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雲峰是出雲山門最高的一處山峰，山頭外常有雷霆紫電縈繞，除非主人家的邀請否則很難有人能上來這裏。

    此處也是仙門少有的靈台福地，據說在這裏修行能夠事半功倍，資質佳者甚至能一日千裏。

    方淩波剛到出雲的時候在瑞雲峰住過幾日。

    這裏人跡罕至，偌大個山峰上隻住了江春無和方淩波兩人，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方淩波向來是個愛熱鬧的，住了幾日便實在受不了了，嚷嚷著要走。

    可走？往哪去呢？

    江春無哄了他好些天，才讓方淩波答應留在出雲宗，隻不過住的地方也從瑞雲峰搬到了出雲宗外門。

    這些年出雲宗收的弟子多，外門很是熱鬧，雖然比著自小生活的嶽陽城還差許多，但總好過跟江春無蹲在山頭上與成日相對無言強。

    再好看再喜歡看的人，看久了也會厭倦吧。

    方淩波一來怕自己看厭江春無，二來也怕江春無看厭自己。方淩波不知道自己對於江春無的意義是什麽，但是江春無對他而言，就是他跟這個世界聯係在一起的最後一根弦。

    若果有一天這根弦斷了，方淩波想，他大概也不曉得自己會何去何從。

    所以他必須得跟江春無保持一些距離。不能太遠，太遠了弦會被扯斷；也不能太近，太近了糾纏不清，早晚也會被揮刀斬去。

    方淩波被江春無抱著離開，他想最多半個月的時間，應該不會被江春無厭煩吧。

    但也說不定不是嘛？他現在瞎了，瞎子總是需要很多照顧，總是特別麻煩。

    方淩波戳了戳江春無的胸膛。

    江春無低頭看向懷中人。

    “怎麽了？”他柔聲問道。

    方淩波搖搖頭，又戳了戳。

    “不高興麽？”

    方淩波繼續搖頭，再次戳了戳江春無的胸膛。

    “唉？”江春無笑得無奈又縱容。

    “我就戳戳。”方淩波說，“看看你這裏到底有沒有我。”

    “有沒有啊？”方淩波仰頭用無神的眼睛看向江春無，含著笑意。。

    江春無隻覺得懷中人的眼睛真好看，即使他現下看不見了，眼底裏的光彩也未減分毫。

    “我不知道，”江春無笑著說，“你自己看。”

    “我看有。”方淩波笑起來，兩個酒窩能叫人看醉了。

    雲霧山嵐拂麵而來，江春無覺得眼前倏忽而過的景色忽然開闊明朗起來。

    “嗯。”他應道。

    “江春無我們現在是不是飛得特別高？”方淩波問，聲音輕快又難掩疲倦。

    “很高。”江春無看著腳下翻湧的雲海回答。

    “那你抱緊我，”方淩波說著腦袋又往江春無懷裏拱了拱，“我又想睡一會兒，你別讓我掉下去了。”

    “睡吧。”江春無說，“我會抱得很緊。緊到你鬆手我也不會放。”

    方淩波咯咯地笑了幾聲，現下他被突然襲來的困意弄得腦袋已經不會轉了，聲音悶悶道：“我又不傻……我……哪會鬆手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啊……”

    方淩波說完就腦袋一歪，睡了過去。

    他睡得很香，什麽夢都沒有做。

    方淩波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醒來時已經在瑞雲峰上了。

    眼睛前麵蒙著的白光變暗，應該是入夜了。

    方淩波什麽也看不到，但他卻不慌。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看不見了，所以別的感覺就被放大，他能感受到江春無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忙著。

    方淩波聽到沸水翻滾的聲音，然後聞到了誘人的香味。

    “是什麽好吃的？”方淩波高興地坐起來“望”向香味傳來的地方。

    而後他聽到了碗筷輕碰的響聲，還有衣服布料摩擦的細響。片刻後江春無坐到了他身邊。

    “好香啊！是什麽好吃的？”方淩波準確無誤的抓住了江春無的胳膊，期待地問道。

    江春無一把抱起方淩波，“嚐嚐就知道了。”

