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過了幾日，一旦有空閑，雲青兮必定跑到此地，坐於樹上無意瞧瞧這禁崖的好風景，其它的……便是尋思著見上一見這瀛洲的客人，不知是九重天哪位仙人。

    這樣的日子多少有些無聊，可總比得上之前的三年，每日一碗藥汁調理身體，不知該說是這掛名師父多少牽掛著當時自己半死不活的弟子，還是說瀛洲對待本門弟子自是疼惜的。

    那藥汁喝了三年，味覺越發遲鈍，嘴裏的苦味久久沒有淡去。將視線一移，這幾日禁崖入口除她之外，沒有一人到此，不過今日有異了。

    瀛洲與蓬萊彼此之間來往大抵是數不清時間了，兩仙門相處也和和睦睦，不曾出過什麽大事，聽聞一些弟子說起，瀛洲叛出的一名弟子還是因為蓬萊出手押回的，隻是她尋思，各仙門對門規自然看重，這門下弟子犯錯，若是等來其它仙門相助，總有些說不過去的意思，況且……這意味多少變了。

    “六師弟也是來此看風景的嗎？”雲青兮低頭看向站於樹下不遠處的人，三年來慣常見著的白衣，此時在她眼睛裏有些如白光刺眼了，明羽的來曆她竟是在禁閣查不到，傅祈卿那人平日裏孤傲的很，相貌氣質皆是不凡，也是在瀛洲弟子名冊中有實實在在的記載，乃是凡間臨江傅家的大公子，且是獨子，至於這臨江傅家有何來曆，還得說到前世作為散仙之時四處遊曆的所見所聞，但是眼下，沒有這般興致。

    不遠處的人沉默不語，在樹上晃著兩腿的人臉上突然出現一抹淺笑，若說整個瀛洲，最有趣的是誰，自然是此刻出現在她麵前，一語不發的治鏡閣弟子明羽，雖是師出同門，但三年來細數起來也沒交談過幾句，至於他肯在傅祈卿麵前為她說話，猜來也是因為師父的緣故，可是這呆鵝小子遇上的，也是個貌似不太靠譜的師父。

    隻不過……他這師弟的修為倒是不低。

    “既然不愛看這處的風景，何不轉個身，師弟在瀛洲也呆了這般久了，該是知道哪處才是景美人好的地方。”雲青兮語氣極淡的說出此話，還順便再瞧了瞧禁崖深淵之下的情況，這個地方她已經盯了幾日了，冰淩覆蓋，該是有三百尺長，不算難下，但以她現在如廢物一般的修為，估計是沒命上來的。

    樹上的女子今日不同，穿著一身雪白的衣衫，沒有了往日裏亂七八糟添上去的顏料，就此時安靜的坐於樹上，明羽看不太清雲青兮的神情，可是在這冰冷的禁崖，他呆滯的眼眸中竟是有了一絲光亮，自五歲來到瀛洲，漸漸的忘記了以前的事情，可是此時此景，他好像似曾相似。

    以前……他可這般靜默地看過另一個女子。

    “師父有言，師姐三月之內若是修為還沒有長進，他老人家可要繼續雲遊四海，所以明羽……”開口說話的人語氣極是淡漠，但突然停頓下來又像是在細細思慮著合適的措詞。

    “想見師父一麵，需得好好監督修為已經大減的師姐練功。”這話聽來……總是有些別扭，雲青兮摸著下巴，視線是直接看向底下的人臉上的，今日倒是頭一回聽這人說出這麽多字，明羽……可是連個姓都不知道。

    瀛洲三位殿主，做的功夫挺足了。

    “依我看，師父的心性還不如師弟，師弟也是著實懂事了些。”說話間人已經是飄然落地了，雲青兮此時收起眼中所有的光芒，眼神呆滯，卻是不同越來越靠近的人，明羽眼神空洞無神，是因為自幼在瀛洲長大，每日麵對的就是修行，紅塵世事不染，人生俗事不知，也是養成了這個呆呆冷冷的性子，至於為何不是一派的天真無知，估計是與幼時經曆有關，而她眼下，自然有幾分掩飾之意。

    因為眼前人的靠近，明羽下意識地退後了幾步，雲青兮不覺挑眉，這是有幾分避她如蛇蠍的意思了。

    “雲峰上種有石楠，師姐一向不喜。”雲青兮臉上帶著的“凶狠狠”的表情突然淡了下來，她靜看著眼前人，心中得到一個答案時，眉眼間像是籠上了一層薄霧，幾分慘淡，又帶著幾分強顏歡笑。

    看樣子眼前這人剛從雲峰山過來，今日隻是尋她到此處了，而不是她之前想的監視一事，她臉上的笑，有些朦朧了。

    世間怎會有這樣一個人，明明對自己都一無所知，卻會記得別人的喜惡，他的師姐……雲青兮，不知以前是個怎樣的人。

    “師弟若隻是為了能見上師父一麵，大可放心，三月之內，師父會雲遊四海歸來的。”她這番話絕不是隨口一說，畢竟在她離開瀛洲之前，也是需要再見上一麵她這容貌不過二十六七的師父。

    明羽沒有答話，從漠然的神態上看似對此回答並不在意，雲青兮剛想說起另一件事情，從瀛洲主殿上便傳來禮鍾沉重的聲音，到第三聲時，心中突然有所感應，也是眼見著麵前人匆匆瞥了她一眼，空洞的神情有一絲的變化，若是她沒有眼花，眼底流露的是緊張……能讓明羽緊張的人，想來隻有從蓬萊作客回來的四師兄顧青，聽聞兩人關係較好，自明羽到了瀛洲，便一直照顧著他，也算得上是這孩子在瀛洲唯一的朋友。

    鍾聲連敲了十四下，可是明羽在第八聲響的時候已經往主殿方向奔去了，一向淡漠的人，背影有幾分淒愴。

    雲青兮麵容覆蓋上了一層陰影，這世間之事，上有九重天講究的緣際，下有凡間所說的因果報應，便是人在其中，能隨緣隨心，可太多做不到一世的從容。

    便是如此……她，一個人過著如何，兩個人過著又如何，反正前世孤寡修行三千年時間，其他的……以為她還在乎嗎？

    雲青兮神情平靜地望向騰雲飛去的人，空氣中留下了淡淡的石楠氣味，久久不散，她一笑，怎得剛才沒有聞到。

    瀛洲，明日白衣不換，隻是眾弟子發髻上多了一束白帶，為奠基已經離世的弟子。

    果真蓬萊，是藏著一些秘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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