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連理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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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又沒有說話,他覺得這個時候,溪山其實是很需要一個人靜靜的聽著他把自己那些從來都沒有說給別人聽的故事給說出來。

    自己隻需要安靜的陪伴著就好了。

    溪山把頭埋在他的懷裏,“我可以任性一下,在你衣服上麵擦一擦鼻涕嗎?”

    海又失笑,攬著溪山的頭把他摟到懷裏,“當然可以,隻是你用胸口的衣服擦了鼻涕,再躺進去的時候臉上就要花了。”

    “那怎麽辦呀。”溪山可憐兮兮的抬起臉蛋兒,淚水已經把臉給弄成了一個小花貓,說話的聲音也聽起來很悶。

    “你用袖子擦一擦好不好,這樣即便是再躺在我懷裏,你也不會不舒服了。”海又笑眯眯的就開始慣孩子,偏偏溪山想了想還就真的點頭答應了下來。

    於是溪山糊了一把臉上的眼淚,眨巴眨巴眼睛把眼淚都眨掉,這才衝到了溪山的懷裏,又繼續說道:“我那天其實也可傷心了,但是阿城死掉的時候,長安哥哥一個人在冥府的王城上麵站了很長時間,我看得到,但是我不敢輕易的出去。”

    “所有人都知道我和溪城的關係很好,我不問,他們才不會主動提起,隻會當我忘記了這個小玩伴。”溪山渾身像是沒有骨頭一樣的軟在長歌懷中,聲音輕輕的,“我當時哭的可傷心啦,但是我不敢告訴別人,所以隻能一個人偷偷地躲起來哭呢。”

    溪山說話顛三倒四的自己都不知道想要說些什麽,海又卻一直笑著將他擁入懷中,輕緩的撫摸著他的後背,隨後說道:“沒關係,以後你再有不開心的事情,就可以來找我說。我會一直都陪著你的。”

    “那你會永遠陪著我嗎?”溪山仰頭,眼睛睜得大大的。

    海又一笑,在他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對,除非你不要我了,否則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溪山開心的低下頭捂著嘴巴偷笑,“我才不會不要你呢,你這麽好,想要你的人怕是要從十八層地獄排到三十三重天上了呢。”

    溪山覺得海又這麽漂亮又有錢,又厲害對自己還好的人,大概是打著燈籠都很難再找到第二個了呢。

    這麽好的海又,他一定要給牢牢的看緊,絕對不能讓他給跑掉啦。

    *

    溪城牽著長歌的手,讓四個負責駕車的凰衛留在了兩界山暫時歇息,便一步步的走在了路上。

    冥府的路和天上的不同,三十三重天上大多是白玉雕刻而成的石路,無處不散發著溫潤的光華。

    就連道南天,變為人身經常去的那些地方,也都鋪著很多金紅色的玉石。

    而冥府四處都是青黑色的石磚,和人間的很像,更多的地方,卻是黑黝黝的大理石。

    “你對這裏還是很熟悉。”長歌的聲音非常好聽——事實上所有的鳳凰聲音都不錯,他們在高歌的時候往往會引得附近所有的鳥群飛來聆聽。

    百鳥朝鳳這麽一個詞,大概也是凡間有誰不小心看到了站在樹端一邊整理著羽毛一邊輕輕的哼唱著歌曲的鳳凰和前來聽歌的小鳥了。

    “我在這裏也生活了很久。”溪城笑了笑,“後來我雖然被你帶到了道南天,但是那個時候我並沒有可以接近你的機會。所以每天幹的事情,也就是好好的想想冥府的道路,畢竟對於我來說,冥府才是我的家。”

    鳳凰是一種很戀鄉的生物,也有著很濃重的雛鳥情節。

    溪城雖然並不明顯,甚至他還是一隻很稀少的雜毛鳳凰,但是這並不能代表他並不戀家。

    謝必安曾經說過,他平時看起來不論什麽時候都是笑意盈盈的,但其實很多事情他都會放在心上。

    不喜歡他,他也不感興趣的人,他會主動遠離,而對他抱有莫名的惡意的人,他就會像是刺蝟一樣的豎起渾身的刺來反擊。

    那個時候的道南天,長歌雖然得到了冥府有一位新任的凰王的消息,可將他帶上道南天之後,卻並沒有帶在自己的身邊,反而是將他像是以往的凰王一樣,留在了凰宮。

    負責凰宮起居以及雜事的宮婢都是一些尚未修出金翎的小鳳凰,可那些已經六翎以上的大官他卻也沒有那個資格下什麽命令。

    那個時候,小鳳凰不敢和他說話,大鳳凰不屑和他說話……偌大的一個凰宮,他也著實是寂寞的很。

    長歌輕聲一笑,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看向目前才隻到他腰際的溪城,“可我看你在道南天也並不是那麽的不開心。”

