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他沒有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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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這句話,他把身子讓開。長纓沒有再吭聲,抬步走了。
    四麵風聲如昔,月影綽綽。
    杜漸抬頭看著繁星,眉眼之間盡是深黯。
    當年追他的人就在土地高附近的各處莊子裏巡守,別說他失明,就是安然無恙都未必能躲得過搜捕。
    而謝蓬佟琪他們又都在通州城的另一麵等待,沒有人知道他在哪兒,他也無法遞出消息。
    隨著時間過去,他內心越發焦灼,因為他要辦的事情還沒有辦成,那可是關係到一府二十來口人命的大事。
    他和沈長纓在土地廟裏呆了半個月,終於在她下山覓食的途中等來了有商隊要進城的消息。
    但因為流匪甚多,商隊也不敢輕易捎人。
    她悄悄裝成落難民女去試過幾次,人家因為她還要捎上他,於是非得讓她證明他們是良民才行。
    “要不你先走吧,你幫我送個信出去,會有人來接我。”無奈之下他這麽說。
    但她冷靜地否決了:“你都瞎了,身上還有傷,沒有我在這兒,你絕對活不過半日!”
    他知道她說的是事實,實際上哪怕遇上她不會武功,其實他也早就走上絕路了。
    而她要走的話也不是完全走不掉的,隻要不顧及他的話。
    他也不知道,她怎麽就傻到陪著他呆了下來,還照顧了他半個月,雖然吐出的話沒幾句是中聽的。
    “夜裏我去通州衙門看看,不行就找張什麽印信來充充數。”她最後說。
    但最後的最後,她卻隻從衙門裏帶回來幾張空白的婚書。
    “我翻遍了,除了這個什麽都沒有!就這,還是從卷宗縫裏摳出來的。”她攤手說。
    他當年也已有十七歲,自然知道婚書代表著什麽意思,心裏也禁不住暗窘。
    “我倒是沒關係,你肯嗎?”他記得他當時悶聲地問她。
    就衝她救了他,還陪著她在這裏呆了半個月這一點,他娶她作為妻子一點都不委屈。
    可婚姻大事對姑娘家來說,還是應該慎之又慎的吧?
    他們又無那種情愫,簽了這婚書,不管怎麽說,她可就是他的人了。
    “反正是假的,這有什麽呢?”她依舊是滿不在乎的語氣。“等到你脫險了就把它撕掉便是。”
    他想想也是,於是就允了。
    就著她一並撈回來的筆墨,他們倆簽下了這張婚書,然後假扮夫妻混入商隊進了城。
    ……
    所以從某種角度來說,他的確是成過親的,他沒有說謊。
    但是現在,跟與他簽下婚書的人極之吻合的那個人,她不認識他。
    其實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想過去找她,不然除非她已經不存於這個世上,否則三年裏他一定會有結果。
    就算是相遇後他疑心她就是那個人,他也沒想過要去印證。
    反正都不會再有關係的,不是嗎?
    但是現在他卻覺得應該有個答案,他可以不跟她發生糾葛,也可以不去揭穿她,但她究竟是不是沈琳琅,他應該知道。
    ……
    長纓回到房裏剛褪下衣裳,程夫人就帶著人來叩門了。
    “府裏剛才角門鎖被撬動了,懷疑有人進來,沒驚動沈將軍您吧?”
    這般帶著人長驅直入,就連紫緗都沒能攔得住她。
    長纓伸出露了半截的手臂勾起帳子,頂著頭披散的青絲眯眼撐起身來:“居然還有人這麽大膽?夫人這麽著急,可是要長纓幫忙擒賊麽?”
    “哦不,”看到她這副模樣,程夫人神情明顯鬆下,賠了個笑臉:“隻是見著角門鎖被動過,也不定就是有人有這麽大膽,興許是他們忘了上鎖也未定。
    “——將軍好生歇息吧,我就不多打擾了。”
    紫緗送了她們出門,轉身回來即撫胸吐了一口氣:“好歹您是趕上了!她在門口纏了好一會兒了都!”
    長纓也鬆了口氣,將被窩裏脫下的外衣與釵環一股腦兒拿出來,然後癱在枕上。
    匆忙之間跑回來,杜漸先前的樣子還浮現在她腦海裏。
    ——他叫她沈琳琅?
    她眼盯著帳底,臉上寫滿了疑惑。
    沈琳琅是誰?從他剛才的反應來看,她倒沒覺得他是在故弄玄虛。
    那麽他是的確認識過一個叫沈琳琅的人?
    可看他的樣子,似乎對這人並不如故人般友好。
    倒像是有什麽舊怨似的……
    她倒回床靠上,手枕在腦後,神思也飄遠了。
    ……
    杜漸自謝蓬處換了身衣裳回到府裏,護衛已經來找過他兩次。
    第三次來的時候還有程嘯,碰上他正進門,程嘯負手打量了他兩眼,問:“這麽晚,去哪兒了?”
    “慶餘酒館的老張頭喊了去喝酒,今夜不歸我輪值,就去喝了幾杯。”他攤手撣撣衣裳,帶著歉色。
    酒氣隨著他的動作飄在空氣裏,程嘯輕嗅了嗅,點點頭,走了。
    老張頭是城裏開了七八十年的老字號,府裏也常喝他的酒,這點杜漸撒不了謊。
    杜漸從容走進門來,往窗下掛了個小燈籠,沒多久後窗就被推開,佟琪悄無聲響地到了屋裏。
    “你即刻回趟府裏,把我放在房裏書桌左麵最下方一隻楠木匣子裏的東西取過來。速去速回。”
    杜漸解下衣袍,露出精壯腰身,一麵把腰間傷口拆開上藥,一麵淡漠地掃了他一眼。
    佟琪帶著微微的愕然瞅了他一眼,退去了。
    ……
    酒的味道掩蓋了傷口血腥的味道,手尾收拾得很索利,傷口也不深,除了短期內不能使勁,杜漸沒招來什麽後患。
    天亮之後府內上下一如往昔,程嘯言笑隨和,看不出任何不妥。
    長纓其實也挺佩服他,總覺得按照某些官員的升遷路子,這麽奸猾的他,若不橫死,早晚得官運亨通。
    早飯時與少擎紫緗圍著餐桌坐下來。
    方桐還未出現,也沒有確切下落,但可以確定鄰縣近來並沒有長興的官員到訪,可見長纓的猜測是對的,方桐沒出去,程嘯對他另有安排。
    而少擎去探過鎮海幫總舵,卻連人家第二道關都沒能闖進去。
    再說起昨夜裏險些落入程嘯圈套,三天過去了,總覺得事情都不是那麽順利。
    “頭兒!”正啃著塊銀絲糕,黃績就上氣不接下氣地回來了。
    長纓放下筷子的工夫,他已一個箭步到了跟前,激動地道:“我們發現那夥人了!我查到了他們的落腳點!那六個人全部都在,一個都沒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