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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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閎翁夾著樊伉畫的簡圖回去後琢磨了五六日,待到第七日清晨終於琢磨出點頭緒來, 便迫不及待地跑去和樊伉商議。

    樊伉正睡得昏頭昏腦的, 聽見閎翁要見他,睡眼惺忪地起床, 光著腳一邊刷牙一邊聽閎翁細述。

    “郎君的圖紙奴拿回去後左思右想了許久,想出了一個法子許是可行。”大約是這幾日都不曾好好睡覺,閎翁整個人蓬頭垢麵的,一雙眼睛倒是亮得驚人,不見疲色。

    “說說。”樊伉拿著毛巾胡亂抹了把臉, 興衝衝地吆喝他去屋子裏談。

    “郎君, 還是先用些早食吧。”乘光連忙道,一邊用“還不快退下, 不可打擾郎君用早食”的眼神瞪著閎翁。

    樊伉前幾天把自己關在屋子裏畫圖, 吃不好睡不好的模樣把他嚇壞了, 可不敢再讓郎君這樣瘋魔了一般糟蹋自己的身子。

    這個沒眼色的老奴居然大清早就跑過來打擾郎君!

    閎翁被他一瞪, 滿腹的話語全都咽了下去,訕訕地站立在一旁。

    樊伉道:“你去廳裏等著我, 我吃過飯就來。”

    閎翁如釋重負般地退下, 樊伉用了一頓簡單的早食, 腦子總算清醒以後便去找閎翁討論水車事宜。

    “奴想了許久, 主軸可以利用榫卯結構,將這些輻條嵌入主軸中, 輻條的頂端再安裝上刮板和水鬥, 刮板刮水, 水鬥裝水。當河水衝來的時候,水的衝力會緩緩帶動水車,裝了水的水鬥也會慢慢被提到半空將水倒進渠裏。”閎翁指著被他完善了許多的圖紙對樊伉道,“奴想著在此處設道機關,在水車主軸地方建個更大更結實的滑槽,裏麵設個像這樣的小機關,再將水車主軸嵌在裏頭,利用這個機關可以隨意控製水車主軸的高度,這樣春春夏之季,山上積雪融化,河麵水位上升,啟動機關抬升水車,秋冬之季,河水幹枯,水位下降,水車主軸順著滑槽下降,一年四季,水車都能轉動,澆灌田地。”

    樊伉看到他畫的那個機關圖,這才是真正地感覺到驚訝了。

    雖然那個圖很簡單很粗糙,但的的確確是一個簡易滑軌的剖麵圖。

    他不知道滑軌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出現的,但是閎翁根據一個水車簡圖能想到這麽多,並且還無師自通地創造出滑軌的雛形,簡直不可思議。

    樊伉突然有種撿到寶的感覺。

    果然不能小瞧這些古人啊!

    看看一個從小連人身自由都沒有的奴隸,居然都有如此智慧,真是太讓人刮目相看了。

    “不錯不錯,閎翁你這次真是立了大功,修建水車的事便交由你負責,需要什麽直說,我給你想辦法。”

    樊伉說完,又對乘光道,“晚點你和閎翁一起,把咱們的人手裏頭,懂木工的人都召集起來,聽從閎翁的安排,爭取早一日將水車建成。”

    乘光和閎翁應了聲喏,自去外頭挑人。

    無名也跟著起身,推開門往外走。

    “去哪?帶大黑去打獵嗎?”樊伉興致勃勃地問道,“帶上我帶上我。”

    “你能幹什麽?”無名把匕首收起來,招呼大黑往外走。

    “……”這真是個好問題。

    樊伉想了想,說:“我去幫你們提獵物也行啊。”

    無名淡淡地提醒他“你不打算建水車挖渠了?”

    樊伉一想也對,閎翁去建水車,建水車需要木料,得去砍樹,木料要刷桐油瀝青做防腐處理,還要去挖水渠,人手倒是夠,就是鐵鍬不太夠,挖了土還要把土拖走,哪兒都是事。

    河南郡沒有桐樹,想要桐油隻能從蜀中或者南越國調運。

    瀝青他倒是不缺,幹餾煤的時候他存了一點,要著人送信去櫟陽,讓人送過來。

    “啊啊啊——”樊伉忍不住抓狂了。

    已經一隻腳踏出門外的無名被他的怪叫聲又嚇回來了。

    “妖怪都是像你這麽叫的嗎?”無名說。

    “哈?”樊伉掏了掏耳朵,表示自己有聽沒有懂。

    “不,沒什麽。”無名撫了下額頭,滿臉傷腦筋的表情,“又怎麽了?”

    “好多事啊!”樊伉繼續大叫。

    無名頓時放下了心。他摸了摸樊伉的頭,安慰他說:“那就不要急,慢慢來,總會有做完的一天。”

    “還要好多好多的錢。”想到接下來幾個月要做的事,樊伉仿佛看見成堆成堆的錢飛快地離他而去,頓時兩眼發暈,想一頭昏倒,然後再穿回去。

    “那就挑緊要的事情先做。”無名不忙著去打獵,拍了拍大黑的腦袋,示意它自己出去玩,自己折回身,打開武器匣,開始一樣一樣往身上裝武器,好多武器樊伉都沒見過!

    樊伉好奇地看著他:“你這是去做什麽?不去獵野豬了?”

    “不去了。”無名說,“郎君不是缺錢嗎?我去一趟齊國。”

    樊伉更加好奇了:“齊國有錢嗎?”

