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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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風滿溢,一籠薄煙乍起,天地始開帷幕。幾許曙色新來,流雲應勢而發。湖光剪影,攤手沙洲半壁,蒙蒙若幹芳華。

    倏地,一劍破空而出,白影瞬息而至,淩碧波以傾北溟。劍招似有萬相,神形卻幻若虛無,忽而迥出於殘月之畔,忽而又遁跡於山林之中。法五龍於海天縈繞,劍鋒稍轉,身背數尺駭浪拔地而起。劍光一閃,斷天門橫作九段,一時瀟湘夜雨破浪而出。鬆濤湧動、碧海潮生,碧海之上蕩起風雲,風雲一番際會,好不快哉!少年轉而以身化作縹緲轉為六氣,以六氣沉於八荒,於八荒四野再作六合,六合轉為四相,四相歸一,大道初成,以劍為引,易空而去。

    三月,初晨,清風浮動,朝陽悄然欲滴,湖光反轉,鋪天蓋地,於水、於山、於塵土飛揚之際。幾縷晨曦掠過,隱約美玉少年。

    少年一襲白衣,鬢束微墨發帶,雅人深致,昂藏七尺。光潔白皙的臉龐,透著棱角分明的冷俊,盤坐間心若自然。遊光劃過,清風徐來,無非平添幾分血色,卻沾染了一身仙風道骨。

    春光依舊,人也依舊。除了腿間多了方泛鵝黃色、補了十好幾個補丁的絲綢,一切照舊。絲綢之上,字體均為小篆,無疑先秦遺物。雖曆經滄桑,字跡卻清晰可見,書道:

    “盛神有五氣,神為之長,心為之舍,德為之大;養神之所,歸諸道。道者,天地之始,一其紀也。”

    任憑春意盎然,始終坐懷不亂。呼吸、吐納周而複始。氣定神閑間,或已神遊太虛。

    盞茶時光逝去,朝陽又白了幾分,餘暉灑落湘君林立的玉竹峰,被夜雨潑洗過的青階還夾雜著泥濘,沿途的幽蘭迫不及待地炫耀著自己的新妝,頻頻挑釁著身後的高山流水,惹得溪澗、蟲鳴、鳥語一頓唱和。忽然,她低下高昂的頭顱,隻見一青衣女子哼唱著走來,清脆的聲音早已融入其中,卻又更勝一籌。

    這女子膚白如雪,笑顏如花,手提一個淡青色食盒,雙腳交錯,步若淩波,身若驚鴻,漫步於青階之上,或是蹲下聞香或是蹁躚起舞,偶生興致或朝著青山轉個圈圈,宛如叢林間的花魁。不,是精靈。

    “啊”

    忽聞一聲慘叫,剔透的聲響仿佛劃破天際。乍一看,這精靈已癱坐在地上,小臉漸泛青光,原本如明珠般水汪汪的丹鳳眼已瞪到了極致,擠兌著正在侵蝕自己右腳的淺氹,隨之嘴角一撇,“哼”,委屈地站了起來,一動不動地盯著倒落一地的紅豆粥,淚珠翻滾,眼角一紅,掉了下來。

    她放下食盒小心翼翼地走到蘇寂的身邊,雙手托腮,露出了潔白的牙齒,似是懷春一般的陷入了幻想之中,傻乎乎地注視著,未敢打擾。

    春光浮眼過,不改我禪心。

    蘇寂緩緩地睜開眼睛,見身邊如精靈一般純潔的師妹倒顯得有些懊惱。一本正經地斥道:“秋水,我不是叫你一個人不準亂跑的嗎?”

    秋水此刻怕是早入了魔,哪還聽得到?蘇寂見狀隨即用手在她麵前晃了晃,但事實證明,沒用。無奈之下隻得揪著她那剛打了耳洞的右耳,大喊了幾聲,這才回過神來。

    看著此時有些詫異的師兄,秋水似乎意識到了自己剛剛的舉止,不禁小臉一紅害羞地轉了過去,呢喃道:“師兄,你可不準笑話我,都羞死啦!”

    見師妹雙手抱膝,低頭沉思著,甚為羞澀,蘇寂也不打算再做為難了。他如往常一般假裝若無其事地沉默了半許,忽而聞到她身上檀香的味道,心想這丫頭該不會什麽都往身上抹吧,不免有些擔心,這才輕聲地問道:“秋兒,你這身上的檀香從何而來?”

    秋水捂著還有些炙熱的臉蛋,以為師兄言語之中似是在誇獎著自己,不由地將雙手扣於胸前,嬌羞道:“這個嘛,是那日我幫師父打掃房間時發現的,師兄你也覺得香嗎?”

