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誰在暗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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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保,酒呢?”“押大!大!大!大……”“聽說附近新開了家酒樓……”

    離九華山最遠的,在過去,似乎也是離神最遠的地方,總有人想不開要去挑戰神的權威。無奈壓抑著本性在一片混亂中喝酒打架賭博,已是豺狼虎豹們可以做的最出格的事情。而今,破落的小酒館,雜亂的房屋街道,仿佛沉寂已久的毒蛇在窺探著,等待出手的時機。比起表麵上的混亂,暗處更是有不少眼睛注視著這裏。

    所有人都在等待著一個消息,一個來自四麵八方,確實可信的消息:他們再也不需要壓抑自己的本性——因為神已經死了!

    “店家生意如何?”一個身著黑袍的身影出現在店主眼前,破落的布匹裹著身子,還低著頭,掩飾著自己身份。

    店主隻是撩了一下眼皮子,不作答。這樣的人他見多了,小公子小少爺的來這荒城見見世麵,怕遭難便打扮地神神秘秘的。其實這邊陲小地,越是神神秘秘越是惹人注目,凡是有身份有能力過來辦事的,大多改變了自身相貌,畢竟這種事隻要是修醫道的沒幾個不會。

    若是往日大約找找茬就過去了,一來背後勢力惹不起,二來還有神的束縛。可是今日,在座的大概已經被壓抑到了一種極致。殺個人如何?第一個違背神的束縛還能活下來的人。

    “真可憐。”黑袍人走過店主,挑了張幹淨的桌子坐下。

    他搖了搖手中的杯子,然後把茶盡數倒在地上。黃土的地麵立刻散發出腐爛的臭味,黑色不斷向外蔓延。嘈雜的小酒館立刻安靜了下來,所有人注視著被染黑的地麵。

    “第一人?”黑袍人輕笑出聲搖了搖頭。

    “因為不確定所以暫時不會殺人,因為自己不動手所以對方也不會。”

    “總要有人跨出第一步的。他又為什麽要告訴你們。”

    “無知著死。神在時不能殺人,神去時被人殺。”

    “可憐。”一幫以為對方沒殺過人,自己便可占先機的人。

    就好像一夜之間,神殞的消息與神臨世間的消息如野草般蔓延開去。目睹了那一幕的人說:

    她就像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殺神一樣,墨發墨眸墨衣,手持一把染著黑血的長劍。劍尖從地上劃過,蔓延開的血跡上,開出朵朵妖冶的白色蓮花,一如她握劍的手,玉色無瑕,聖潔如神。她的目光所到之處,皆似奪魂索魄,令人呼吸頓止。黑白善惡交替,極致的反差,交織出的是讓在場之人都無法不膽寒的孤寂之意。

    是的,孤寂。看到她第一眼,所有人都會覺得這是一個充滿了故事的少女,而且隻有常人所無法承受的故事,才能造就這樣一個她:即便劍上沾滿了鮮血,她的臉龐、雙手依舊白皙;即便她身後是成片的屍體,也不會有人感受到來自她的殺意。孤冷、寒寂,僅此而已,而正是這兩個詞,足以讓所有人膽顫。

    “噗,她拿的怎麽不是鐮刀呢,那才是殺戮之神啊。”開玩笑一般的話語,攥著袖子攥得發白的手指卻暴露了他心中的忐忑。

    “我會保護你的。”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他鬆開手長歎一聲,“我的計劃差不多都被打破了,不過明白筠倒是如所料般在門派測試上大放異彩。”

    “就是不知那人是何用意,若隻是為了揭露這個事實,大可直接大開殺戒,又說了這般話,反倒像是神親臨世間進行裁決。”

    鼎山無名門。

    “白筠。”親眼看到明白筠的測試結果,阮容反倒歇了心思。一個天才與一個傳遞神的旨意的人比起來,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倒是明白筠,雖有些意外,卻也是期待之中的好消息。就是不知道連城浩會怎麽做了,不過這件事想來也是瞞不過連城狄的。聽聞阮容喚她,便走過來,盈盈笑道:“怎麽了,阮容姐?”

    阮容也不知自己為什麽要喚住她,張張嘴,最後道:“你,記得要小心。”

    明白筠有些詫異地望向她,她原來覺得阮容關心她是為了她的身份,對於她的無知無畏頗有些不耐煩,可是現在所有人都有些驚訝有些羨慕地恭喜她時,阮容卻站出來這麽明顯地提醒她來自連城家的威脅。或許,都是因為太警惕了。

    “我知道了,謝謝你。”明白筠的唇角上翹,眉眼彎彎。大約是太陽照耀的不是地方,有那麽一瞬明亮得灼目,仿佛有一朵金色的花小心翼翼地撐開了它的花瓣。

    阮容有些晃眼,竟忘了離開,繼續道:“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接下來?”明白筠垂頭,“你覺得呢?”

    阮容沉默。逃離連城家魔爪?若隻是那麽簡單的目的就好了。不僅要離開,還要在這世道裏混下去,而要想活得更好,就必須依附於連城家的勢力。明白筠……也是這麽想的吧?

    明白筠的心思早就被身旁人的交談吸引走了:

    “……是謠言吧?”

