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開封美人有細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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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郎中,您且快些走,我家小娘暈過去了。”

    晨色初開,石板小路兩旁,白霜未化,一個圓臉的女婢步履匆匆的催促著,看著頗有些心急如焚。

    在她的身後,一個白胡子的老者一手拿著一個炊餅,樂嗬嗬的咬著。

    背著藥箱的小童瞧得直心焦,都什麽時候了,要出人命了,您老還吃什麽炊餅啊!沒看到主家的人,都已經火燒眉毛了麽?

    他想著,低聲說道:“師父,要不把炊餅先擱著,瞧完病了咱再吃?”

    張郎中小眼睛一瞪,“不急不急,這開封城裏的小娘子若是暈過去了,不用想,一準是餓的!”

    話說物極必反。

    自打大慶天寶女帝那會兒起,貴女們都以圓潤為美;但是到了陳朝,這風向一會兒就變了。

    官家獨寵林娘子,誇她芊芊細腰,盈盈而握,猶如月中仙子,乘風而起。

    這一下子便炸了鍋,開封城中的小娘子們,紛紛以瘦為美。

    張郎中狠狠的咬了一口炊餅,可憐呐,明明生在富豪家,卻猶如餓殍。

    這武國公府的閔五娘子,更是個中翹楚,人稱開封第一腰,走一步得嬌喘三聲,對著她打個噴嚏,她就能變成風箏,真真的要上天啊!

    行不多時,小樓已在眼前。

    張郎中拍了拍手,駐足門前,前頭的婢女已經焦急的喚道:“長公主,張郎中來了。”

    屋子裏傳來了一陣有氣無力的聲音,“安喜,且領張郎中耳房飲茶,稍候片刻。”

    那名叫安喜的婢女心中一喜,“五娘子醒了。”

    說話間也不多問,自領著張郎中去飲茶不提。

    而在那小樓之上,一個穿著白色中衣的小娘子,正在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阿娘,快些拿剪子來,將我這身上的勞什子布巾兒剪了去。”

    ……

    閔惟秀是憋氣憋醒的。

    她隻記得遼軍來攻雁門關,漫天都是血,柴家姐姐已經不知所蹤,她帶著殘兵血守,腹部被長槍刺穿,真他娘的疼!

    閔惟秀大吼一聲,“兀那狗賊,隻要我閔惟秀在此,你們這輩子都別想過雁門關。阿福,你將本將軍的血窟窿束緊了,待我再殺上八百回合。”

    阿福手一抖,使勁兒一勒,她隻覺得眼前一黑,胸口憋悶得喘不過起來。

    閔惟秀惱羞成怒,恨不得爆粗,“阿福,我他娘的沒有被遼狗殺死,反倒被你勒死了啊!”

    作為一個英雄,她覺得自己不能死得這麽滑稽,簡直是貽笑大方,愧對列祖列宗啊!

    閔惟秀一聲暴喝,眼前一亮,頓時傻眼了,哪裏還有金戈鐵馬,哪裏還有殘肢斷垣,隻見她左右兩邊一邊站著一個婢女,使了吃奶的勁拉扯著裹在她腰間的布,像是在拔河一般。

    看到閔惟秀看過來,安喜笑嗬嗬的說道:“五娘,您再忍著些,待奴打個結就好了。保證這腰細細的。”

    閔惟秀恨不得自戳雙目,都說人要死的時候,會想到自己最遺憾的一幕,最愛的人。

    她想的這是什麽鬼?

