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涼將帳之內。
    聽著陳芝豹的問題。
    曹長卿忽然明白了，他失聲笑了，是無言以對的愴然。
    陳芝豹神情沉著的看著曹長卿。
    陳芝豹，陳知報。
    芝豹知報，知恩圖報。
    這個恩不是徐驍對他的恩，而是徐鳳年母親對他的恩。
    那個溫婉女子，是陳芝豹曾經當做生母的人。
    然而，卻被離陽皇室設計殺害。
    從此，離陽皇室便成為了陳芝豹的心結。
    他清楚徐驍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反，所以，他在等，他在等徐驍死了之後，他自己為吳素報仇。
    可是，怎會料到，這世事會有如此的變化。
    離陽氣運被那幾人所斬，徐驍真的反了，他本以為終生無法給王妃，給那個溫婉母親報仇的機會，就這樣實現了。
    離陽被徐驍父子親手推翻，他還有什麽再獨立出去的念頭呢？
    知報，隻是想報答那個女子的恩情，是想在徐驍徐鳳年都不能為王妃報仇的時候，他自己在徐驍死後殺入離陽，大軍壓境，由他為那個女子報仇。
    現在呢，仇已經報了，他怎會再脫離徐家。
    他要的從來不是封王稱帝，他要的不過是最簡單的報答恩情罷了。
    所以。
    曹長卿走了。
    他帶走了滿腔失望，還有一絲澀然。
    …………
    一年之後，西楚麵臨徐鳳年大軍壓境，僅餘一城。
    一如當年春秋國滅的時候。
    西楚皇宮內，曹長卿兩鬢生白，神態蕭索。
    是她讓薑泥稱帝，才有今日之局。
    今日國破，是他親手將他所心愛之人的女兒，推至了如此境地，麵臨國滅之危。
    是他，將這個孩子，半步送上了黃泉。
    但，仍可挽救。
    “姒兒，容臣這樣稱呼您一次，國將以滅……”
    他清楚徐鳳年和薑泥的感情。
    “他來了，你跟他走吧。”
    薑泥看著一襲青衣跪在自己麵前的曹長卿，淒婉笑了，道：“棋詔叔叔，你要我走？那您呢？您是想一如當年王明陽大人一樣，死守城門，以身殉國嗎？”
    曹長卿搖了搖頭，道：“您與臣不同，臣早已生無可戀，原以身全我大楚，您還年輕，並未經楚禮熏陶，不必恪守任何規矩。”
    薑泥卻婉然淒笑道：“既然姒兒已為西楚女帝，那便此生是西楚女帝，再無其他身份，您若執意與國同滅，姒兒自然也是同樣。”
    曹長卿無言，他內心愴然。
    這都是他將薑泥帶入這一步，是自己強行將公主和西楚綁在了一起。
    難道這一次，真的是要讓自己親手將心愛之人的女兒帶入萬劫不複之地嗎？
    即便麵對生死都能灑然的曹長卿，這一刻，卻是如此迷茫。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
    城外大軍送來一封信函。
    乃是徐鳳年親書。
    曹長卿輕輕拆開了這一封書信，看見信中內容之後，忽然怔住。
    這不是信，而是聯姻文書。
    “將姒兒立為大涼皇後，若誕子嗣，為太子，為中原新主……”
    皇宮內。
    傳來了曹長卿不知道是悲是喜的笑聲，就連薑泥都不知道棋詔叔叔在這一刻的心情究竟是怎麽樣。
    但這一次，曹長卿再沒有說出“寧在雨中高歌死，不去寄人籬下活”。
    因為，他不能再讓那個女人的女兒重複她母親的悲劇。
    ……
    中原終於一統。
    而後一月，徐驍含笑而逝。
    徐鳳年繼位。
    曆時雙月，完成各項祖禮，立年號永興。
    永興一年。
    徐鳳年禦駕親征，兵臨北境，回到了當初的北涼之地，要在此和北莽展開最後的決戰。
    此次是中原前所未有之大統一，內無藩王重鎮為製，是中原民心、帝心、軍心完全都歸奉徐家的一個時代。
    坐擁地利人和，又有此前張家聖人的通氣，此番仍有中原各大宗師，各大陸地神仙，為了一項千秋大計全力相助中原，更是占據了天時。
    天時地利人和兼備，不管是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放棄開疆擴土的機會，尤其是一統千百年來未曾涉足的北莽邊境。
    …………
    北莽帳庭當中。
    北莽軍神拓跋菩薩一雙冷眼看著北涼拒北城外的綿延兵線。
    那是更勝北莽四十萬青壯一倍有餘的七十萬中原大軍，而且，還是中原皇帝徐鳳年親征。
    但他仍毫不畏懼。
    因為，這一次北莽背後站著的，是天命，是天帝！
    是天門後麵的無數仙人。
    ………………
    拒北城中。
    “先生，您也來了。”萍兒驚喜的看著遠處走來的幾人。
