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迷霧中的張小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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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麵容嚴肅的老人,白發蒼蒼,粗布衣,灰草鞋,頭發打結,與頭發一個顏色的胡須也打成結,深綠色的手杖頂端嵌了一枚疙疙瘩瘩的不規則黑色怪石,以及比黑色怪石顏色更深邃的深凹的黑色眼眸。

    同樣麵容嚴肅的中年人,穿一身泛黃的獸皮短衣,露出兩條肌肉虯結的粗壯手臂,刀刻一般的麵容幾與斷林一模一樣,他便是北牙族長、斷林的父親斷幽,旁邊的老者自然就是北牙唯一比族長地位還要高一籌的大祭司了。

    斷幽落後半步,同大祭司一起走向掛滿了鬱鬱蔥蔥金黃樹葉的古秋樹,斷林和天悅似乎在說些什麽,看到大祭司和斷幽來了,忙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迎上前。

    “大祭司、阿爹……”斷林一絲不苟的左手撫胸,深深鞠了一躬。

    “大祭司爺爺好,斷伯伯好。”

    天悅甜甜的一笑,聲音也甜的酥人,完全不像在天藍麵前暴力女的樣子,大祭司撫了撫垂到胸前的胡子嗬嗬一笑,一向嚴肅的大祭司也就唯有在天悅麵前才顯得比較慈祥。

    “天悅你也在啊,怎麽不見天藍那孩子啊?”

    “天藍那討厭鬼?虧的大祭司爺爺您還惦記著他,他現在不知道多高興呢!早就……”

    一提到天藍天悅就氣不打一處來,好像天藍的存在天生就是為了惹她生氣的。

    “咳咳~”

    斷林輕咳了兩聲,天悅驚覺自己一生氣說漏了嘴,於是馬上緊緊抿著嘴唇,一雙大眼睛咕嚕嚕的轉了兩圈,心裏則在思考怎麽把話圓回去。

    後麵的話天悅不說大祭司和斷幽也知道怎麽回事了,定是張小北又帶著天藍溜出族地狩獵去了,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大祭司輕輕搖了搖頭,本就黝黑幹枯的臉上連臉色也陰沉下來了,斷林束手而立,微微瞥了眼大祭司晴轉陰的那張老臉,也不敢勸解說以張小北的本事隻在族地附近的話是絕對沒問題的,他深知“張小北”三個字對大祭司來說是很大的忌諱!

    “咳咳,阿林!我看到你今天的戰鬥了,作為一個戰士,你從一開始就失去了戰鬥之心,這樣怎麽能贏!”

    “是!阿爹!”

    這是指斷林跟張小北對戰時居然放鬆警惕喚了他一聲,這才被張小北驟起發難搶占了先機。

    斷幽訓斥斷林原本是想轉移一下話題,沒成想提到此事反倒火上澆油了。

    “哼!對敵人要像餓狼一樣凶殘,張小北竟然對同族兄弟也如此狠厲,遲早吾北牙部族也要亡於他手……這個小雜種!”

    斷林和斷幽父子倆互視了一眼,他們是知道內情的,所以對於大祭的話都沒敢反駁,反倒是天悅漲紅了小臉。

    “張小北平時是孤僻了點,可他絕對不會對部落怎麽樣,大祭司爺爺您怎麽能這麽說小北呢!”

    大祭司花白的胡須顫了顫,終究沒有向天悅解釋其中內情,隻淡淡說了一句:“你不懂……”

    …………

    張小北也不懂,他明明什麽也沒做,可從小就被同齡人排擠,被阿爹那樣冷漠以待,被大祭司如此忌憚……

    盡管如此,張小北還是不認為死去是解脫,他一點也不想死,如果不是身後的那頭四耳灰狼追的急,他是不介意在北牙長命百歲的。

    張小北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他站在一處高坡上,前麵已經無路可逃了,腳下不是懸崖,卻比懸崖更可怕!

    那是一個巨坑,坑底是充滿了黃綠色腥臭液體的腐潭,同樣黃綠色的水泡周而複始的生成、炸裂,人或妖獸的骨頭偶爾浮出水麵,露出慘白的一角。

    張小北從來沒聽族人講起過這口腐潭,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跑到何處了,小北轉過身,那頭老狼喘著粗氣從遠方走來。

    可憐的魯牙腹部又多了一道可怖的傷口,那是道幾乎是致命的傷口,它走著,傷口仍在滴著血,可那雙早已變成赤紅色的狼眸卻隻是死死的盯著張小北,越是受傷越是瘋狂,它眼中的世界隻剩下張小北,唯有將其撕碎!

    張小北逃亡途中轉了一次方向,因為發現了一處封凍的寒火地穴,於是假裝轉向,那老狼見自己轉向果然大喜,全速向自己撲過來,於是張小北一箭引爆了火穴,躲閃不急的老狼險些腸穿肚爛斃命當場……

    這一切說來簡單,實際實行起來不知有多少凶險,張小北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極限了,而且還是有很大一部分運氣在裏麵,現在是真的油盡燈枯、窮途末路了。

    生生不息的“節奏”讓張小北堅持到了現在,可人力有時盡,這是少年張小北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直麵死亡,以後會有更多……

    張小北從沒有想過放棄,如往後的每一次絕境中的選擇一樣,他腰間的箭袋早已經空了,於是雙手緊緊握著白骨弓,眼眸漸漸充血,如同獨狼一般,閃爍起瘋狂且危險的光芒!

    奔跑,鮮血,腸肚,速度越來越快!

    名叫魯牙的獨狼緩緩加速衝向張小北,狼腹鮮血已經不是小溪潺潺了,而是大河洶湧,甚至腸子都拖在地上!