    “我怎麽知道,他們說的有板有眼的。”

    “那到底是個什麽意思?要是有人冒充神我們也不知道啊!”

    “肯定是冒充的!要真是神,沒這必要!”

    三五人聚在一起,也不知在討論些什麽……隻是他們反複提及神,讓明白筠又有些惦念她哥哥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

    阮容見明白筠突然停下不走,不由問道:“白筠,你怎麽了?”

    “沒事……就是遺憾哥哥看不到這一幕。”根本就是擔心,還要時時刻刻假惺惺地說些假話。這種感覺真是糟透了!最好阮容能快點接個外出的任務,然後把她帶出去。再怎樣,也比在這門派裏溜出去的可能性大。明白筠卻是不知,阮容心中想的卻是慢慢耗著獲取信任與資源。

    阮容無奈歎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堅強點,不要難過了。”明白俊的死,的確是……唉!

    正當阮容不知用什麽話來安慰明白筠時,三三倆倆不知討論著什麽的門派弟子們突然靜下來,朝著一個方向,恭敬道:“顏師祖,連城師兄。”

    從那一方走來的正是連城旭以及他的師父顏季子:年少的冷著一張臉,鳳眸淡淡掃過一群人,嫩青色的長袍托得身型高挑,金色護腕搭著手上的護戒,手上更是持著柄紫藍色的長劍,恍若戰神再臨般;年長的容顏隱在霧間,似隔著雲端相望,雖看不清卻仍是覺得好看,加上千羽織的衣袂翩翩,從下至上,由晶藍漸變為純白色,不似凡人,隻覺得遺世而獨立。

    說到這顏季子,據說原來是個凡夫俗子,沒有機會進入大門派修行。但在機緣巧合之下結識了某個大家族的掌權人,這才進入了無名門。早期時不少嫉妒好事之士借此事汙蔑他,傳言不堪入耳,但不過短短數月,他便成為無名門最年輕的掌門。之前那任掌門發生了什麽事自然不必說,但數月之後便又卸任,傳位於前任掌門,從此專心修行。而掌門之位更迭,他卻依然活著,甚至有傳言說他已經步入成境的境界,也就因此成為無名門最大的依仗。

    無名門雖與連城家交好,但顏季子的心思始終猜不透。他雖然說是不管事務,卻始終在無名門。無名門與連城家交好他也不曾道過半個不字,隻是連城家偶爾邀約,他也是不應的。連城旭與連城家實際的關係知道的人不多,但連城浩卻將其列為一大威脅。如果不是因為連城旭被顏季子收為弟子,連城旭也沒有能力達到目前與連城家抗衡的能力,哪怕日後修為高了,連城家也有製衡的能力,隻是現在……

    如果不是因為連城浩錯估了這場測試帶來的影響的話,他必然會想盡辦法阻止明白筠測試,這樣就不會帶出接下來的一連串遭心事了。但就目前造成的結果來看,連城浩剛過來找阮容與明白筠二人,便見顏季子一臉“猥瑣地”笑著對明白筠伸手。

    “師祖您這是?”連城浩微微笑著來到二人中間,阻止了這場交流。

    顏季子不語,隻是把手收回。連城旭上前一步,依然冷著臉:“師父打算給我收個師妹,有問題嗎?”

    “當然……有。”連城浩溫和地,似帶著些許開玩笑的語氣,道:“明姑娘剛到鼎山不久,若是便被師祖收為弟子,難免隻能跟師祖三弟二人交流——畢竟師祖時常閉關。明姑娘年紀小,還是多與其他弟子們一同修行的好。”

    “上山來的不都指望著被師父看中指導修行,難道明姑娘是上來遊樂的嗎?”

    “嗬,三弟你難得話多。”連城浩略帶幾分惆悵,“不過,我覺得還是問當事人的好。”他自然知道剛才那些話拒絕不了顏季子,不過他已經把話挑明了,若明白筠想避著連城家,不答應則受監視的幾率更小,畢竟他話裏話外都挑明連城旭是連城家的人;若她沒什麽心眼,那更不會答應與陌生人一道修行了。隻是他根本沒有意識到明白筠自兩人出現後,心思從未放在兩人身上及他們說了什麽。

    “可以。”這句話並不是連城旭說的,而是顏季子親口答應。他捋了捋根本沒什麽褶皺的衣袍,狀似不在意地應道。

    連城浩有些不確定,卻依然溫柔地問道:“那明姑娘你……”

    “師父在上,受徒兒一拜。”她終於抬眸把眼睛從那柄劍上移開,看向持劍的人,然後又轉向顏季子,然後撩開衣袍拜了下去。

    “白筠你?”阮容不由吃驚出聲,連連城浩臉色也是變了三變。誰能料到明家人在修行上也如此具有天賦?誰能料到隻收過一個徒弟且全然不管事的顏季子會垂眼看上明白筠這點天賦?誰能料到明白筠會不管不顧就答應了?更不要說,他連城浩竟親手把人送了出去,虧他當初嗤笑連城狄沒把握住連城旭!

    “來。”顏季子伸出手,“從此你便是我的弟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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