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徘徊的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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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喜她娘壓低了聲音,又接著說道:“是廚上的林婆子去挖的,說是四房的四郎用了藥,她隨意尋摸了一棵樹,想將那藥渣子給埋了……正挖著,被我們逮了個正著。長公主已經去鬆鶴堂了。”

    四房是庶出的,隻得一獨子,如今不過三歲爾,排行第四,人稱閔四郎。

    閔四郎是否生病了,閔惟秀不知,但是這林婆子肯定不是隨便尋了棵樹埋藥渣子,而是擔心她從東宮回來之後,要將院子裏的大槐樹全都拔了去,這才急急忙忙的想要趁著她回來之前,將裏頭的罪證挖出來。

    那林子偏僻,若不是閔惟秀讓安喜她娘一早在那裏守著,斷是不會有人發現的。

    閔惟秀沉吟了片刻,說道:“你去前院,尋阿福,叫他悄摸的尋了三大王來。”

    這大家族猶如水井,便是染了血,那也是石頭一埋,蓋子一遮,像是沒有發生過一般。

    可她就是要將閔家的毒瘡剖出來給人看,將那惡膿給擠了出去。

    安喜她娘點了點頭,也不多問,急急忙忙的去尋阿福了。

    雨停了。

    閔惟秀整了整衣襟,徑直的朝那大槐樹走去,那裏的土已經被人翻了出來,出現一個大坑,因為下了雨,泥坑裏有一些積水,泛著綠,看上去十分的惡心。

    周圍全都是人走來走去,留下來的雜亂腳印。

    閔惟秀取下頭上的銀簪子,往那水中一插,過了好一會兒,拿起來一看,隻見那銀簪子的前端,已經變得烏黑的了。

    看來不光是用毒,還是用了很烈的毒。

    安喜瞧著,嚇了一大跳,“小娘,小娘,咱們趕緊走遠一點兒吧,這水裏有毒,別沾在身上了。”

    閔惟秀搖了搖頭,“稍等一會兒,等三大王來了,咱們再去鬆鶴堂。”

    “真的挖出來了啊,我帶了張仵作來,他們家祖祖輩輩都是當仵作的,是有大本事的人。我在開封府斷案如神,除了靠自己個的聰明才智,就是靠張仵作了。”

    沒等一會兒,薑硯之便領著路丙,還有一個看上去約莫三四十歲的男子走了過來。

    張仵作留著山羊胡,背著一個巨大的木頭箱子,一瞧見那顏色明顯不對勁的水坑,便立即拿出一小瓶,用鉗子夾了灌水,全都灌好了,這才對著閔惟秀點了點頭。

    閔惟秀對於薑硯之的話,那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這廝怎麽好意思誇自己斷案如神?

    都是在開封府長大的,誰還不知道誰啊?

    薑硯之斷了什麽案?老張家的牛被老李家牽走了,王寡婦的繡花鞋被老貓叼到隔壁老錢家的床底下去了?

    “閔五娘子可否領老夫去看一看那屍骨。”

    閔惟秀點了點頭,領著眾人朝鬆鶴堂走去。

    薑硯之見閔惟秀不理會他,也不在意,依舊興致勃勃的說道:“閔五你可真夠意思,挖出了骨頭,還記得尋我來瞧,我說得沒有錯吧,那李管家就是被人毒死的。”

    閔惟秀悄悄的看了一眼張仵作,見他神色如常,壓根兒沒有問為何薑硯之連屍骨都沒有看,就知道死的人姓李,是中毒身亡的。

    顯然,他早就習慣了薑硯之能見鬼這件事。

    張仵作是薑硯之的心腹。

    閔惟秀的腦袋快速的轉著,一行人便到了鬆鶴堂。

    屋子裏一共有四個主家,閔老夫人,臨安長公主,二夫人李氏,四夫人姚氏。

    老夫人頭上係著抹額,有些神色懨懨的斜坐在榻上,“你們年輕,不知曉,以前戰亂的時候,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別說這大槐樹底下了,開封府的那條道上,沒有埋過枯骨啊,不要大驚小怪的。”

    “既然在我們家被挖出來了,也算是同我們家有緣分,給他在城郊尋一處風水寶地,入土為安吧。”

    “老夫人此言就不對了,在這開封府的地界,隻要死了人,那就是我薑硯之的事,怎麽可以隨隨便便的就埋了呢?怎麽著,那也得過一過開封府的眼才對。”

    屋子裏的人聞言都看了過來,老夫人先是一愣,隨即皺了皺眉頭,深深的看了薑硯之身旁的閔惟秀一眼。

    閔惟秀毫不在乎,對著老夫人同臨安長公主行了禮,“祖母,阿娘。”

    臨安長公主對著閔惟秀招了招手,“我的兒,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太子委實可氣,阿娘同哥哥們都沒有去,偏生你要自己個去,可是被欺負了?你說被誰欺負了,阿娘替你打上門去。”

    閔惟秀的嘴角抽了抽,她可算明白自己個上輩子怎麽不知天高地厚,作天作地了,都是被慣得。

    阿爹,阿娘,哥哥都是一言不合就打上門去……

    薑硯之腆著臉,對著臨安長公主行了禮,“姑母。”

    老夫人見張仵作已經蹲在地上,翻來覆去的檢查地上的骸骨了,皺了皺眉頭,“三大王,這未免有些不合適了吧。這是我們閔府的事情,沒有見過死了一個下人,還需要過開封府的。”

    薑硯之一挑眉,笑道:“哦,老夫人知道這骨頭是誰埋的,是埋的誰?不然怎麽知道是你府上的下人呢?”

    老夫人一梗,忙辯解道:“都成一堆白骨了,老身自是不知。我們武國公府仁善持家,下人都好好的登記在冊,沒有聽說誰沒有了的。”

    薑硯之又笑了,“這麽說來,這骨頭不是武國公府的人,既然是無名屍體,自然就歸我開封府管了。”

    閔惟秀勾了勾嘴角,這薑硯之,倒不是真的蠢嘛。

    她想著,仔細的觀察著屋子眾人的神情,閔老夫人看上去對這屍骨一無所知,也無半點懼色,頗有些奇怪,二夫人李氏一直在給老夫人捶腿,低頭看不出神色。

    四夫人姚氏瞧著有些害怕,不敢直視剛挖出不久的骸骨。

    張仵作粗略的驗看了一番,看了薑硯之一眼,“三大王,是您說,還是我說。”

    薑硯之讚許的看了張仵作一眼,有眼力見,有前途啊!

    他咳了咳,仔細的蹲過去看向地上的骸骨,“死者身高七尺有餘,骨骼纖細,生前應該並非是武夫。他的牙齒十分的整齊無缺,顯然是曾經受過良好的教養,有著貴族的生活習慣。”

    “死者骨骼隱隱發黑,應該是中毒而亡,距今大約十年左右,那會兒武國公府已經建立,因此絕非老夫人說的,戰亂年代的無名之輩。另外,諸位請看,在這枯骨的左腿處,有一截斷後愈合的痕跡。”

    他說著,看了張仵作一眼。

    張仵作心領神會,補充道:“這左腿的傷痕,乃是棍棒打擊所致,因為沒有得到良好的治療,死者身前應該略有腿疾,行得快時,會出現高低腳。”

    屋子裏一片鴉雀無聲。(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