔血。總而言之,也許曾經風光過, 但那也不過是一時, 大多晚景淒涼。

    像禹叔找來的這些人年紀都不小了, 年紀都是三十往上, 四十左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還有的身帶殘疾,拖家帶口。

    第一次他們和鳳笙見麵,就說要奉她為主,鳳笙還有點反應不過來。後來經過禹叔指點才知道,這是江湖規矩,東家給你飯吃,你就得替之賣命。這些人從外貌去看,並不雅觀,甚至醜陋、老邁、殘疾,但都是些老江湖,一個頂十個用,禹叔也是動用以前的人脈,才聚集了這些人。

    鳳笙這次所謀甚大,表麵繁花似錦,實際危機四伏。

    因為她不光挑戰的是皇權,也是整個泰州,乃至兩淮鹽政。看似僅泰州一地,實際上背後錯綜複雜,勢力盤根錯節。所以她必須要幫手,而這些人就是最初的班底。

    對此,鳳笙沒有拒絕。

    事實上禹叔安排的沒有錯,這些人出乎意料的好用,這期間沒少有人暗中挑釁,包括鳳笙出門,被人偷襲過兩次,幸虧都被人擋下了。

    現如今鳳笙身邊,如果禹叔在,就他陪著,如果禹叔不在,至少兩個以上的人,或是暗裏或是明裏陪著。

    常跟在鳳笙身邊的人,一個叫刀七,是個瞎了一隻眼的中年人。據說刀法很好,曾經是個刀客,混馬幫的。還有個叫胡四娘,是刀七的婆娘,據說家裏以前是做鏢局的,不知為何鏢局垮了,她混跡江湖,後來嫁給了刀七。

    刀七和胡四娘與禹叔以兄妹相稱,也是經過這一遭,鳳笙才對禹叔的過往有些了解。

    以前她隻知道禹叔的來曆不簡單,走過江湖,不知為何跟在她爹身邊,現在才知道原來以前禹叔混過馬幫。

    且不提這些,這趟是第一次出貨,鳳笙十分重視,帶了五六個人,輕裝簡行去和禹叔匯合。

    交付地是在海安鎮附近一處,這地方靠著運鹽河和串場河,附近又荒無人煙,著實是個好地方。

    他們先到了海安鎮,和禹叔聯係後,第二天清晨騎馬出門。

    到了地方,禹叔已經領著人和對方交付,負責裝卸貨物的人,看模樣打扮都是些普通勞力,不過手腳很快,似乎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整個裝卸過程中鴉雀無聲。

    若不是樹上掛了盞白燈籠,禹叔站在燈籠下,她真以為找錯了地方。

    鳳笙悄無聲息地走到禹叔身邊,禹叔見到她來了,並沒有說話。

    運貨還在持續著,一直到東方泛起魚肚白,天色漸漸開始亮了,此時也進入了尾聲。隨著最後一包鹽被搬上船,從船上出來個穿黑色短褐,腰係紅色腰帶的人,此人對這裏搖搖一拱手,這五艘鹽船就悄無聲息的沒入晨霧之中。

    “禹叔,怎麽樣?”

    “這些人是鹽幫的人,沒想到那姓勾的巡檢,...竟和鹽幫有牽扯。”

    鳳笙沒有聽懂,禹叔對她解釋了鹽幫的來曆。

    其實所謂的鹽幫就是一群私鹽販子,不過做大了,才會稱之為‘幫’。他們前身流竄於兩淮一帶販賣私鹽,現如今依舊幹著這種活計,但前前任鹽幫的幫主是個頗俱才能之人。

    他十分有智謀,聯係了數家鹽商,專門負責幫鹽商把鹽運送到官府指定地方進行銷售。

    說起這個,就要說說綱引製度了。

    隻有擁有鹽引的人,才可進行鹽的銷售。而這個‘引’字,不光是指鹽引,也是指引岸。所謂引岸就是指鹽商購入鹽,向鹽運司納了鹽課後,按照官府的規定,將鹽運到指定區域進行銷售,不可過界。

    例如兩淮鹽區產出的鹽,隻可運往蘇、皖、贛、湘、鄂、豫六省進行銷售。這些地方除了河南、江蘇、安徽離產地稍近外,其餘幾省距離遙遠。

    而且沿途山高路遠,很多地方水路並不暢通,隻能走旱路,容易發生的意外太多,如果讓鹽商進行長途跋涉,耗費人力物力巨大。這位幫主就借著這個由頭,將負責運送之事一力攬下,和鹽商算是一拍即合,雙贏的局麵。