    那幾人之中有張家聖人、黃龍士、李當心、軒轅敬城、以及中原近乎二十多位宗師級別高手，然而，最令眾人感到欣喜還屬於一人。
    如今江湖武林，人間無敵的第一人。
    周太乙！
    有江湖宗師不由發出震天歡呼。
    “太好了，竟然連無敵第一人也來參與這一場最終收官之戰了。”
    “聽說那拓跋菩薩受到了天人饋贈，不僅體魄達到了大金剛，大指玄，天象，是另一個王仙芝。”
    “那又怎樣，不過另一個王仙芝，周太乙早已超越了王仙芝！”
    “有周太乙親至，拓跋菩薩根本不足為慮了，哈哈哈！”
    “還有初代聖人。”
    ……
    徐鳳年聽聞周乙來臨，立刻出王帳迎接。
    本來他最為頭疼的就是拓跋菩薩，這個張家聖人幾個推演得出，說他已經獲贈了天上的某尊“帝”的饋贈，簡直就是另外一個白帝轉世的王仙芝。
    這樣的一個人，將是這一次大軍決戰最大的阻礙。
    張家聖人此刻看著徐鳳年道：“陛下，老夫幾人還有其他任務，屆時不能夠協助大軍作戰，煩請諒解。”
    徐鳳年早就清楚幾人這一次是為實施千秋大計而來。
    此次從天門出來的仙人才是最大之敵，這些人的目的。
    周乙卻道：“無妨，拓跋菩薩交給我，我料理了他之後，再去協助你們，也並不會耽誤。”
    張家聖人聞言之後，目光閃爍。
    徐鳳年微微喜悅，本來他是想借助老劍神之力，一抗拓跋菩薩，現在有這位天下第一人親口擔任鏟除拓跋菩薩的任務，老劍神就可以分出來心力做其他的事情了。
    等幾人商量過後。
    周乙來到了萍兒的身邊。
    萍兒現在已經有十六歲左右了。
    周乙看著他，一眼就看穿了萍兒距離陸地神仙隻差一線，本來，有玄天祖神葉的萍兒便是立地天象境，他差的就是對於天地的感悟。
    他依舊想摸摸萍兒的頭，卻發現萍兒已經長高到了他的眉毛位置。
    萍兒微微抬頭，道：“先生，這一次，就請您在這拒北城外，看萍兒為您畫一卷江湖。”
    周乙沒有說話，目光蘊含莫名。
    就看著一戰萍兒能不能進入陸地神仙了。
    一切蓄勢待發。
    第三日。
    涼莽大戰，於拒北城外對峙。
    北莽軍中也有並不遜色中原宗師的北莽高手，也有類似於中原三教的宗門，譬如當日得了一葉的麒麟真人袁青山，以及武評之上的鄧茂，大金剛境界慕容寶鼎，棋劍樂府洪敬岩、李密弼等。
    雖然北莽總體實力，不管是軍力還是江湖宗師都要遜色大涼。
    但他們有最重要的靠山。
    那就是天上眾仙！
    這一次的大戰，會有仙人從天門出現，幫助北莽！
    所以，這多出來的兵力差距，武林宗師差距，全都可以忽略不計！
    兩軍陣前。
    一如粗莽蠻漢的北莽軍神拓跋菩薩，雄聲一喝，聲震千裏。
    “拓跋菩薩在此，中原有誰人，可敢與我一戰！！”
    這一喝，頓時讓大涼數十萬兵士都感到了由內而外的駭然。
    此人已非人。
    他們毫不懷疑，至此拓跋菩薩一人，便可抵得上千軍萬馬。
    這就是與王仙芝一樣，陸地天人大長生，幾近摩訶巔峰的實力！
    人便是神！
    北莽得拓跋菩薩一喝之威，頓時軍心鼎沸。
    然而，就在這一刻，萬軍上空，踏步走來一人。
    “拓跋菩薩，周太乙頓候已久。”
    雖然隻此一句，並無聲勢振威。
    但大涼兵士卻好似受到了一擊無比強力的補藥。
    霎時，大涼軍士震天狂嘯。
    周太乙！
    就憑這三個字，便頂的過世上一切！
    因為，這是人間真無敵！
    是斬殺了王仙芝之後的無上威名。
    即便此刻有天人饋贈，已達人間至強巔峰境界的拓跋菩薩，也不由在看見了這個人，聽見了這句話時候，心神緊束。
    但，他除了是北莽軍神，更是一個純粹的武夫。
    這一刻。
    拓跋菩薩沉聲笑道：“好好好，周太乙，你我皆已經至人間巔峰，若是兩軍陣前開戰，勢必要牽扯兩軍無辜，請周太乙與我千裏之外大草原一戰！”
    他說的的確不錯。
    他和周乙的戰鬥已經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層次了。
    就好比當日東海一戰的南宮恨和王仙芝，僅僅初交手，就讓武帝城樓難以支撐，若非最後移戰東海，偌大的武帝城數萬民眾，都會無一幸免。
    但這一刻。
    兩軍陣前。
    在涼莽大軍近乎百萬於眾，兩國武林宗師近百餘人，這麽多雙目光下。
    周乙一聲輕笑，傳徹四方。
    “何必到千裏之外……”
    他已是伸出了指頭。
    輕吐一句。
    “殺你，一指足以！”
    語落，滅運神雷所化的灰色遊絲，倏然激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