    她自以為蘇寂也喜歡自己身上的香味,激動不已,不覺間已將那緋紅的小臉轉了過來,傻笑著看著蘇寂,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蘇寂並沒有如她想象的那般認可,一提到師父反而有幾分失落,自責道:“舅父和雲兒都走了快半個月了,也不知道情況如何?當初我就應該與他們同去,現在雖然悟出了這天衍第十八劍,卻是少不了擔心。”

    秋水此時怕是還沉浸在幻想之中,她坐在蘇寂身旁低著頭半掩著麵傻笑著。忽然一聽蘇寂武功大成,哪還管得了師父的死活,激動地跳了起來。

    “師兄,你說你悟出天衍第十八劍了嗎?太好啦,秋兒真替你開心!”說完又在沙灘上撿著石子玩了起來,好不快活。

    此時有些焦慮的蘇寂和心花綻放的師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無奈之下粥也沒喝便隻得將她領了回去。

    一路上秋水蹦蹦跳跳,或是摘花,或是起舞甚是活潑,但目光卻從沒有離開過師兄。

    她邊看著蘇寂,嘴裏邊犯嘀咕地數著:“十五劍叫太白遺風、十六劍叫萬壑鬆風、十七劍叫螣蛇如風,十八劍叫........?

    說著說著朝前輕跳了一步,好奇地仰視著蘇寂,道:對啊!師兄,那十八劍叫什麽風呢?

    蘇寂無奈地搖了搖頭,微笑道:“你這小機靈蟲,真拿你沒辦法。既然你這麽在意,那就叫秋水無痕吧。”

    這話一說,那還了得,本來能和師兄單獨走在一起心裏就樂開了花的李秋水,聽到這話心裏更像抹了蜜似的,都快飄到天上去了。

    她雙手托著自己那精致的小臉,如同一個賢良淑德的妻子一般矜持地走在自己丈夫後麵。

    而蘇寂卻依舊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他哪能想到自己今日這隨口一說會給日後帶來那麽大的困擾。從小到大他都隻把兩個師妹當做親妹妹那般看待,對情愛之事更是完全不懂。

    逍遙碧空隱,玉竹可棲霞。

    棲霞殿坐落於玉竹峰之巔,處逍遙島東麵,遠離塵境,棲寓縹緲,是這島上唯一的建築,但並不壯觀。院內正中有大殿一處,雖說是用於供奉曆代先師,但更多的卻是作為吃飯的場所。除夥房與茅廁之外東西北各有茅屋兩間,蘇寂和林逸住北,東麵便是藏書樓,裏麵藏有各種各樣的書籍,藏書樓後麵有豬舍和雞舍各一間。

    二人由南麵走來,正在認真地打掃著院子的楚寞剛看到師兄回來,連忙丟掉手中的掃帚,一副很有成就感的樣子跑了過去道:“師兄,我在山中抓了隻野雞!”

    秋水聞言也高興地將雙手豎在胸前,輕聲嘀咕著:“太好了,今天終於可以不用再吃魚了。”這對於生平第二愛好便的吃的她而言,無疑是一個天大的誘惑。在她心裏師兄能將魚做出一萬種花樣,但卻都不及黃燜雞好吃。

    看見師弟師妹歡喜,起先還一臉愁容的蘇寂也漸有了絲許笑意。

    “說吧,你們想吃什麽。”他笑問道。

    秋水肯定是不假思索地吐出了“黃燜雞”三個字,身旁的楚寞見女王都發令了也沒敢再開口。

    語罷,三人笑作一團,二人扯著師兄的衣服撒嬌了半許方才嬉鬧著朝菜圃跑去。

    蘇寂在原地站了半刻,又落寞了起來,他還是牽掛著舅舅。

    他心想舅舅林逸因受母親所托,十五年來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前往中原一次,調查蘭溪村滅門之事,而舅舅的言語之中所有的線索似乎都指向了慕容龍城。他很好奇這慕容龍城到底是何許人也,竟能於十米以外用掌風殺人於無形之中?

    想到這裏他未有半分猶豫,馬不解鞍地朝著藏書樓奔去。

    於書堆之中他找到了那本自己一直不願觸及的“江湖紀實錄”,在第四頁看到了慕容龍城的名字,書中提到:

    “慕容龍城,大燕後裔,師出不詳,自二十四歲敗天刀秦無易於點蒼山之後便名揚天下。一手參合指精妙絕倫,獨創武學鬥轉星移更是能借力打力,所向霹靂,縱橫江湖四十餘年未嚐一敗。”

    看到這裏他心裏非常擔心,心想這慕容龍城與父親舅舅即是同代高手,三人卻都無敗績。而三人之中,隻有父親與舅舅在自己五歲那年切磋過,父親卻是占據上風。

    他於憂慮之中繼續翻了下去,從下文中得知這慕容龍城,曾於三十年前隱居於慕容山莊,正邪大戰後才重出江湖。心想此事定是和這人脫不了幹係,但父母與此人並未交惡,那他的動機又是何在呢?他有些不解。(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