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死憐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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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敏看步月天一臉質疑的樣子,便望了望朱清正,見他並無不允之態,更無顧慮,來到步月天身側,寬聲道:“你可知道你並不是師父的兒子?”

    步月天冷笑道:“你還是我爹的弟子嗎?現今還想用什麽鬼話騙我!”

    尚敏聽得步月天語氣之中滿是嘲諷、輕蔑,不禁心生怒氣,直道:“好,你不信,那我就仔細仔細跟你說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步月天聽得他語氣如此堅定,心中已經慌了一半。

    卻聽尚敏道:“你知道你為什麽姓‘步’的嗎?你又知道你為什麽‘叫月天’的嗎?諒來你也不知。

    我跟你說,你之所以姓‘步’,不是因為你跟從師父的姓,而是因為十七年前,師父外出的某天夜晚,遇到一夥山賊攔路搶劫,你一家老小盡數被人殺死,師父雖然替你報了仇,但你全家死絕,無奈之下隻得幫你報了仇,帶你回山。

    因為你是師父在外麵散步救下的,所以姓‘步’,剛好那天晚上又是個月夜,所以你的名字直接叫做‘月天’”

    步月天顫聲道:“不,你說的都是假的!不會是這樣的……”

    尚敏又道:“事實便是如此,不信你問問大師兄和二師兄!”

    步月天不信朱清正的言語,便對著劉青平道:“二師兄,你告訴我,他們說的都是假的!”

    劉青平道:“是真的!”

    “真的?”

    “什麽?”

    此刻步月天的腦子已然陷入一片混亂之中,這一切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一直引以為傲的爹爹竟然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尚敏續道:“再告訴你一件事,你以為師父為什麽要把你送到武當山去的?他不過是不想讓你過早地知道你不是他親生兒子的這個事實,同時讓你去學習一下武當功夫,好回來與咱們的華山功夫互相驗證驗證,哪知道你這十年來卻練成這個死樣子,倒真是讓人感到意外!”

    這一番言語聽得步月天是慚愧難當,無顏見江東父老,恨不得找個地方鑽起來,權且當做沒他這個人。

    步月天默立良久,這期間心中繞過數個念頭,突然靈光一閃,冷笑道:“你說了這麽多,不過就是對我還有所圖謀,你還是直截了當地說你想幹嘛吧!”片刻之前他以為自己死定了,此時卻有所轉機。

    能活下來畢竟還有希望,誰又願意去死呢?

    尚敏道:“師弟果然是心思敏銳,如果你的武功跟你的心思一般的話,那情況就更大不同了!嘿嘿!”他這樣說,一來提醒了步月天自身的處境堪憂,除了乖乖聽話別無他途,二來稍微恭維一下他,不讓他過於難堪。可謂十分老練。

    步月天知是如此,無話可說,隻“哼”了一聲。

    尚敏續道:“師父向來在大事上麵十分仔細,所以,我覺得那狂野天魔的寶藏必然是真的,隻不過要師父透露出其中下落,著實不易,如果你肯出手相助的話,事成以後少不了有你的好處,不然,哼哼!”他伸出手在空中橫橫一劃。

    步月天望著一直不說話的朱清正,冷言道:“大師兄和二師兄也是這樣想的嗎?”

    劉青平一直端坐著,這時聽到步月天的言語,握著長劍的手忽而微微顫抖,下一刻卻握得更緊,“呲”得一聲,卻是那劍鞘因為他手上多出的力道而陷入地下一兩分。

    這就是劉青平的反應了,步月天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能夠鎮定到這個地步?不聞不問,猶如死人一般!

    步月天對劉青平罵道:“你難道真是個死人?”

    劉青平不語。

    步月天又望著朱清正冷冷道:“大師兄呢?”語氣更寒,帶著殺氣。

    “不好,不好!”朱清正突地冒出這一句話來。

    尚敏疑道:“大師兄,怎麽就不好了?小弟這樣安排還不好嗎?”

    朱清正對尚敏道:“你不好!”

