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青兮尋了一偏僻處，喚來京師的土地婆，兩人就坐在街旁的台階上，簡單的絮叨了幾句。

    “公子性子倒是隨和，也像極了老婦以前認識的一位仙人。”蒼老的聲音中透著一股溫情，雲青兮看著眼前老者蒙住的雙眼，因這話起了一絲好奇。

    老婦雖穿著粗布衣裳，雙眼不知出了何事，可臉上的神情祥和，說話間沒有老者故作為尊之意，一方土地雖仙階不高，但上乘九重天，下接凡間，牽起了將天界與凡間聯係在一起的一條線。

    “雲青就當婆婆是誇我了……”原本換下了紅妝，穿了一身黑衣出來尋人的雲青兮，此時化名為雲青。

    穿著黑衣的雲青兮做了男子裝扮，多了幾分幹練，眉眼看起來也是少了女子的柔情，透露著幾分英氣，比之瀛洲的雲青兮，這雙眼眸裏卻是添了不少幽暗，有如地獄紅蓮一般，業火燃盡處，花開更甚。

    黑衣上有幾處紅線作畫，黑紅纏繞，分外妖魅。

    “不過……雲青倒是很好奇婆婆口中的那位仙人，也不知是否有緣能見上一麵，好交個朋友？”這話自然不是隨口說說的，看著眼前的老人臉上溝壑的皺紋，雲青兮眼睛微眯，婆婆似乎比她上回來還要蒼老了些。

    麵前的老人突然神情肅穆起來，仿佛是在思索著往事，連帶著蒙著的雙眼雖看不到，卻能想到眼底該有怎樣的變化。

    “那是個喜穿紅衣的仙子，性子歡脫，不太懂凡間俗事，可又樂聽我一個老婆子講他人紅塵，隻是……”似乎能透過白紗瞥見老婦眼底的那抹蒼涼之意，停頓下來的話又接上去了，“可歎他人紅塵繁擾，老婆子卻再也沒有見過那如火的雙眸。”語氣中不難聽出惜懷之意，身旁的雲青兮倒是有些怔了，這聽來似乎講的也不是她吧。

    “或許那位仙子玩心大了，去他處遊曆，有些樂不思蜀了。”雲青兮嚐試用豁達一些的語氣說到，可是突然湧上來的情緒令其眸子一暗，但眼底依舊有化不去的朝氣，重來一世，竟是又看明白了很多東西。

    “老婆子也希望是這樣。”老婦點了點頭，不無傷懷說道。

    雲青兮凝眸看了一會身旁的老者，似乎藏著星辰的眼睛裏有點點星光，人也是突然站起，俯身在老人耳邊說了一句什麽，隻見老者身子輕顫起來，臉上有抑製不住的笑，但笑容漸漸沉澱下來，耷拉的嘴角又流露出疼惜來。

    雲青兮眉眼也染上了淺笑，但笑得不太熱鬧。

    “今日多謝婆婆了，雲青就此別過。”想問的也問了，至於結果如何，全憑接下來的行動。

    雲青兮離開後，原先坐在台階上的老人忽而不見了，來往的行人臉上皆露疑惑，剛才似乎聽到了一聲歎息。

    走在路上的雲青兮神情淡淡，黑衣不似紅衣時的張揚，內斂許多。

    傳言帝師與先帝確實一同入了皇陵，皆言是為鳳曜王朝殉葬，所以帝師之舉在百姓眼中乃是大義之舉，雖然王朝易主，但百姓卻是其中最為無奈的，便有了不惹皇朝事，唯願身處紅塵中的心思，百姓也隻求天下太平，算來，這戰事已是起了三年了，如今停歇，是百姓之福。