    閔惟秀怒火攻心,頓時撅了過去,臨暈過去之前,還聽到安喜在大喊道:“不好了,五娘暈過去了。”

    等再度醒來,閔惟秀發現自己坐在繡著金菊的紗帳裏,微風吹得床邊的銀鈴,叮叮作響。

    這銀鈴乃是她十歲生辰的時候,官家親手畫了圖樣,遣人製了送來的,當時羨煞了多少開封府的小娘子。這串銀鈴鐺,自打那日起,就掛在她的床帳上,一直沒有取下來過。

    “我的兒,你可算是醒了。”

    閔惟秀聽這聲兒,腦袋嗡嗡作響,她挑了挑眉,緊了緊被子,微微的抬起了頭,隻一眼便淚如雨下,眼前坐著一個美婦人,正憂心忡忡的看著她。

    正是她的阿娘,臨安長公主。

    可是她的阿娘,早在五年前,已經死了。

    閔惟秀有些發愣,早前在開封城的時候,若論出身,她便是聖人也做得的。

    大慶天寶女帝之後,又延綿了數百年。但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大慶末年分崩離析,群雄割據,今上威武雄壯,一統中原,建立了大陳朝。

    閔惟秀的父親,乃是官家的潛邸舊臣,第一猛將,被封為驃騎大將軍,加太子太傅,武國公,位極人臣。

    而她的母親,乃是官家唯一的親妹妹,臨安長公主。

    什麽是開封城第一女衙內?說的就是她了。

    可是後來……

    “秀兒,阿娘知曉你不願讓太醫來瞧,怕傳到宮裏去了,便讓安喜去尋張郎中了,他若是敢亂說,我叫人封了他的安之堂。”

    閔惟秀一把抱住了眼前的臨安長公主,遲疑著,輕喚了一聲,“阿娘。”

    是用小拳拳捶塌她的胸口,還是雙手一扭擰爆她的腦袋呢?

    閔惟秀想著,遼狗好生厲害,竟然俘虜了她,還不知道上哪裏弄來了一個婦人,冒充她的阿娘,還整出了這麽一間屋子,這是作甚?妄圖勸降她麽?

    她阿娘已經死了,人死不能複生。

    閔惟秀雖然是女子,但是也隻願意站著死,絕對不會跪著生。

    她正想著,又覺得自己個喘不上氣來了,低頭一看,腦袋又開始嗡嗡作響。

    她的腰間纏著的是什麽?之前瞧見的那一幕竟然是真的,閔惟秀捂住了自己的臉,痛不欲生。

    誰還沒有個荒唐歲月不是?

    閔惟秀徹底想起來了,十四歲那年,她為了保住開封第一細腰的稱號,隻要在家中,便讓安喜用布條束緊了自己的腰部,每日用食跟雀兒似的,終於把自己給整暈了過去。

    這是她被餓暈的第一次,再往後,年節的時候,她大病了一場,險些丟了小命。

    往事不堪回首。

    她的腰間束著布條兒,她的阿娘還在,那麽她應該是回到了六年前。

    “惟秀,惟秀。”

    閔惟秀回過神來,小臉一紅,剛才她在想什麽,她在想怎樣殺了自己的阿娘……簡直是大逆不道。

    “阿娘,你快拿了剪子來,將我身上裹著的這勞什子布條剪了去。”

    臨安長公主一揮手,身邊的王嬤嬤立馬拿了剪子過來,閔惟秀下了床,張開雙臂,王嬤嬤哢嚓哢嚓的幾剪刀,剪掉了那個死結,然後輕輕的將那布條拆了去。

    隨著那布條落地,閔惟秀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輕鬆了一截,立馬中氣都上來了,“一斤牛肉三碗酒!”

    她混行伍多年,人在刀口滾,可不就想喝點小酒壯壯膽,吃點大肉賽神仙。

    屋子裏頓時鴉雀無聲。

    “惟秀。”

    閔惟秀咳了咳,“來點清粥小菜吧。最近正在看七俠五義傳呢,有些入迷。”

    臨安長公主回過神來,“給惟秀拿肉,再拿些梅子酒來,我的兒,你便是要吃那天上的星,阿娘也讓人給你摘了來。”

    閔惟秀咧嘴一笑,是了,這時候,她還是開封第一女衙內,隻有她想不到的,沒有她不能做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