    尚敏更是不解,道:“大……”他“大”字還沒說出口,人已經飛出幾丈外。

    步月天更是瞧得目瞪口呆,朱清正竟然打了尚敏一掌,將他震得幾丈外,口吐鮮血。

    尚敏倒在地上緩緩喘息,而朱清正卻一個掠身來到他的身旁,眉目如電地盯著他,然後歎聲道:“我也錯了!”語氣之中竟帶著無比無奈之感。

    “啪啪啪!”他迅速舉起雙掌,在自己臉上迅速拍上十幾掌,一掌打得比一掌狠,一張清秀的臉頃刻之間被打得腫得像個豬頭一樣。

    尚敏本以為朱清正是要上來給自己送終,沒想到卻是自己拍自己的臉,打得那叫一個狠!

    眼見得朱清正這才住了手,尚敏又道:“師兄,你這是為何?”

    朱清正道:“小天雖然行凶害死了尚捷師弟,但這其中難免是有原因的,他十年未歸華山,一回來便殺了尚捷師弟,這其中必然有十分複雜的緣故,而且他還是師父的兒子,咱們又怎麽能夠在師父不知情的情況下,讓他自盡恕罪呢?你這個四師兄做得不對,我又沒及時阻止你,兩個人都有錯!”

    尚敏心道:“整盤計劃都是你在布置,說殺人的是你,說救人也是你!現在又想弄什麽鬼?”

    他知道朱清正不會無緣無故地來這一段的,腦子一轉,於是附和道:“是是是,是小弟的不對,我不該如此!師兄這一掌打得應該,應該,哦不,還輕了些!”

    步月天縱然心上長著千百個竅,此刻也是一頭霧水。

    這事絕不會這麽簡單!

    步月天罵道:“你們兩個到底在搞什麽鬼?不要在我麵前唱大戲!”

    朱清正道:“小天,我不管你在山下受了什麽刺激,反正現在我得帶你去見師父,畢竟你殺死你六師兄這一事必須得有個交代。”

    步月天指了指尚敏,冷笑道:“說得好聽,那你指使尚敏在我爹爹飲食中下藥是什麽緣故?”

    朱清正遲疑地對尚敏道:“什麽?你竟然敢對師父下藥?”

    尚敏這才急道:“師兄,你不要聽小天亂說話,他不過是想轉移大家注意力,我哪裏有這個膽子去害師父?這等遭天打雷劈之事我又何曾敢做!”

    “誰說我被下藥了的!這不是好好地!”這時竟有個聲音自近旁飄了過來,來人竟是步輕鬆。

    “爹爹!你怎麽會來的?”步月天見父親看起來無恙,心中更是一喜,情不自禁便叫了出來。

    原來步月天用輕功從步輕鬆房間出來以後,步輕鬆看著步月天遠去的腳印不禁發出感歎,待要轉步入屋之時,無意間瞥到了步月天的腳印旁還留有一道更為輕淺的腳印。

    他一時心疑,湊近看了看,才發現那道輕淺的腳印是來自另一個人的。

    但凡輕功絕頂之人均能夠達到踏雪無痕,足不沾塵之境地,腳印越加輕淺越能顯得來人輕功之高強。

    而各門各派的輕功各有不同,武當梯雲縱留下的腳印是一種腳印,而華山輕功留下的腳印卻又是另一種腳印。

    步輕鬆從這不同的腳印上麵便判斷出適才有人跟蹤步月天來到竹屋之外,他心中千念萬轉,隻覺得有事要發生,運起輕功便跟了過去。

    隻是沒想到原本功力深厚的他竟然會在縱出幾丈以後感到力有不繼,他還以為是自己老了的緣故,於是再次運勁提起內力,沒想到大半內力不知所蹤,這下他便知道華山之上必然會有大事發生,而步月天便是一條引線。

    他既擔心步月天的安危,又情知華山之上會有大變,更加顧不上自身窘境。

    步輕鬆一路跟著步月天,步月天縱然被這發生的一切事情嚇得大吃一驚,而步輕鬆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等到步月天來到後山之時,步輕鬆本想上前跟步月天和劉青平說明一切,但就在此時,大徒弟和四徒弟便來了,他心中便想著看一會兒,看看會發生什麽情況,於是在旁邊一處草叢處藏好,誰又會想得到堂堂華山掌門藏在草叢之中,何況此時眾人還以為他在休息呢!