    正常野獸受這麽恐怖的傷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魯牙身為狼族妖獸,生命力不可謂不頑強,然而更多的卻還是靠著一股頑固的執念強撐著……它要撕碎麵前的人類!

    這是獨狼最後的尊嚴,往常時候張小北或許會對魯牙的意誌力肅然起敬,雖然狼族與人族水火不容。

    近了,更近了!

    張小北心髒跳動的頻率已經高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他的眼睛一瞬不眨,死死地盯著眼前拖著腸子撲向自己的老狼那雙赤紅的狼眸。

    驟然而發!

    張小北一聲大吼,雙臂肌肉猛然發力,骨角崢嶸的白骨弓在老狼距張小北還有五步時便迅猛非常的當頭砸向其頭顱!

    這不是最佳的距離,卻是最佳的時機!

    對於戰鬥時機的把控,張小北敢說北牙最好的戰士也不及他。

    這一下看起來速度不快,卻在一點點抽離張小北全身的力量,簡直如敲骨吸髓一般。

    生死一線之機,就身體機能來說,張小北自問已經做到了自己的極限,這一擊雖死無悔。

    相對張小北骨弓落下的速度,老狼的速度明顯快的多,它當然看到了張小北提前落下的蘊含萬鈞之力的一砸,可它已經沒有能力像先前一樣驟停躲避了。

    事實上,它也不打算躲避了,受了這麽重的傷即便殺了張小北它也活不了了,荒原上的寒火是件極為神奇的火焰,火焰將它的內髒焚成了灰燼,可寒氣卻使得髒器仍保持原狀,實則卻早已脆弱不堪了。

    骨弓崩碎,聲響沉悶微弱,一排骨質棱角則釘入狼頭,又是一聲悶響,一人一狼纏抱在一起像顆炮彈似的崩飛出去,在空中劃出一條不斷飆著鮮血的弧線,沸騰的腐潭像隻張著血盆大口的恐怖怪物……

    …………

    遠處兩道人形虛影瞬移一般,留下一條筆直向這裏而來的模糊虛線。

    仿佛是陰影匯聚而成,穀九和百醜的身影漸漸凝聚在腐潭邊。

    “張小北……就這麽死了?”

    穀九這句話雖然用的是反問語句,可實際上他已經很確定了。

    百醜沒有說話,隻是皺著眉靜靜望著那口腐潭,他對這一片熟悉的很,以前這裏絕對沒有這麽口腐潭!

    穀九還沒從張小北的死亡的“事實“中脫離出來,他像隻急紅了眼的雄獅,嘴唇都微微顫抖著,顎下濃密的絡腮胡也跟著一抖一抖的。

    “我們廢了這麽大的力氣,他竟然……死了!”

    百醜眉頭皺的更深了,這次是因為耳膜被穀九的大嗓門震的生疼。

    “住嘴!你這頭蠢豬!”

    百醜低喝一聲,左右張望了一下,確認附近沒人。

    穀九強忍下怒氣,看百醜圍著腐潭不知在觀察什麽,便也跟著不安的走動起來。

    繞著這口巨大的圓形腐潭走了一圈,回到原點後百醜仍舊是那副沉思的模樣,穀九再次按耐不住的吼道:“百醜!這隻是口腐潭,可張小北死了,長老們會收回一切,然後殺了我們的!”

    百醜冷笑著補充道:“我們的屍體會被喂給他們飼養的禿鷲,靈魂吸到黑骨權杖裏,每時每刻被冥神的烈焰灼燒……這些我比你更加清楚!你這頭腦袋被肌肉塞得滿滿當當的蠢豬!”

    這是今天第二次被百醜罵作蠢豬,穀九怒目圓視,仿若一頭擇人而噬的猛獸,緩緩握緊的雙拳手背青筋暴突,裸露出的古銅色皮膚亦開始泛起微弱的金色的光芒。

    百醜對穀九的動作仿若未覺,頭也不回的不屑笑道:“怎麽?你想殺我?相比於靈魂困鎖在黑骨權杖受冥神烈焰日日灼燒,這可是天大的幸福了。”

    “黑骨權杖”和“冥神烈焰”這兩個詞仿佛一盆冷水當頭澆下,穀九渾身一個激靈,於是稍稍冷靜了一些。

    良久,金色光芒也緩緩散去,無奈且疲倦的聲音響起。

    “張小北死了,我們能怎麽辦?去懇求長老們的寬恕,或是……自殺?”

    “去求那些魔鬼不如自殺來的痛快,不過……”

    百醜緩緩站起身子,目光閃爍。

    “如果張小北果真死了,我們不妨去黑吾城投靠華族。”

    穀九狠狠吞了口唾沫以滋潤幹涸的喉嚨。

    “背……背叛長老會?”

    百醜臉色一厲,大聲道:“怕什麽!華族有句話叫‘一不做二不休’,何況長老會那些人……”

    百醜複又嗤笑道:“如今不過是群朝不保夕的過街老鼠罷了!”

    百醜話雖說的輕鬆,不過從他舔舐幹裂嘴唇的小動作可以看出,對於背叛長老會,他也是十分恐懼與緊張的。

    “不過我總覺得張小北沒那麽容易死。”

    “可這腐潭……”

    “你忘了他是什麽人了?”

    穀九張了張嘴,本想反駁百醜來著,仔細一思索卻發現他說的不無道理,張小北怎麽會這麽隨意就死了呢?

    於是心裏又升起一絲希望,如果張小北沒死,他們也就不用鋌而走險背叛長老會了,那麽大家也就都皆大歡喜了。

    “我們下腐潭看看,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這次穀九隻沉默的點了點頭,腐潭固然詭異凶險,可怎麽也不可能凶的過長老會那群窮途末路的老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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