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接著，那人腦袋一歪，麵無表情地看著淩素，用平靜不帶任何情緒波動的聲調說：“玩笑時間結束，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繼續待在這裏，等一切結束，或者現在離開。”

    淩素靜靜地看著對方，他熟悉對方的做事風格，所以不會去詢問兩種選擇會有什麽樣的結局，因為他知道，對方不會回答。

    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

    “果然，是他們在算計我麽？”淩素的語氣說不出是悲哀還是其它，更多的是一種習以為常的無奈。

    “不要太把自己當一回事，你有什麽值得好算計的？他們不過是想借著你，拉你師父我下場罷了。”

    淩素聞言笑了：“那他們還真是失策。”

    “所以，你的選擇？”

    淩素看了一眼白汐芷，苦笑一聲，反問道：“我有選擇嗎？”

    “好，那就祝你玩得愉快。”

    那人點點頭，背著手一步一步朝著後方退去，每踏一步，空間便暗淡一分，第八步落下的瞬間，整個空間都成了一片黢黑。

    下一刻，昏暗的光線中，淩素睜開雙眼，發現他和白汐芷居然並排躺在一艘烏篷船的船艙之中。

    可以明顯地看到空氣中還殘留著還未消散的煙霧，在淩素和白汐芷的腳邊，簡易的銅質香爐中燃燒殆盡的熏香還殘留著一點煙氣。

    白汐芷也睜開了雙眼，一臉警惕地觀察著四周，最後跟淩素一樣，將目光落在了香爐之上，不敢相信地瞪大雙眼：“這是教引香？”

    淩素沒有說話，隻是麵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這怎麽可能，教引香是幻術師用來教導徒弟製作出來的，的確是可以塑造出一個幻境，可是，裏麵的內容都是提前按照製作者的想法設定好的……那豈不是說，剛才幻境中的一切你師父都提前預料到了！”

    淩素揉著太陽穴，一臉落寞的表情：“我一直以為自己跟著師父學習了這麽多年，就算是沒有比得上他，至少也學了個七八分，可今天，我卻連他隨意一個教引香的幻境都沒能看出破綻。”

    “不是，這……這你師父未免也太恐怖了吧！”

    淩素深以為然地點頭道：“誰說不是呢，隻是，我有一點不明白，他不是那種會浪費精力做這種無用功事情的性格，既然他已經預料到我的選擇，那麽弄這一出不是多此一舉嗎？”

    就在淩素百思不得其解時，船艙外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聲響。

    淩素和白汐芷默契地看了對方一眼，默默繃緊了身子，然後就看到船艙門被人推開，一個出乎他們預料的身影走了進來。

    來人身高不足一米，單薄且寬大的衣衫下，顯得原本就瘦削的體格更加纖細幾分。

    他的眼眶通紅，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睛裏，像是汛期裏溢滿湖水的泊澤，時刻都有決堤奔潰的跡象。

    來人居然是老何的孫子小五。

    “小五！你怎麽會在這裏？”

    看著小五，淩素第一反應是不敢相信，眼底一瞬間就掠過一層湛藍，沒有發現絲毫異狀後，伸手摸向來人臉，關切道：“小五，怎麽哭得這麽厲害，你爺爺呢？”

    指尖傳遞而來的觸感讓淩素放下最後一絲疑慮，順著打開的船艙看去，船頭空無一人。

    “爺爺……爺爺他死了，以後小……小五就隻剩……下孤零零的一個人……”

    小小的人兒聲音淒厲無比，斷斷續續的沙啞異常，完全沒有童稚的輕靈稚嫩，隻讓人心頭一酸，忍不住生出無盡憐憫。

    淩素的指尖微顫，臉上的疑惑神情一閃而過，將小五拉入懷裏，一邊仔細回憶著不久之前在碼頭上遇到老何的種種，一邊輕撫著小五的背安撫道：“這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不久前我還在碼頭上見過你爺爺，怎麽這一會兒功夫，他就死了？”

    淩素此刻真的是心亂如麻，原本以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他完全可以像個沒事人一樣，坐岸上觀，可是隨著他師父的一支教引香，他就有一種事情超出掌控的預感，而小五的出現，恰恰印證了這個預感。

    小五從懷中掏出一塊成年人巴掌大小的令牌，雙手捧著遞向淩素。

    “爺爺早上把這塊牌子交給我，告訴我如果這塊牌子出現裂紋，就代表他死了，就在剛才，它突然就裂開了。”

    淩素和一直默不作聲的白汐芷在看到這塊令牌的瞬間，具是臉色一變。

    白汐芷深吸一口氣，小聲道：“四侍令，人亡令碎。”

    淩素伸手準備接過令牌，辨認一下紋路，就在這時，眉心驟然發燙，如同驟然被人重擊了腦袋一般，腦海中一陣嗡鳴。

    強烈的暈眩感像是一重重的跌浪衝擊著淩素，身子往前一俯，險些跌倒。

    白汐芷眼疾手快迅速扶住了淩素，看著淩素眉心已經顯露出的金色紋路，心下一緊，急忙伸手朝著淩素的眉心探去：“這是……”

    淩素轉過頭避開了白汐芷的手，咬著牙道：“別碰，這是噬幻蠱蟲，你不是幻術師，貿然觸碰隻會讓它反噬得更凶猛。”

    說著，淩素緩緩閉上了雙眼，以眉心為中心，幽藍色的光芒如煙似霧，開始隻是一點點零星的光霧，像是春日裏陽光柵欄裏飛舞的纖塵，轉眼間，就堆砌成一枚枚古老繁奧的咒文，一圈一圈將所有的金色紋路封鎖中央。

    “感覺到了嗎？”

    淩素沒有睜開眼，眉心處金色的紋路仿佛活過來了一般，不甘心被咒文壓製，正瘋狂地衝擊著咒文，可以清晰的聽到，從淩素的眉心中，那壓抑的嗡鳴聲，有著瘋狂一般的歇斯底裏。

    白汐芷擔憂地看著淩素，聽到淩素的問題，這才側過頭，透過打開的艙門，看向碼頭方向，眼中滿是凝重：“很強，淩駕凡俗之上。”

    “如果來人是針對我們，那麽……”淩素的話還沒有說完，猛然睜開雙眼，冥冥之中，仿佛有那麽一雙手，在這一刻撥動了兩條原本不相關聯的命運線條，命中注定一般，將淩素與鍾無忌的目光接連在一起。

    川流不息的人流中，鍾無忌如同一條逆流而上的鯉魚，風馳電摯地衝出了堤岸，在他身後，一大團漆黑的煙霧從堤岸中翻湧而出，帶著雷霆萬鈞之勢，轟然向前，追上了空中的鍾無忌。

    “小五，待在船艙裏，小芷，盡可能幫我拖延時間。”淩素的臉一瞬間陰沉了下來，盤腿坐了下來，伸手在腰間一抹，手中已經多出十數根長短不一的金針。

    抬頭看著二話不說已經走到船艙外的白汐芷，淩素忍不住叮嚀道：“以自己的安全為重。”

    白汐芷側過頭，宛然一笑：“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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