    這麽說來,其實所謂的鹽幫,就隻是擔任腳夫運送的任務,但事實其實並不是僅是如此。

    之前也說了,鹽幫的前身是一幫私鹽販子,他們是販私鹽出身,如今這麽好的機會,他們怎可能會放過,所以幫著鹽商運送貨物的同時,他們也會進行夾帶,獲取巨大利益。

    因鹽商有承綱開運的資格,為了避免運售途中發生意外,鹽幫也可擁有一定武力用來保護自己,就這樣,鹽幫從黑轉為白,由暗轉為明,甚至在朝廷那裏,都是過了明路的。

    而禹叔之所以會知道這些,因為以前他待的馬幫,其實在販賣馬匹茶葉的同時,也會進行私鹽的販賣。算是同行吧,不過馬幫和鹽幫是走的兩個不同的鹽道,一個活動範圍在沿海和內地,一個則是走大西南和高原地帶。

    聽完禹叔的解釋,鳳笙十分詫異,但詫異中帶著高興。

    “沒想到勾巡檢還有這般路子,我隻當他是利用職能之便進行夾帶。不,我應該能想到,如果隻是利用職能之便,委托他人進行夾帶,怎可能會誇下海口,說有多少要多少。”

    “如此一來,咱們的計劃就更容易進行了。”禹叔道。

    “這批貨還需多少日才能出完?”

    “大概還需三四日,畢竟在這種地方,耳目眾多,哪怕是鹽幫也得掩人耳目。”

    鳳笙點點頭,道:“那這件事就勞煩禹叔辛苦了,我在外麵不能久留,還得回縣衙。”

    *

    鳳笙帶著人回了泰州城。

    剛進縣衙,就聽說魏王派人送東西來了。

    進去細問才知,魏王又來揚州了,從京城裏捎帶了些東西,特意命人送來。

    給範晉川的是兩本書,據說是範晉川找了很久的孤本,還有一樣東西是給鳳笙的,裝在一個盒子裏。

    隻看盒子外表貌不其揚,掀開盒子去看,也不是什麽珍貴物什,是一個竹節壺。

    範晉川詫異道:“魏王殿下怎會送一把壺給方賢弟?”

    送東西來的小太監道:“東西是德公公給奴才的,讓奴才務必送到。至於送的何物,有什麽寓意,奴才也不知曉。”

    “替我謝謝魏王殿下。”鳳笙說。

    小太監點點頭:“那奴才就告辭了,還得回去複命。”

    “公公遠道而來,還是稍作休整歇息才是,我這邊讓人領您下去休息。”

    這太監也沒有拒絕,鳳笙便讓人領他下去了。

    等人走後,鳳笙才對範晉川道:“子晉兄也是喜歡追根究底,魏王殿下是送書與你,大抵是下麵人覺得...光送你不太好,所以才會把我也順帶上。這壺估計是隨便挑的,何必較真。”

    “我倒不是較真,隻是覺得有些奇怪。”

    “有什麽好奇怪的。”

    說是這麽說,等鳳笙拿著那壺回去後,臉色卻並不太好。

    她在桌前坐下,將壺從盒中拿出。

    這竹節壺整體呈紫紅色,胎質細膩,光澤圓潤柔美,是仿著竹子的外形而做。壺腹分二節,粗壯矮扁,形狀宛如一顆粗竹從中劈開,其上覆有竹子的浮雕,質樸而不失雅致。

    鳳笙將壺蓋打開,裏麵什麽也沒有,似乎就是一把普通的壺。

    她拿在手裏磨蹭了兩下,將之放在桌上。

    她已經想明白其中的關竅,恐怕魏王送物是假,借物警告她才是真。竹節壺,大抵是應了那個‘節’字。

    節,節製。

    他知道她正在做的事?

    想著魏王數次對自己說,別引火焚身,難道他知曉背後的隱秘,又或者知曉背後罪魁禍首是誰,而這個人是她萬萬惹不起的?

    這一切終究隻是鳳笙的猜測,她並未在此事多躊躇,更何況聽進去。

    *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進行的十分順利。

    這不過是從鳳笙這裏來看,實際上因近些年官鹽滯銷,鹽稅大幅度減少,早已引起了朝廷的注意。

    而從今年開始,綱商運銷之官鹽,僅額辦的十之三四,運銷數量不及,自然鹽稅大幅度減少。

    消息傳上來,全朝默然,建平帝在乾清宮發了頓脾氣,更是讓人忌諱莫深。

    隔了兩日,建平帝下旨讓兩淮鹽政及鹽運司上書自述,看到底是何等原因竟讓往年能達到千萬兩之巨的鹽課,跌至三四百萬兩,甚至還有下跌的趨勢,難道大周的百姓現在都不吃鹽了?

    這叱責太過嚴厲,竟讓百官都不敢與之辯解。

    而巡鹽禦史顧碧昌,以及新上任不久的鹽運使賀綸,磨蹭了數十日,自述的奏章才接連至京。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這兩份奏章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