    如果這是季夜的選擇，亦如他不悔選擇當這人間帝師一般，終歸她一個算不上故友的人，也是沒什麽說的。

    那三千多張圖，本不是為她而畫的，權當他需要一個觀賞者，而她貪圖那一時的熱鬧罷了。

    等到雲青兮打聽完消息回到人間客棧時，大堂內的氣氛已經十分不同了，除了傅祈卿與顧梵音坐在一處，還有……視線看過去，依舊是那一身白衣，氣質清寒的男子。

    隻不過在她進門之後，白衣男子似乎有所察覺的回頭，這時雲青兮才清楚的看到了男子的樣貌。若說季夜是九重天的天外仙，那眼前這人，已經不能用傾天仙色來形容了。

    薄唇微抿，唇色像是染上了桃花的三分豔麗，眉眼如畫，比之女子還要精致幾分，狹長的眼似乎因微微不悅而眯著，但是如深淵一般幽暗的眼眸裏，無視一物，這個男子的五官，是她有生以來見過的最為好看的，隻是可惜了……雲青兮下意識地摸著下巴搖了搖頭，全然沒有注意到如今三人的目光都在她的身上。

    不至於表現的十分貪色，隻是眼底的驚豔已使一雙平日裏滿是流光卻又涼意不乏的眼眸突然增了許多亮光，在旁人眼底，似乎有那麽一瞬間在這眼底見到了如火一般盛開的花，而剛才同樣一瞬間出現的額間三瓣菡萏，在今日一身黑衣的襯托下，越顯魅惑，隻是忽然的，一切又消失不見了。

    可惜了，這眼睛無視一物，倒像是個瞎子似的。

    自然，她搖頭的真正原因，是因為這人涼薄如此，竟不願將世間的一點光芒收入眼底，以至放在心上。

    涼薄……當真涼薄。

    “是雲姑娘嗎？”顧梵音語氣中兩分疑惑，三分詫異，還藏著半數笑意，但雲青兮是聽出來了，也隻是點了點頭，便坐在了傅祈卿麵前，對上傅祈卿看過來的專注而冷淡的目光，同樣冷淡的瞥了一眼回去，瀛洲之上又不是沒見過她男子裝扮的時候，隻不過那時還不是她而已。

    “聽傅兄說你去打聽消息了……”開口的男子依舊藏不住笑，溫和的麵容上比昨日笑意更甚，雲青兮瞥了眼前這兩人，隻覺得在她出去的時間裏，發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沒打聽到什麽，京師近兩個月來太平無事，來凡間的仙魔也都規矩的很，土地婆並沒有看到什麽異常。”雲青兮實話實說，不過是漏了一點。

    三人之間短暫的沉默，突然久久不開口的傅祈卿說道：“今日怎得這身裝扮？”語氣間的冷意依舊啊！

    雲青兮挑眉，臉上有著若有若無的笑容，淡淡的回了一句：“如此，日後行事方便……”眼底流光一轉，又緩緩說道：“日後，在下瀛洲弟子雲青。”語落還拱手行了禮，看起來十分正式，自然雲青兮所說的也不是假話。

    顧梵音笑而不語，反而是傅祈卿皺了眉頭，但站在兩人眼前的黑衣男子見怪不怪了。

    “既然雲姑……咳，公子回來了，那先介紹昆侖山派下來的人給你認識。”顧梵音咳嗽了一下，將話順過去了，但雲青兮點了點頭，她這般打算自有她的意思。

    然後順著顧梵音的視線看過去……雲青兮卻對上了一雙冰寒至極的眸子，這絕非傅祈卿眼底的冷意，而是如冰淵一般，比之那瀛洲禁崖之寒更甚，雲青兮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昆侖山弟子慕離，瑤池王母特意派下來的人。”耳邊聽著顧梵音的話，雲青兮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卻嘀咕起來，昆侖山派人下來，估計是來監視他們的，那瑤池王母與九重天淵源頗深，今日如此做法，九重天會不會……

    “瀛洲弟子，雲青。”日後難免要來往，雲青兮便大大方方地對著慕長離點了點頭，神情看不出什麽異常，慕離，這名字有些……不大吉利。

    慕長離見著眼前人，眉眼間並無什麽反應，終歸修為還未長進，看來他在凡間要呆上一段時間了。

    便是隻求這女子，能安穩省事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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