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桂嬤嬤，“嵐小姐，你怎麽能說這樣的糊塗話，大爺怎麽會不是老夫人的親生兒子，就算您對老夫人心中有氣，也不能說這樣的話來讓老夫人傷心啊。”

    洛以嵐唇角扯出一點冷笑，掃了一眼桂嬤嬤。

    桂嬤嬤原本還想要繼續說什麽，卻被洛以嵐清冷的眼眸掃得說不出一句話，甚至不敢和洛以嵐對視。

    她從來不知道，當初剛剛回到侯府時，那個脾氣溫和的小丫頭，什麽時候有了這樣犀利的眼神。

    老太太怒斥道，“說的這是什麽混賬話？”

    洛以嵐輕笑一聲，“什麽混賬話，？難道我說得不對麽，祖母？”

    “你既然叫我一聲祖母，你父親又豈會不是我兒子？從哪裏聽來的這些閑言碎語？”老太太臉色不好，沉著臉問洛以嵐。

    洛以嵐道，“祖母不敢承認麽？還是心裏一直不安，所以，本就害怕承認？”

    老太太怒紅了臉，揚手指著洛以嵐，手指發顫，“孽畜！誰教你這樣跟我說話！”

    老太太氣得發抖。

    可洛以嵐卻站在旁邊，冷眼看著，語氣無比平靜，“叫你一聲祖母，是尊重你，不過現在看來，你並不需要尊重，老夫人，我父親根本就不是你的兒子，這件事，我父母知道，我本來對此並沒有什麽感覺，這世上，養恩不比生恩小，我也曾願意為我父親繼續贍養你，可是，今日之後，這個想法，我便徹底改變了，因為……”

    洛以嵐頓了頓，一字一頓道，“你不配。”

    老太太氣得發抖，“你，你……”

    桂嬤嬤扶著老太太，幾乎要哭出來，“這都造的什麽孽啊，嵐小姐，老夫人是您的祖母，就算您不肯認她，也不能抹殺老夫人將大爺養育成人的恩情啊，怎麽能做得如此絕呢？”

    “老太太在決定看著洛淵將我父親殺害在西北，為虎作倀的時候，這份恩情早就還完了。”洛以嵐道。

    “你聽誰來的信口胡言。”老太太氣得胸口起伏，道了這個份上，也不得不承認，“的確，你父親不是我親生的，但我何曾幫淵兒害過你父親，你有何證據這樣汙蔑我？你這樣造謠，可對得起你父親的泉下之魂？”

    洛以嵐垂眸道，“證據？還需要證據麽？你的反應，就差點把事實寫在臉上了，若不是一早知道，麵對洛淵的罪行，你如何做到毫不驚訝？又為何每次提及我父親，你心中都感到畏懼害怕？”

    她的語氣非常平靜，平靜到讓老太太覺得洛以嵐麵對的，根本不是什麽有深仇大恨的人，更不像是來質問她。

    可老太太表麵上強勢，但麵對洛以嵐這句輕飄飄的話，卻無從辯駁。

    桂嬤嬤站在旁邊幹著急，一會兒看老太太，一會兒看洛以嵐，不知該如何做。

    沉默了好一會兒，老太太幹脆坐下，深吸了一口氣，神色已不見先前的起伏與波動，“沒錯，你父親的確不是我親生兒子。”

    像是回憶往事一般，老太太語氣反而平靜了不少，“你父親兩歲時，被我從外邊帶回來，當時，我已經與你祖父成親多時，但卻……卻一直沒有孩子，你祖父待我不薄，不願納妾，恰好在街頭碰見你父親被人欺負，便帶了回來，日子久了，見你父親聰明伶俐，便生了收養的心思，隻是……還不到半年，我便懷上了淵兒，但當時你父親的確給我和你祖父帶來了不少慰藉，即便有了淵兒，我們也仍繼續收養他……”

    而當時的老太太，卻沒有想到，自己並不能公正地對待兩個孩子。

    洛淵是一個男孩，而他出世之後，便占據了老太太所有的心神。

    曾經以為可以當做親生兒子對待的養子，其實在自己的心中並不能像親兒子一樣，尤其，隨著後來，洛家老太爺去世，老太太的心便全部都偏到了親生兒子的身上。

    而親生兒子卻不如養子那般出息，哪怕後來洛淵長大了之後，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依舊待老太太如親母，卻滿足不了洛淵欲望的溝壑。