    就算有錢那也是別人的吧,能有什麽用?

    “不,別人有錢。”

    樊伉懂了:“不是說了不準打這個主意嗎?那些齊魯豪強家中門客如雲,你還想去打劫人家,別最後被人當成刺客弄死了!”

    無名兄什麽都好,就是這種不勞而獲,老想著去打劫別人接濟自己的念頭要不得。

    無名滿臉冷漠:“都是些雞鳴狗盜之輩而已,不足為懼。”

    打劫別人不說,還鄙視人家的門客是雞鳴狗盜之輩,這神三觀樊伉簡直給跪了。

    “放心罷,我有辦法的。”樊伉不知道該如何改變他這種非常不正的三觀,生怕無名真的背著自己單槍匹馬跑去齊國去做那等劫富濟貧的事,嚴肅地告誡他,“不準去齊國搶劫,聽到沒有?我堂堂一個興平侯,難道建個水車的錢還賺不出來嗎?”

    無名一臉漠然:“不光是建水車,咱們的糧食也隻夠吃三個月,等到秋收至少還要半年,郎君開地也要糧種,關中的糧草大都被征調,那些六國舊族,齊魯豪強倉中的糧食都快要黴爛了,我去給郎君借一點來。”

    “我謝謝你了。”樊伉道,“不過真的不需要,我有辦法籌到糧食的,你放心罷。”

    樊伉好話說了一籮筐,連連保證自己有辦法,總算打消了無名兄想要當俠客的念頭,直到無名點頭答應不再去齊國搶劫之後才放下心。

    “那我帶大黑去山上了。”無名招呼大黑一聲,帶著它去山上獵野豬了。

    看著一人一狗的身影消失在山崗上,樊伉轉身“趴”地一下倒在炕上,隻覺心力交瘁。

    無名兄看著一副冷豔高貴的模樣,原來卻生了一顆強盜心。

    他得好好想個法子掙錢了,要不然家裏的人一個個的都想去打劫可怎麽得了。

    想到錢,他覺得頭更痛了。

    這年頭錢不值錢,糧食絹帛才是硬通貨,牛羊也行。

    而他的產業全在櫟陽。

    就算他在櫟陽的作坊賺了錢,還得換成糧食和布匹運過來才有用,錢在這個人人都能私造的年代,別人壓根就不稀罕。

    不然他可以直接找張大公子兌點鐵,自己就在舞陽造錢了。

    現在遍地饑荒,大老遠地從櫟陽運糧過來若是沒有大軍護送可想而知多半是給強盜送口糧的下場。

    唉呀,不管了,一步一步來吧。

    嗯!

    就是這樣!

    凡事都是一步一步走出來的!

    樊伉非常有阿q精神地自我安慰了一番,頭腦一片清明,扯起嗓子朝外麵喊了一聲。

    “來人!”

    乘光立刻推門而入。

    “郎君有何吩咐。”

    “磨墨,我要寫信!”

    乘光連忙顛顛地跑過來磨墨,一邊巴巴地看著樊伉拿起筆在雪白的紙上寫出一手狗刨都不如的醜字。

    樊伉的確是在寫信。

    一封信寫給在長安的呂媭,讓她盡快安排人把他的紅薯藤送過來,順便讓她將作坊園這幾個月的收益換成絹帛抽兩成給他捎過來。

    一封信是寫給如今在代地鎮守的樊噲。

    樊噲的駐地在蜀中,而蜀中盛產桐樹,樊伉寫信給樊噲,想看他有沒有辦法托人給他送點桐油過來,不然桐籽也行,他在這邊建個油坊自己榨。

    隻要等到地種下去,再熬過幾個月的生長期,田地收獲了就不用愁了。

    事到如今,隻能“啃老”了。

    樊伉一邊寫一邊長籲短歎,乘光不解地道:“郎君為何歎氣?”

    樊伉停下筆,一臉悵然地道:“你不懂,人生艱難啊!”

    “……”乘光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躬身道,“郎君是做大事的人,心思自然不是奴這等賤民可以猜測的。奴的阿翁阿母是下奴,所以奴自出生起就是下奴,打從有記憶起,便是做不

    完的活計,隨意被主家喝斥打罵,吃不飽穿不暖,那個時候奴最大的心願就是有一天能夠吃飽飯。”

    “不過奴命好,中間輾轉了幾個主家,最後被主母買了一下,又被派到郎君身邊伺侯,總算活出個人樣來,不再覺得自己隻是個幹活的牲口。所以奴相信郎君,不管郎君現在遇到多大的

    事多大的困難,郎君一定能度過去的。隻要郎君開口,乘光便是舍了這麽命也絕不推辭。不光是乘光,阿琅夷光阿沅姊姊她們都是這樣想的。”

    冷不丁被表了一把忠心的樊伉心裏小小地感動了一把。

    這個年代的人貧窮是不假,可講義氣,又實在,隻要你對他們稍微好一點,他們便能連命都給你。

    當然背主的下奴也有,相比之下,還是田橫那樣的義士更多一些。

    “行了,我要你的命幹嘛。”樊伉拿起桌上的信吹了吹,裝進信封裏用火泥封好,說,“找幾個老成可靠的將這兩封信送到主公和主母手裏。”

    乘光兩手捧著信下去了。

    為了早日完成推廣小麥種植的任務,不被係統懲罰,他也是豁出去了,這麽大一把心理年紀,還厚著臉皮啃了一回老。

    果真是人生艱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