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清晨入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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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東方微白,街道上飄著淡淡水霧,這大概是一日之中嶽陽城最安靜的時候。

    吱呀一聲,方府朱紅色的大門再次打開,一台白色小轎從門裏抬了出來。

    小巷中昨日點上的燈還未燃滅,轎夫的厚底靴子踩在青石板上發出悶悶的響聲。

    一雙白淨修長的手掀開了轎簾,方淩波微微探出頭來,他今日的打扮十分莊重,身上的衣服前前後後有七重,最外麵罩著的白色大衫上織著銀色鳳凰。他一頭烏發被用玉冠束起,越發顯得容顏如玉。

    方淩波的身形單薄,但出乎意料得他卻能撐起這一身華貴莊重的打扮。

    今日嶽陽城清晨短暫的安靜比往日結束得更早,因為這一天是洞庭君的生辰,又叫洞庭府君祭。

    每年洞庭君生辰這幾日便是整個嶽陽城最熱鬧的時候。十洲之內四海之外,與洞庭君有過交情的人都來到嶽陽城為他賀壽,這幾日,本就繁華的嶽陽城會更加熱鬧。

    方淩波看了會兒大路兩旁忙碌的商販,便放下了轎簾。

    他端坐著,摩挲著手裏的白玉扳指。據說這扳指原本是洞庭君常帶在身邊的東西,後來給了龜老頭的主人。這扳指是身份的象征龜老頭今日一定要他帶在手上。

    白玉扳內側刻著一個方形的花紋,這個花紋用肉眼看不出來,隻能靠指尖的觸感感知。方淩波半闔著眸子在腦袋裏勾勒出了扳指上的花紋,竟然是一個龍文。

    方淩波何以如此確定的呢,因為他在大美人的捉弄下整整默了一萬八千卷龍文寫作的書籍。方淩波雖然不認得那些龍文,不知曉他們的意思,但他記得每一個字。

    這個字他在那書中見過,必然是龍文無誤了。

    真想知道是什麽意思啊。方淩波喃喃著將扳指帶到了手上。

    那天下午方淩波喊來龜老頭答應了他的請求,這兩天他一直在方府跟著龜老頭學習如何扮演好他主子這個角色。

    學習的過程太過簡單,方淩波甚至在懷疑龜老頭這個人到底靠不靠譜啦,假扮一個人怎麽可能這麽簡單嘛。

    總結下來所有的要點就是“坦坦蕩蕩最自己便好”。

    龜老頭再三強調,“我們家主人每次回來都不記得在嶽陽城中的事,他每次都會把自己當做另一個人,公子您大可放心。”

    他越強調方淩波越不放心,天下哪有這麽容易的事情,他是不信的。

    唯一要注意的事,唯一能稱得上會要了方淩波小命的事情大概就是,龜老頭這兩日日日掛在嘴邊的,千千萬萬不要惹怒洞庭君。

    “公子切記,您現在可以不認識洞庭君,但一定不能表現的不親近他。主上問您什麽,您便答什麽,不要欺瞞便好。”這是方淩波上轎子時龜老頭交代他的最後一句話。

    “不要欺瞞?”方淩波覺得端坐著太費勁兒癱靠在座位上,“哪有那麽容易啊。讓我扮成你家主子過去,不本身就是一種欺瞞麽?真是費勁兒。”

    方淩波想到此處頗有些生無可戀的意味。

    這兩日聽龜老頭講他主人的事方淩波也嗅到了幾絲詭異的氣息。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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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p;  龜老頭主人在嶽陽城中生活時的愛好習慣都與方淩波自己太像了。再加上姓名都一樣,外貌也幾乎分毫不差。有些時候連方淩波腦子裏都有了這樣的念頭閃過。

    ——會不會……他會不會真的就是龜老頭的主人,那個生活在這裏的“方淩波”?時間如此巧合,一切都那麽吻合,他是否真的就是洞庭君從洪水中救出的那個“方淩波”呢?他過去的六十九年或許隻是一場夢?

    還好這樣的想法每每冒頭都會被方淩波當即否定。

    雖說浮生一場大夢,但是他過去的六十九年是那樣真實,怎麽可能是一場夢呢。

    非命運交錯,緣分造作,他怎麽會遇見江春無?

    沒有一場夢可以做成這樣。

    如果不是命運安排叫他遇見了江春無,他這一輩子窮盡想象也不可能夢見這樣一個人的啊。

    說來現在倒還也多虧了江春無呢,是這個人的存在叫他方淩波於現在這種形勢下還能認清自己是誰。

    龜老頭為方淩波準備的轎夫走得極穩,方淩波感覺不到半分顛簸。他的轎子從方府出來穿過曲折的小巷,要沿著太一大道出城。

    轎子行過太一大道時,嶽陽城已經熱鬧了起來。

    方淩波感覺到轎子身邊走過許多行人,他聽見了他們或高或低的說話聲。

    有人誇他的轎子好看,有人猜測轎中人的身份,也有人認出了這轎子屬於洞庭君特別寵信的那位“淩波君”。

    “淩波君回來了啊,那今年該熱鬧了哈哈。每次生辰有淩波君在,洞庭君總是會更高興些呢。”

    “我隻聽說過淩波君貌美,卻還從未見過呢。”

    “記得上次他出現是六十九年前了吧,那個時候他就坐在洞庭君身側還帶著麵具。想來淩波君定然是個美人。”

    ……

    唉,方淩波歎了一聲。

    聽到這些話方淩波又記起了困擾他問題——龜老頭的那位主人同洞庭君到底是個什麽關係呢?