    直到，她知道洛淵想要對洛聞出手。

    老太太是知道的，但她沒有阻止，任由親生兒子強占屬於養子的一切，功名和利祿，於她而言，她養育了這孩子二十幾年，如不是當年將他從街頭救回來，恐怕那孩子早已餓死，若沒有她，哪來洛聞的今日，還回來一點，有何不可？

    這些，老太太自然沒有向洛以嵐說起，但是，不用她說，洛以嵐都已經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麵對洛以嵐冷峭的神色，老太太站起來，拉住洛以嵐，“嵐兒，看在他是你二叔的份上，你去求求陛下，別要了他的命，那是你二叔啊，你父親若是知道，也必定會原諒他的。”

    洛以嵐簡直想要冷笑，他的父親會原諒？就算他的父親要原諒，她也無法去原諒洛淵，一把扯開老太太的手，“你想多了，我父親不會原諒，我父親生前將你們當做親人，可你們卻未曾將他當做親人，他怎麽原諒，何況，就算他原諒了，十幾萬西北軍能原諒麽？誰不是血肉之軀，誰不是爹娘生養的孩子，就你的孩子是你的心肝寶貝，別人的孩子，就不是別人家父母的心肝寶貝麽？”

    老太太渾身一顫，張著嘴卻不知該跟洛以嵐說什麽。

    洛以嵐對老太太已經完全沒了耐心，“你放心，我不會對你如何，但是，其餘的，我也不能為你做什麽，洛淵咎由自取，等待他的結局，隻有一個。”

    看著洛以嵐決然離開的背影，老太太的心中，那一抹不安，才變得強烈起來。

    雖然早前懷疑洛以嵐是不是知道了洛聞的身世因此才這般不顧一切，但是後來細想，老太太便即刻推翻了自己的想法，若是洛以嵐早就知道，必定會沉不住氣，可她沒有想到，洛以嵐的耐心，前所未有，不僅沉得住氣，甚至，還能等洛淵入獄之後才來找她。

    不，洛以嵐根本不是來質問她，她根本就不在乎洛聞的身世，也從未想過問她洛聞的身世，她隻是來告訴他們，告訴康武侯府的所有人，她已經有足夠的能力去推翻及成的事實，還回公正與真相，她現在隻是來告訴她，康武侯府的人，得不到她的原諒。

    哪怕……她曾對洛聞有養育之恩。

    老太太終於害怕了，掙紮著起來，固執的神色，頃刻間便蒼老甚比耄耋老人。

    桂嬤嬤仍舊沒有反應過來，“老夫人……”

    老太太神色慌亂，“快，快去攔住她，淵兒，我的淵兒啊……”

    可洛以嵐哪裏是她能攔住的，她甚至出不了福壽院的門。

    出了福壽院之後，洛以嵐抬頭望天，呼出一口濁氣。

    李嬤嬤跟著前來，自然也把屋中的對話都聽了個遍，此時，早已氣得麵色發青，她竟不知道，這世上竟然還有如此喪盡天良的人，都說虎毒不食子，便是養子，也多少有一絲感情，這老太太，怎麽能做得如此決絕？

    再看洛以嵐，心中更泛起無限心疼，“小姐……”

    洛以嵐笑了笑，反而安慰李嬤嬤道，“你放心吧，我沒事。”

    “小姐接下倆打算如何？”

    洛以嵐搖了搖頭，“康武侯府，是徹底翻不起什麽風浪了，這事兒沒有什麽懸念，就等刑部和大理寺那邊將當年的卷宗審查一邊，洛淵就可以定罪發落，洛淵或許死罪難逃，但其家人終究不一樣，或被發落，這些我不關心，跟我也沒有關係，跟西苑更沒有關係，至於老太太……”

    說到這裏，洛以嵐語氣微冷，“我不管她從前待我父親如何，但今日我沒有對她怎麽樣，已經仁至義盡，日後，她是隨著周氏等人去發落之地，還是如何，我不管，但她若是在我眼前找不自在，我亦不會客氣。”

    說起來，洛以嵐自從回到金陵城之後，每日在西苑的時間雖並不多，康武侯府的人管不著她，自然不怎麽知道，但李嬤嬤等人卻是每日都在西苑的人，平日裏所見到的洛以嵐都是極好說話的樣子，雖然知道自家小姐的本事很多，但洛以嵐始終待人溫和，這卻是她第一次看到洛以嵐這般冰冷而不留情麵的樣子。

    可林嬤嬤看著洛以嵐堅決的背影，心中對老太太和康武侯府的恨意更多了一層，若不是這些人，小姐何苦要一個人背負如此大的擔子？

    朝廷必定是不會對老太太如何的，就算洛淵死罪難逃，可老太太畢竟還是洛聞的母親，隻要這一層關係還在，哪怕是養母，這個愚孝的時代，也不會為了兒子而去責罰做錯了事情的母親。

