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竹足足睡了三天，諸離就在她身邊，寸步不離。

    那天七竹睜開眼睛時，手臂上的傷口在愈合的過程中有些發癢，正向抬手才發現有什麽東西壓著自己，她輕輕側過頭，看見的是諸離趴在床邊睡著了，他的下巴上長出了參差不齊的短短的胡茬，眼底還有些烏青，自己則又換上了幹淨的衣衫。

    七竹想起當時諸離抱著自己一起墜入湖底時的情景，心裏緩緩湧出一股暖流。這段日子發生的事情太多，短短幾天，七竹失去了李瑋，失去了青蘿，現在關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從此與那個自己長大的世間隔絕，七竹心裏五味雜陳。

    七竹輕輕動了動手臂，這輕微的動作就把諸離從睡夢中喚醒，他看見七竹已經醒來，臉上頓時綻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你醒了？身上還疼不疼，餓不餓？”

    七竹搖搖頭，“不疼了，我睡了多久了？”

    “從那日這裏被封印住開始，你就睡了，現在已經是第三天了。”

    “哦……”七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她現在的表情木木的，沒有悲傷和沒有平和。諸離倒是希望她可以好好發泄，她現在哭一場還好，沒有表情沒有情緒倒讓諸離捉摸不透她心裏在想什麽。現在的事情都告一段落，現在兩人有的是時間，無窮無盡的時間。

    七竹想從床上下來，可是渾身還是虛弱，諸離連忙扶住了她，拉著她下了地。七竹打量著這個房間，這個地方曾經偷偷來過。突然，七竹停下腳步，看著那幅畫，裏麵的人情意綿綿，相互依偎，畫上的穆由身上穿的也是一件朱紅色束腰紗衣。七竹的呼吸漸漸變得有些急促，臉色也帶著些縕怒，隨即一把扯下那畫，在手裏撕了個粉碎。

    諸離怕她剛醒過來就氣急攻心，於是哄著她：“好了好了，七竹，不用跟一幅畫過不去。以後這些東西你想怎麽辦都依你，好不好？”

    七竹像個發脾氣的小孩子，瞅了諸離一眼，又安靜下來，看上去溫順乖巧，人畜無害。

    諸離帶著她在房間裏麵走了走，看了看房間的陳設。這裏都帶著前主人的痕跡，字畫，擺件，梳妝台裏的珠釵。七竹看到銅鏡裏自己，眼神忽然又變得慌張，抓著諸離的手問道：“我的簪子，李瑋送我的簪子呢？”

    七竹的表情慌亂焦急，像是丟了最重要的寶貝一樣。諸離忙說道：“在呢，在呢，給你梳洗的時候，我收起來了，我去拿給你，你別急。”

    諸離把七竹扶在梳妝台坐下，不一會從床頭的櫃子裏，拿出那隻茉莉玉簪給七竹。七竹把那簪子緊緊捏在手裏，生怕再丟了。

    “我幫你帶上吧。”

    “不用了，我怕掉了，還是收起來好，以後再也不帶了。”七竹把簪子又給諸離，“你幫我放起來吧。”諸離點點頭。

    七竹打開妝匣，拿了一根素淨無比的銀簪挽起了頭發。銅鏡中的七竹紅衣粉唇，是一個驚豔的美人，可是她的眼熟再也沒有往日靈動得像小鳥般的眼神，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悲愴。

    諸離看著七竹，“你傷還沒好，要不多睡會兒吧。”

    七竹搖搖頭，諸離又說道：“那我去給你拿點吃的。”

    不等七竹回答，諸離就小跑著出去了。七竹還是坐在哪裏，定定地看著自己，那鏡子裏的自己，和畫上那人都著紅衣，七竹看著看著，竟然在鏡子裏看到了穆由的臉。七竹尖叫一聲，一掌把銅鏡放倒，再也不敢看第二眼。七竹喘著氣，臉色有點發白。

    蛟仙，丟失的女兒，相似的眼睛，並不是蛇的自己，這一切突然像煙花一樣在七竹的腦海中炸開，一切的一切，似乎有一個潛在的可能，這個可能性壓得七竹喘不過氣，七竹伏在台子上，幹嘔起來。

    諸離在這個時候回來，連忙放下盤子，過去拍著七竹的後背，七竹嘔得眼淚直冒，這種巨大的心裏衝擊，讓七竹招架不住。不過七竹還是覺得，也可能不是，是自己多想了，七竹不能接受那個答案是‘是’的結果，隻有‘碰巧’才能讓七竹心裏好受些。

    眼前又浮現出青蘿受火刑那一幕，對那兩人的恨意漸深。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那兩個人隻能是自己的仇人。

    諸離幫七竹順著氣，說道：“你這是怎麽了？你不會是有了吧！”

    要是以前的七竹，估計會給諸離一個大大的白眼，加上一個爆栗。可是七竹隻說了兩個字：“不是。”

    實際上，洞房那日，李瑋和諸離還什麽都沒有做，李瑋就一命嗚呼了，七竹又怎麽可能懷孕。現在的七竹，隻是受不了那個潛在可能性的打擊……

    諸離說道：“沒有就好，我還想你和凡人生的孩子，到底是人呢，還是蛟呢，還是半人半蛟。再說了，咱倆現在是在坐牢，有了小孩也不能帶他到出去玩兒。”這後半句話，怎麽聽起來他是孩子他爹一樣。

    七竹起身不理他，看著盤子裏的魚，諸離還把魚切了切，在盤中擺好，方便七竹吃。這裏出了魚，蝦，蟹，什麽都沒有。七竹愛吃的烤兔，燒雞，諸離也變不出來。不過在有限的條件裏，諸離在盡量地照顧七竹。

    七竹把盤子往旁邊推了推，說道：“一起吃吧。”

    於是諸離也坐下來，兩人一起吃著魚。諸離一邊吃，一邊說著話，從人間市集一直說道隱匿仙山，七竹邊吃邊聽，在諸離滔滔不絕的講述中，也漸漸聽了進去。

    在這個不見天日，與世隔絕的地方，唯一還在七竹身邊的就是諸離，七竹想著，要是諸離當時沒有下來，那現在的自己會有多寂寞呢。沉浸在失去親人的痛苦之中，不能自拔。在這個地方永遠永遠地監禁下去，看不到未來，有的隻是無窮無盡的孤單和寂寞。

    想到這裏，七竹抬眼看著諸離，說了一句：“有你在這裏，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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