    就在步輕鬆想回去等眾人來找他的時候,步月天卻把他中毒的事再次說了出來,步輕鬆心想如果此刻讓步月天再說下去的話,事情必然還會有大風波,不如就這樣出去,憑著師父的身份,眾人還是會聽他的話的,一場大禍或許也能由此消彌於無形。

    步月天一時激動,奔了上前去便抱住了步輕鬆,哭聲道:“爹爹,他們竟然說我不是你親生的?你跟我說,他們說的話都是假的!”

    步輕鬆輕輕拍著步月天的肩頭,慰聲道:“好了!這麽大個人了,還哭什麽!”

    步月天一時之間受了諸多的屈辱,不解,此刻一旦見到親人,感情更加不可控製,哭得更加激動起來。

    步輕鬆看著步月天一副長不大的樣子,又是無奈又是憐惜,“天兒……你……”他本想說你就是我的親兒子,但轉念一想,步月天早晚得知道自己不是他的親生父親,借著這個機會早些告訴他也好,何必自欺欺人?

    於是道:“天兒,你四師兄說得沒錯,你確實不是我的親兒子!但是,我待你卻是如親兒子一般,以後你也依舊叫我做爹爹,我還是你的父親,隻要你願意,好了,別哭了,都這麽大了!”

    步月天想了想也是有道理,漸漸止住了哭聲,點了點頭,但想起自己親生父母慘死,心頭不禁浮起一片慘雲。

    劉青平、朱清正和尚敏驟然見到師父來了也是有些吃驚,紛紛站起身來,尊聲道:“師父!”

    步輕鬆讓開步月天以後,走到死去的尚捷身邊,看著他的屍體,歎聲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都是同門師兄弟,好端端地為什麽要自相殘殺?”

    “啪啪啪!”又是三巴掌清脆響。

    卻是朱清正自己打自己的。

    步輕鬆望著大弟子道:“清正,你又是作什麽?”

    朱清正道:“弟子身為華山首徒,卻做不到榜樣作用,以至於師兄弟無法團結一致,害得六師弟枉死,四師弟與小天怒目相視,還讓師父身中劇毒!”

    步輕鬆道:“唉,推己及人,你作為首徒有罪,那我作師父的又對了幾分?”

    “噗通”一聲,朱清正竟跪了下去,說道:“不不不,這一切都是弟子的不是,何況還害得師尊身受劇毒,一念及此,還有何顏麵立於天地間?”說著話便舉起左掌往天靈蓋擊下。

    一旁的步輕鬆急忙伸出右手格開朱清正這一掌,他實在不願意再有一個弟子死在他麵前,哪知道朱清正這一掌力道實在不小,步輕鬆雖然勉力將他格開,自己也給震退了好幾步。

    朱清正似乎師父要來救他,又似乎知道師父會被自己震退,步輕鬆一被震開,朱清正立即越身而前,拉住了步輕鬆,一隻手卻似有意似無意地按住了步輕鬆的脈門。

    步輕鬆心中一凜,心道:“他扣我脈門意欲何為?”

    步輕鬆將手緩緩往下垂去,朱清正也跟著往下垂去,看著極像是順著步輕鬆得手勢下放,那扣著步輕鬆脈門的手依舊沒有放開。

    這這其中的凶險隻有他倆知道,而旁人看來卻難免以為這弟子是多麽地有孝心,及時扶起即將跌倒的師父!

    步月天急道:“爹爹,你怎麽了?”便要過去。

    步輕鬆擺了擺手,表示無事!說道:“看來我是老了,幸虧有你師兄扶著呢!”