    “那是在遇到你之後。”溪城笑嘻嘻的摘了一朵路邊的野花,放在鼻尖輕輕聞了聞,又隨手放在了草叢裏麵,“當時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覺得我大概是喜歡上你了。”

    “淺薄。”長歌冷嘲,“你見我的時候,分明是在冥府。”

    “哎呀,是嗎?”溪城顯得很是驚訝,“你來冥府接我的時候,恨不得把渾身上下都包起來,免得冥府的陰氣沾上你的身體,我哪裏能看得到你是什麽樣子呢。”

    這話說的長歌也是一頓,回想起了自己那次來冥府接溪城的樣子。

    和他以往作風差不多相似,那一次來冥府,他更是擺好了架子。

    一路前前後後都是焚香鋪路的童子,後麵還有兩隻騰雲的小鳳凰一路向下飄灑著花瓣,而且他渾身上下盡皆包裹著金色的紗衣,就連眼睛都沒有露出來。

    長歌摸摸鼻子,輕輕的哼了一聲。

    “我在道南天看到你來凰宮的時候,其實認出你了。”溪城笑吟吟的,視線也不往身邊的長歌身上瞟,隻是裝作四下看著路邊的野花,“可是我要是直接說破你就是鳳王長歌,大概你永遠都不會再來找我了。”

    “我那一次也不是去找你的。”長歌撇嘴,把頭扭到了一邊,眼睛已經看到了無常殿的牌匾。

    隻是和溪城這樣手牽著手走路的機會其實也不是那麽多次,於是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鬆開手,一步步的依然在路上走著,也不在意泥土弄髒了他漂亮精致的鞋子。

    “我知道,我知道。你隻是去凰宮那座天泉中休息的。”溪城聲聲安撫,“凰宮的泉水比起鳳宮的來說要溫暖上一些,因為殿中有一顆鳳凰蠱在加持。”

    長歌挑眉,倒也沒有說話,“你那個時候就已經知道這些了?”

    溪城尷尬的摸了摸鼻子,“我在道南天整日無所事事,皇宮所有的禁製在我麵前如同不存在一般,我便去了幾次曆任凰王的藏書閣。倒也真的發現了不少稀奇的事情。你若是想要知道,我以後可以說給你聽。”

    長歌張嘴便想說不稀罕,話在嘴邊轉了一圈,最後又是抿唇強行壓了下去。

    在四諦天磨了萬年的心性,加上自從溪城回來之後……他的性子,其實已經變了很多了。

    如今的自己再想起萬年前的自己,其實倒也是真的覺得那個時候的自己顯得有些輕狂肆意了一些。

    他倒是有些愛幹淨,所到之後無一不是凰衛事先便收拾好的,就連他走過的每一塊地磚,也都要仔細的擦洗幹淨。否則便會受到處罰。

    如果他不是鳳王長歌,這樣的做派……四海八荒之內,大概會有很多人看不下去了。

    長歌微微抿唇,垂下了眼睛。

    溪城剛做好被嘲諷的準備,正數著耳朵想要聽著,卻發覺身邊沒有聲音,抬眼的時候,就看到了長歌一副落寞的樣子,於是他停下了腳步,仰著頭道:“怎麽突然不說話了?”

    “我從前……”長歌咬唇,像是要說什麽很難開口的話,猶豫了半天才把臉一轉,很不服氣的小聲道:“從前我太過隨意了些,今後,我會盡量克製住自己,幫你分擔一些道南天的事物的。”

    自從溪城來了道南天,成功接管了凰王的印璽之後,他就將皇宮積壓了很長時間的公務一下子全都丟了過去,像是甩掉一個很大的包袱一樣。

    而鳳宮的……

    鳳王從來都沒有缺過一任,雖然事物也很多,但都是一些小事,一點都不費腦子。

    那些雞毛蒜皮的事情自有鳳族下麵九個宮的人各自分化處理,大事再如數上交,因此他其實是很清閑的。

    可聽到這話的溪城……卻是足足愣了很久。

    “怎麽突然這麽想了?”溪城左右看了看,現在的冥府並不是一個很忙碌的時候,從兩界山直達無常殿的這條路上甚至連鬼差都看不到一個。

    非常清靜的地方,倒也方便了他們說話。

    他笑了一下,四下看了看,找到了一個長相比較圓潤一些的石頭,正想伸手擦幹淨,身邊的長歌卻已經坐了上去。

    他看起來有些不自在,像是極力忍受著一樣,皺眉道:“我在四諦天呆了很久,正音古佛也找了很多書給我看。我才覺得,從前的自己,其實是很討人厭的一種。”

    “討人厭?”溪城眯了眯眼睛,孩童一樣的臉上有著一抹並不符合的沉穩,“可你若是討人厭的話,我又怎麽會喜歡上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