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下山，若是得空，便去臨川走走。”瀛洲與蓬萊商定派去的弟子將前往京師落腳，但臨川離京師不遠，若是祈卿有心，也可回去與親人見上一麵，這凡塵羈絆，當斷則斷的好。

    傅祈卿沉默不語，時隔不知多少年歲聽聞臨川二字，記憶中的那處宅院已是昔日之景，臨川傅家，對他而言，如今更像是遠處的山水一般，念之忘之，他皆是左右不了的。

    當年家主送他入瀛洲修煉，也不為他日後能有所報答，隻不過是傅家上下為圖個清淨罷了。

    今昔今景，已是甚好。

    雲起見眼前人無甚反應，心下一笑，祈卿這孩子，悟性極高，若是斷了凡塵緣分，也是極好的，但還是說趁此機會，無論是凡緣還是姻緣，一一解開了吧。

    祈卿的仙根純淨，假以時日，修為階品定是在他之上，飛升九重天，祈願在他有生之年能看見。

    祈卿大概是不記得自幼定下的一門婚事了，前兩年傅家來信還提及此事，隻不過信被他收了起來，此次下山若能碰上傅家人，也正好將此事了斷了，凡間姻緣乃是九重天上的月老仙人管著，瀛洲不能插手，也是沒有資格插手。

    “師父，弟子有一事不明。”清冷的眉眼在前，甚至於剛才細微的變化也入了雲起的眼，雖隻有十年的修煉，但僅憑祈卿如今的修為，已是大進，看瀛洲眾弟子，如今唯有治鏡閣的明羽與之不相上下，至於那雲青兮，可算的上是可惜了，但派雲青兮下山，自是有道理的。

    “派雲青兮下山乃是治鏡閣殿主的意思，如此做也是循了往年的規矩。”他這如此淺白的一句話，眼前人應是懂了。瀛洲的規矩不易破，但規矩是死的，他們這些為著修仙的人是活的，更何況雲青兮身上，還有他們未解的一個迷，當日以風初的修為，是救不回她一命的，可是額頭那致命傷也的確好了，雖修為大不如前，但給瀛洲帶來的消息，也算的上是一個好消息。

    傅祈卿眼底有一閃而過的眸光，複又歸於平淡，明羽其實應算是瓊華殿雷戟殿主的弟子，其身份不明，但據說雷戟殿主在凡間之時，本是鳳曜王朝的臣子，後追逐成仙美夢，放棄凡間富貴，在這裏清苦修煉。如此想來，兩人之間的關係應有這層牽扯吧。

    “弟子明了。”僅僅四個字，也算是看明白裏頭的東西了，瀛洲絕不像表麵看起來的那般幹淨，雖是修仙仙門，卻還未成仙，在人與仙之間，本質上還是更接近於人，人心慣常惦念的，除去自幼學到的禮數外，還有私心，甚至私心本不用惦念，這本就是再平常不過的東西，但修仙之路，便是修為大成是因，修心向道是因，得到成仙者自然就有果了。

    站在凝水台上，因為地勢高低的緣故，可以望到禁崖深淵，長年冰淩覆蓋，那兒的景象已經大不如前，可是偏有人守在那裏，一等便是幾百年時間。

    不管是在長殿主飛升的緊要關頭，還是飛升之後，願意等著卻不願見麵，如今長殿主尋不得蹤跡，那人還是不肯離開，九重天曾有尋來的仙人相問，隻是這人施了法術隱了身形，就連這青峰上的一道結界也是她所為，如此執念，堪有生生等到天地暗色才放手的樣子。

    可真是紅塵之念不可起啊！

    但瀛洲不該因此得罪九重天，比之蓬萊，瀛洲已經大不如前了。

    治鏡閣內，雲青兮閉目養神之中，明知修為之事需得慢進，可是她這心中……若是沒有一定的修為撐著，她都不知會唾棄自己到何處地步。與前世相比，今世實在是太弱了。

    心思翻湧中，突然聽到外麵的腳步聲，雲青兮猛地睜開眼，治鏡閣弟子不多，向來清淨，而住在旁邊的六師弟明羽更是一整天都能在房中潛心修煉，這個時候到此來的……

    “吱呀”門被推開，雲青兮頓感有些好笑，就算猜測屋內沒人，為了禮數不是也該敲門示意。

    等看到眼前過來的人時，雲青兮臉上的神情有些微微詫異，她那呆愣的六師弟怎得今日主動尋她說話來了。

    不覺挑眉，連帶著幾日鬱悶的心情多少舒緩了些，季夜的事情，需得她下山之後才能弄清，眼下她不願做任何沒依據的猜想，亂了心神，就當真是什麽事情都看不明白了。

    “師姐。”來人開口叫人，語氣極淡，可就這一瞬間，雲青兮覺得眼下的少年一下子心智通透了許多，不再像是以前那般“無知”的少年。

    屋內的女子點了點頭，臉上的神情沒有過多表示，傅祈卿之前跟她說的一番話，她可是不敢不記在心中，若是下山期間明羽有閃失，那雷戟殿主恐怕不會輕易罷休的。

    門口站著的人眼底有些黯淡之色流露，但是整個的神情又是比較平靜的，除了那日在顧青的屍體麵前，雲青兮隱約像是見到了麵前人眼紅的樣子，今日這般，倒像是再一次動了感情。

    “有何事？”這話問得更是尋常，但絕不平常，三年來她雖“瘋瘋癲癲”，但一般不會去挑釁明羽，一來是因為無趣，二來，則是因為見著眼前人，她隱約有種熟悉感，可是細說又談不上來，即使在瀛洲也是無所事事三年，但分寸二字，還是懂得。

    見著眼前人臉上頃刻間浮上的懼色，她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麽大事，心中有幾分緊張的等著……隻是她這六師弟開口說出的話……雲青兮眼角一抽，覺得自己定是前世沒有行善事，今世才能遇見一個又一個的奇葩。

    “師姐，我看到有大火，火燒了半邊城，所有人都死在裏麵了，我也走不出來……醒來就不見了。”

    “師姐，我睡不著……”

    “師姐……我是不是病了。”

    雲青兮看著眼前一本正經的人，放寬了些心，很是優雅地翻了個白眼，這一樁樁事接二連三，她原本就很是操心了，莫不是……冷靜地看著麵色自如地說出此話的人，她這師弟難道不知道，凡人還有睡中做夢一說嗎，就算是已入仙籍的仙人，也偶爾會做做夢，但夢中那些事皆是虛幻的。

    就這幾句話，雲青兮決定收回剛才的看法，眼前的少年，何來開竅一說。

    “無妨，回去不睡便是了。”現在不過是晌午過後，等到晚上，夜寒深重的時候，白日的這個夢境怕是已經不記得了，隻是夢見大火燒城這事，委實有些難受，記得前世在凡間遊曆時，曾見過這樣一場大火，火光滔天，人聲就像是在耳邊炸開一樣，可是當時的她，不得幹預凡間之事。

    雲青兮看不到明羽輕掩的眼眸下是什麽神情，可是又好像聽到了一聲喃語，可又不太真切，看著眼前的白衣少年，她突然有些感悟，或許瀛洲弟子眼中的六師兄也不是呆傻無知之人，自然也不是她眼中呆愣天真的少年，眼前人，隻不過是心底藏著一個秘密，或者藏著不止一個秘密，可是秘密，誰沒有呢……不得不說，雲青兮又鬱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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