    步輕鬆也不知道這個徒弟想幹嘛,但他這時卻發現,大徒弟原來才是他眾多弟子中最深沉的,最有心機的。

    正在想著朱清正要幹嘛的時候,忽然見他從懷中拿出了一顆小丹藥出來,說道:“師父,這是弟子早年從神醫半條命那得來的救命丹,能夠療百毒,治諸傷,剛才小天說您中了毒,徒弟心底也是驚慌不定,十分害怕,您先把這個救命丹吃下去吧,這樣徒弟也能放心了些!”

    步月天急道:“爹爹,不能吃,怕是有毒!”

    步輕鬆看著朱清正明著一臉正經的樣子,暗著卻扣著自己的脈門,縱然他是傻子,也知道這個徒弟不懷好意。

    正想出言拒絕,但想了想,如今功力受損,脈門被扣,此生還遇過比此更為絕望的事嗎?

    自己縱橫半生,今日卻為徒弟所困,即使今日死了,那也隻能怪自己不長眼睛,沒有識人之明。

    生死既然已不是大事,又有什麽可怕,笑道:“好徒弟,好兒子,我又為何對你們放心不過!”他竟接了那救命丹,一口吞了下去。

    劉青平見此,隻是喉結微微有所動,便無話了!

    朱清正見師父吞下了藥,心中更無忌憚,他適才舉掌自斃隻用了九分力,留下一分,打算如果師父沒有救他的便暴起一掌將他擊斃,他算定步輕鬆此刻內力不繼,因為他對自己下的藥十分有自信。

    哪知道步輕鬆竟然還真的傻愣愣地來救他,又哪知道此刻步輕鬆已然不是他的對手?

    “哈哈!老頭子中了毒了!”尚敏忽然大笑起來,步月天早已知道不對勁,尚敏此刻狂笑起來,他心中更加確信無疑,急奔過去父親那。

    朱清正原本站在步輕鬆旁邊,卻在步月天靠近步輕鬆時,陡然飄身到步月天麵前,正好擋在步輕鬆和步月天之間。

    步月天怒道:“滾開!”便是一掌武當綿掌,他一時氣急,真氣洶湧而出,打出去的掌力更加凶猛無比,比之平時更是有過之無不及。

    步月天生氣之下更無理智,等到一掌打了出去以後,腦子登時空靈通透無比,他心中所有的驚惶,恐懼,忐忑,憤怒一時間轉化為烏有,隻剩下無盡的悔恨。

    他這一掌打中的不是別人,而是他的父親,他最敬重,引以為傲的父親,也是他無私的,最善良的養父——步輕鬆身上。

    好毒的朱清正,他早已想清楚步月天在盛怒之下是沒有理智的,而且自己隻要擋在他麵前,必然能夠引出步月天生平最猛惡的一掌來。

    步月天顫聲道:“爹爹,你……你……”他已驚得說不出話來。

    步輕鬆雖然中了這一掌,可臉上卻是帶著笑容的,因為他不想讓步月天內疚,步月天還年輕,還要繼續活下去,他要讓這個孩子活下去,他要讓這個孩子有朝一日能夠來到自己的墓前,告訴他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這個江湖到底又生起了什麽風波!

    步月天幾乎已經崩潰了,幾乎哭成淚人了!

    他道:“爹爹,爹爹……”除了爹爹還能叫什麽呢?

    步輕鬆這才喘著大氣道:“天……天兒……不要內疚,這一切……一切都是天注定的……你要好好活下去……”說到這裏他已經快接不住氣了,可是,他還念著步月天的安全。

    “如果我死了,天兒肯定得被他們殺了……”

    終於,步輕鬆竟突然來了精神,隻有那莫須有,連自己都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寶藏才能救步月天,於是他來了精神,大聲道:“天兒,留給你的寶藏就在……”還沒說完,便沒氣了,一代掌門就此殞命,

    剛才隻是死前的回光返照……

    但這半句話就已經足夠救步月天的命了,貪婪偶爾也能扮演一回正直的救命之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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