    “我又不是腿壞了，你放我下來，我自己可以走。”方淩波不好意思地說。

    “好。”江春無應下了卻依舊沒有放手，他把方淩波抱到座上才放下來。

    咕嘟咕嘟的聲音就在耳邊，方淩波能夠感受到撲麵而來的熱氣，帶著濃鬱的香味。

    他聽見碗筷相碰的聲音，然後是江春無輕輕的吹氣聲。

    “張嘴。”江春無說。

    方淩波乖巧地張大嘴。

    溫度剛好的食物被江春無喂進他嘴裏。

    入口是裹著蘸料的鮮嫩羊肉。

    羊肉醇香滑嫩，麻醬打底的蘸料帶著草藥的香氣，將羊肉的味道襯托得其恰如其分。

    好吃得方淩波覺得自己舌頭都快化掉了。

    世人隻曉得江春無是這世上最厲害的劍修，卻不知道他更是一等一的煉藥師。

    而比煉藥更厲害的，便是這一身讓方淩波“吃”狂的廚藝。

    江春無喜歡收集靈草，卻很少煉藥，這些靈草多半是被他當調料給方淩波倒騰好吃的用了。

    就像現在，江春無手裏這一碗蘸料，還有鍋裏煮的湯底，裏麵就不知道放了多少藥草。

    那些藥草都是江春無趁著方淩波睡著時配的，對他的眼睛好。

    “涮羊肉！”方淩波高興得直晃腿，“好好吃！”

    江春無又夾了一片羊肉吹涼送進方淩波嘴裏，“喜歡就多吃點。”

    “有牛肚麽？我還想吃羊血！”方淩波吧唧著嘴巴問著。

    “都有，”江春無喂了方淩波一根青菜，“但也要吃青菜。”

    “那有沒有魚？”

    “不是不愛吃麽？”江春無笑道，“怎麽突然想吃了？”

    “我不吃，但是你愛吃呀。”方淩波眉眼彎彎。

    他把江春無夾過來羊肉推過去，“你也吃。”

    你一口我一口，兩人一頓飯吃了許久。

    中途方淩波想自己動手，但是試了一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次便放棄了。心道還好有江春無在，不然他這把飯菜往鼻孔裏送的把式，想好好吃頓飯估計難。

    方淩波吃得飽飽的，癱在椅子上，有一下沒一下拍著肚皮，像一隻吃飽喝足的肥貓。

    “江春無你知道麽，”方淩波打了個飽嗝，“我剛剛醒來的時候，聽見那個咕嘟咕嘟的聲音，你知道我想到什麽了麽？”

    “我在想，”方淩波笑出兩個酒窩，“我他娘的不會也是做了那個什麽黃粱一夢吧。”

    “哪來那麽多夢做。”江春無正挽起袖子洗著碗筷。

    “不都說浮生一場大夢麽？我是醒著還是在做夢，我也沒法知道吧。”方淩波撇著嘴好像真在思考這個問題。

    “那我告訴你，”江春無洗好最後一雙筷子，“這不是你的黃粱夢。”

    “我也覺得不是。”方淩波滿意地點了點頭。

    而後方淩波又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話，最後又說自己吃撐了讓江春無帶著他出去轉悠轉悠。

    江春無收拾好碗筷，拉著方淩波的手帶他到外麵去。

    瑞雲峰外縈繞的雷霆紫電，在夜色中愈發絢爛奪目，卻比不過更遠處的漫天繁星。

    方淩波正張著嘴仰望星空，江春無點了點他的額頭。

    “小瞎子，你在看什麽？”江春無唇角一勾露出了帶著些痞氣的笑。

    “看星星。”方淩波拍開江春無的手。

    “小瞎子也看得見星星麽？”

    “怎麽看不到，”方淩波哼了一聲，“老家夥你不懂。”

    “來我指給你。”方淩波說著擼起袖子指向遠處的星空。

    “那是搖光，那是開陽，那是玉衡、那是天權……”

    ……

    “那是搖光，那是開陽，那是玉衡、那是天權……”

    ……

    方淩波的聲音與江春無記憶裏，在那個許多年前的夏夜，所聽到的聲音重合。

    他說的話。

    他說的話。

    隔著浩瀚時空在他腦海裏交疊。

    江春無強迫著自己平靜下來，強迫著自己不去攥緊方淩波的手。

    這是他的黃粱一夢，他卻想夢得更深更遠。

    夢到滄海桑田，夢到群山汪洋，夢到魂神具滅，夢到萬壑盡處他們相攜白頭。

    他渴求他貪婪，他想要更多。

    ……

    “我說的對不對？”方淩波扯著江春無的衣袖讓他回過神來。

    小瞎子“看”向他，眼睛裏像有星星。

    江春無攬住他的肩膀，“對，沒有錯的，特別厲害。”

    小瞎子笑得發出鵝鵝鵝的聲音。

    是夜，已經入夏的瑞雲峰，在方淩波熟睡後，不知為何竟下起了雪。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你們喜不喜歡看這種平平淡淡的日常。（捂臉）

    謝謝大家，鞠躬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