    洛以嵐深諳這個世界的規則，她不去做無用功，可老太太如果執意要做什麽事兒，她有的是法子來應付。

    很快的，自金殿告狀之後，洛淵的案子，就交給刑部和大理寺來審查。

    便是周承和王氏，也多次被傳喚去查驗相關的證據。

    這件事，畢竟是大事，造成的轟動也非常大，雖然刑部和大理寺那邊沒有立刻做出裁決的方案，但是隨著康武侯府被抄家查封，連帶望雲館也在同一天被查封，望雲館的老板娘陳婉娘也被刑部的人一並帶走，這件事很快就在坊間傳開了。

    朝廷還沒有給出正式的文書宣告這件事，但是，這世上永遠沒有不透風的牆，僅僅兩日的時間，關於洛淵殺害兄弟，謀殺將士，造成十年前的西北軍全軍覆沒的事兒，還是引起了百姓地大肆討論。

    尋常百姓雖然不關心朝事，但是對於這等有違人倫的事兒卻非常感興趣，不由得去同情洛以嵐直罵洛淵罪大惡極，但是，仍舊有一些士大夫，講了一大段禮義廉恥之說，在批判洛淵的同時，也對指責洛以嵐的行為不孝不義。

    指責雖有，但畢竟不是洛以嵐親自去狀告洛淵，而是由沈老將軍出麵的，因此並不算多，都掩藏在了那些同情的聲音裏，但是，洛以嵐並不在意這些，她有自己的行世標準，那些人說得再多，也不會影響她的情緒分毫。

    而由於沈老將軍和朝中一些武將施加的壓力，不足五日，刑部和大理寺便將這事兒全部理順，按照律例，洛淵死罪難逃，處以秋後問斬，而其家人，除卻進入天牢之後，當日傍晚便被君明胤帶走的洛雲卿和老太太不受其罪之外，其餘人則全部徒刑嶺南，遇赦不赦，永不回歸。

    坐在君無弈的書房裏，洛以嵐聽到這個消息，皺了皺眉道，“秋後問斬？”

    君彥白點頭，將一紙文書壓在書桌上，“刑部和大理寺審理之後做出的裁決。”

    洛以嵐隨便看了一眼，便將那張文書扔在了桌子上，“我記得大齊的律法，按照洛淵這罪行，輪不到秋後問斬吧，案件審結之後，即刻定罪，即刻解決。”

    君彥白咋舌，“你竟然連大齊的律法都知道。”

    洛以嵐心中輕嗤一聲，她可是一個遵守法律的好公民。

    君無弈卻立刻一針見血地道，“期間，有何人去見過洛淵？”

    君彥白道，“沒有人，洛淵被單獨關押，連周氏他們都不跟他一個牢房，這幾日，除了例行的刑部問案和大理寺審查之外，並無人去見過他，怎麽你懷疑有人做了什麽手腳？”

    不等君無弈說什麽，君彥白便擺手，“怎麽可能，如果真的有人做什麽手腳，怎麽著也該量定洛淵一個活罪，這秋後問斬和即刻問斬，有什麽區別，不過是多活兩三個月再去投胎罷了，再說了，此時，還有誰願意為了洛淵忙活，陛下不可能，就算洛淵活了下來，也成了一顆廢棋，用不上，何必去廢什麽心力？”

    君彥白此話倒是沒錯。

    他這才剛剛說完，鳴珂便從門外進來，“王爺，沈老將軍著人來說，洛淵雖罪不可赦，但念他曾為大齊出過心力，朝廷量刑，因此才延遲秋後處決。”

    君無弈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洛以嵐沉默，不再糾結此事。

    審判的文書發放下來之後，張貼在了城門口，老太太雖然不能出來，但消息還是傳到了她的耳中。

    得知洛淵的判決的那一日，她鬧了一個絕食想要見洛以嵐。

    雖然有人來給洛以嵐回話了，但洛以嵐卻並不受威脅去見老太太，最後是李嬤嬤受不住老太太的鬧騰去了一趟那邊的院子，最後洛以嵐不知李嬤嬤是如何擺平老太太的，隻知道她一頓臭罵讓老太太當場暈厥了過去。

    而就在洛以嵐打算去探一探洛淵的時候，洛淵從牢中著人傳話過來，想要一見洛以嵐。

    －－－－－－題外話－－－－－－

    呼~被大姨媽折騰了兩天，要死不活的，今天終於恢複過來了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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