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三日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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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暗,潮濕,散發著令人心悸的腐臭味道,荊尚剛想在麥草上坐下,就發現一隻老鼠黏在草推中,不知死了幾天。

    他彎下腰,將隔夜飯都吐了出來。

    田東蹲下身,用雜草裹著死鼠從豆腐塊大小的窗戶扔了出去!

    張儀抓著頭發走來走去,心亂如麻,原本和薑杏兒約好,今日散學後,去淄水邊散散步,一起看看夕陽。

    如果她知道自己居然被當做奸細投入監獄,不知該有多麽驚慌失措。

    這時走廊一盞油燈隨著一串腳步聲移動過來,三人目光都看向格柵之外,隻見獄卒領著一張熟悉的麵孔走上前。

    正是一臉凝重的蘇秦!

    蘇秦忙了一個上午,逛了好幾個禽肉市坊才將大約1500雞蛋籌齊,親自雇車送到淳於府上,但不敢多停留,因為他一進門就看見淳於燕笑嘻嘻躲在門後守著自己,又被嚇得逃之夭夭。

    等回到學府大街之後,看見散落一地的竹簡攤位上人去樓空,不禁大驚失色,幸好對麵悅來酒樓的劉掌櫃主動和他講述了張儀三人被捕一事。

    他當場怒火中燒,一路狂奔來到臨淄城西的司寇大牢。

    ……

    蘇秦看見張儀三人身上沒有被毆打的痕跡,心裏微微鬆一口氣,從袖中再次掏了一袋刀幣悄悄塞給獄卒。

    獄卒掂了掂,冷聲道,“最多一刻鍾,說完就趕緊走人!”

    蘇秦點點頭。

    “田師兄,張師兄,荊師弟,蘇秦來晚了。”蘇秦滿臉歉意地將手伸進格柵。

    荊尚淚如雨下,撲在格柵上,握著蘇秦的手久久說不出話來。

    張儀和田東也是相對哽咽。

    “這件事先瞞著師尊,我已經派人入山通知師尊,就說我等受淳於大夫之邀,在他府上小住幾日。”

    蘇秦首先看向田東沉聲道。

    又看向張儀,“我也讓高逸轉告薑杏兒,讓她放心,你們是被人陷害了,不需幾日就會安然出來。”

    最後蘇秦的目光轉向荊尚,“師弟,你將今日上午發生的所有事情,一件不漏的跟我說一遍。”

    荊尚擦擦眼淚,將上午在回來路上遇到一個受傷老人之事再次複述了一遍,他們三人之前在牢裏回想細節,也一至認為,一定是這個老人在荊尚昏迷後,將軍事地圖悄悄放入荊尚懷裏。

    說白了,就是一個圈套。

    可幕後主使之人是誰呢?

    他們在擺地攤的幾日,除了得罪朱記文房的朱掌櫃外,還有一些被他們用隱語羞辱的學子,比如欒士子蔡士子以及那日在酒樓挨罰的其他學子們。

    ……

    “師弟,你認為誰的嫌疑最大?”張儀歎了口氣問。

    一旁沉默無言的田東雙眉緊皺,若他們三人真的定下外國奸細的罪名,輕則抈刑,重則斬首示眾。

    這主使之人手段未免太毒辣!

    蘇秦背著手,在牢門外來回走了一圈,這才停下腳步對三人說道,“我先去荊尚所說的那個老人住宅看看。”

    “師弟,沒用的,你以為那老混蛋還會住在那裏等你去查?”張儀失望地冷笑,“據師弟講,那裏分明是個廢宅,既然他已經得手,估計早就人去樓空。”

    蘇秦目光沉靜,“張師兄分析得有理,不過即使這樣,問問左鄰右舍,或許也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

    救人如救火。

    道一聲珍重之後,蘇秦立刻馬不停蹄地趕到荊尚口中的第一現場。

    這是一處偏僻的居民區,而這處民宅又在小巷的最深處,蘇秦在院門外環顧,果然是殘垣斷壁,一片蕭索之色。

    吱呀一聲。

    蘇秦推開虛掩的院門,腳踩著一庭的荒草,步入已經傾斜的木屋。

    腳步踏入前廳的那一刻。

    猛然一怔!

    一股熟悉的米酒香撲麵而來,右側案幾上坐著一個青衣老人,高瘦如竹,正好整以暇地看著蘇秦。

    他手執一碗米悠悠品茗。

    是朱掌櫃!

    蘇秦徐徐吐出一口氣,讓臉上恢複了鎮靜,大步走過去,昂然坐在對麵。

    “蘇二,我等經商之人,最重要的就是信用,我說過如果你們不滾出臨淄,就要你等好看。”朱掌櫃陰沉地笑道。

    蘇秦不答話,取過酒壺和一個空碗,自飲了一碗,搖搖頭一笑,“朱掌櫃,俗話說,和氣生財,得饒人處且饒人,你知道我昨日在誰府中過夜嗎?”

    “淳於上卿府。”朱掌櫃道。

    “不錯,上卿大人對在下十分欣賞,欲將他愛女許配給在下,如果事成,我就是上卿府的乘龍快婿,冤家宜解不宜結啊,我的朱掌櫃。”

    蘇秦言之鑿鑿地朗聲說道。

    原以為朱掌櫃會嚇得驚慌失措,不料對方隻是臉色稍稍變了變,淡淡回道:

    “那又如何?”

    看朱掌櫃居然淡定如高人風範,這回驚訝地是蘇秦,這同時驗證了他的一個猜測,朱掌櫃背後必定另有他人!

    他背後那人才是真正的計謀主使者,否則憑朱掌櫃那種腦容量,即使耍狠,也不會想出如此心思縝密的毒計。

    而朱掌櫃更不會在這裏守株待兔,他既沒有這份心機,也沒有這份能力。

    自己不過是賣賣竹簡而已,究竟是得罪了哪位大拿?蘇秦抓狂,無論此人是誰,其地位和權勢應該不亞於上卿。

    ……

    既來之則安之。

    蘇秦想了想,嘴角笑了起來,“好吧,打開天窗說亮話,朱掌櫃,如何才肯放人,你把條件說出來?”

    朱掌櫃呷了一口酒,“老夫隻有一個要求,你去淳於上卿府的書房中,將淳於髡珍藏的半塊刻有‘世代為卿’四字的白玉給我,限你三日為期。”

    朱掌櫃語氣一頓,眼睛眯成一條縫,“三日之後,你若空手而來,那就等著你三個師兄弟人頭落地吧。”

    蘇秦握著酒碗的手微微顫抖,低頭喘息了幾口氣,“為何要盜取那半塊玉?”

    朱掌櫃將酒碗重重放在案幾上,哼了一聲,“這你無需多問。”

    “三日之後,你帶玉來此處,在驗明之後,你師兄弟三人必安然釋放。”

    朱掌櫃笑眯眯說道,蘇秦臉上有那麽一刻的絕望表情,看得好過癮。

    “我知道了,三日。”

    多說無益,蘇秦站起身,目光若有若無朝裏屋瞟了一眼,大步而去。

    等他身影消失在門口足有一刻之後,裏屋緩緩走出一個紫袍中年人。

    他大袖飄飄,戴著文人特有的冠帽,臉浮三分溫笑,步態溫文爾雅,讓他深陷在眼眶略顯陰鷙的三角眼,居然令人產生一種慈眉善目的幻覺。

    中年人手撫頷下一縷長須,佇立階前不說話,靜靜看著破敗的院門。

    之前飛揚跋扈的朱掌櫃,垂手立在那人身後,噤若寒蟬。(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