    他們是父子?師徒?忘年交?亦或者是主人與男寵?

    都像卻又都不太像。

    “好歹別是男寵吧。”方淩波想,“不然那得……多不好意思啊!”

    方淩波愁得直揉臉。

    轎子出了嶽陽城便向洞庭湖上的雲夢樓行去。

    雲夢樓建在洞庭湖中的小島上,是洞庭君的府邸。那處小島名為“割昏曉”1,它的周圍常年雲霧繚繞,如一枚翡翠點綴在茫茫洞庭湖中。非主人邀請,外人是尋不到這處的。

    不過也有例外,那便是洞庭府君祭的幾日。期間割昏曉島周圍霧氣會散盡,同時有四座白玉橋自水下升起連通湖岸與小島。

    而天下之間凡與洞庭湖相連的水脈也會在這幾日被美酒灌滿。這是洞庭君向人間遞出的請柬。

    太陽下山時,每一個生物,無論你是人,是妖精鬼怪,甚至是草木山川,隻要你來,你都可以走過白玉橋到那割昏曉島上,洞庭君自有美酒佳肴好景樂舞招待。

    洞庭府君生辰共賀七日,日日皆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是如此。

    河酒海窖,邀天下入宴2,豪氣至肆,古往今來又有何人能出其右呢?

    昨晚方淩波歇息前,洞庭君便從雲夢樓傳來消息叫他今日早些到場。

    多早算早?反正在龜老頭的字典裏,大清早就算早,於是方淩波今日一大早便被拉起來洗漱穿戴,早飯隻吃了一口,就坐著轎子來了。

    方淩波其實昨晚就沒睡,太緊張了根本睡不著。

    要見洞庭君了唉,方淩波比小時候在學堂裏先生出題考試還緊張。畢竟考不過最多是打手掌,而這弄不好可是要丟掉小命的呀。

    好在方淩波適應得快也頗為樂觀,緊張了一晚上到現在已經懶得緊張了,困意犯了上來,過白玉橋的時候他差一點便睡著了。

    “主子,到了。”轎子外的丫鬟道。

    方淩波懶洋洋地打了個嗬欠,他取下掛在車壁上,龜老頭早已為他準備好的麵具,遮在臉上掀開轎簾。

    那是洞庭君派了接引他的人。隻是沒想到竟然是個見過的。

    方淩波轎前站著的那個人,便是他第一天來嶽陽城時見到的,那個倚著柳樹抽煙鬥回答他問題極不耐煩的人。

    方淩波現在才明白這人當日說的“明日是主上的生辰,你玩夠了就趕快回去”這句話是個什麽意思意思。

    原來這家夥認識龜老頭的主人啊。認識還說話口氣那麽不好聽,想來是不怎麽喜歡這個“方淩波”。

    那人見方淩波伸出腦袋,便朝他行了個禮,禮數周全臉上卻冰冷冷的,“見過淩波君。在下雲夢樓的管家,遺舟。”

    嗬,原來還是個下級。

    那當初是趁著他這個“上級”失憶欺負人是吧!

    方淩波不大喜歡這個人。自是沒有什麽好態度。

    加上龜老頭又教育他,他扮演的這個“方淩波”在嶽陽城絕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角色。他怎麽囂張跋扈都沒有問題,洞庭君是絕對絕對不會怪罪的,於是方淩波便輕笑一聲。

    “沒想到啊,見到個熟人。”方淩波語氣上揚,帶著紈絝子弟的輕佻。

    遺舟愣了片刻。他一向看不慣洞庭君對方淩波的寵信,那樣一個一無是處的人憑什麽站在洞庭君身邊。原先他對淩波君的態度也是不冷不熱,偶爾還有冷嘲熱諷,淩波君不善言語多是沉默受著。不像今日,明顯得伶牙俐齒起來。

    “本座記得,自己在這兒時不用下轎的吧。”方淩波接著道,“那你便帶路吧。”

    方淩波說完便放下轎簾坐回轎中。

    隻這一瞬間他周身氣勢便變了,仿佛真的是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淩波君了。

    可方淩波不知道是,他如今的這般氣勢,是連那個真正的淩波君都不曾有過的。

    作者有話要說:  1化用的杜甫《登嶽陽樓》中“乾坤日夜浮,陰陽割昏曉”這一句。

    2借鑒的是汐音社出品,沈行之作詞的《燃盡人間色》裏的“天地為宴/河酒海窖/恰是此時開”這一句。

    感謝杜甫先生和沈行之太太的創作,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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