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樓家，注定無法平靜。

    在樓家幾位老人的組織下，許多樓家子弟，下人在廣場上清理現場。

    他們將蓬萊島和飛天門高手的屍體分作一堆，樓家高手的屍體分作另一堆，前者送到郊外火化。後者則擺放在一起，等確定身份，便有人記錄在冊子上。

    這些為了樓家犧牲的高手，他們的家人親屬，都能得到大額的金錢補償，並且樓家還會世代供養他們。一旦這些人中有後代展露出超常的資質，還能得到樓家的培養，成為一位武林高手。

    至於那些還活著的飛天門和蓬萊島高手，比如震使，邱克芳，精金子等人，則第一時間被關進了樓家的牢房。

    一股悲戚的情緒籠罩在樓家上空。

    那些死去高手的親屬得到消息，都趕到了廣場，對著屍身痛哭流涕。還有一些人更慘。因為有的樓家高手被精玄子打成了血塊，與其他人混在一起，連遺體都沒有。

    哭泣聲，慘嚎聲，怒叫聲此起彼伏，不斷在樓家上空響起，令附近的百姓都好奇地看了過來。

    唐風月看著這一幕，心中也有些悲涼。

    說到底，這就是江湖鬥爭的殘酷。

    刀光劍影，爾虞我詐，權力爭奪，這就是江湖明麵上的主旋律。每一個步入其中的人，哪怕一開始保留著初心，最後都不知不覺被感染，變得和其他人一樣。

    在樓家和蓬萊島的這場鬥爭中，或許是蓬萊島先行不義，多番陷害，但樓家身處江湖，本就無法避免成為別人的靶子。

    “若是有一天，能改變江湖的秩序，那該有多好。”

    唐風月望著夜空，神情飄忽，忽然低聲自語。

    雲來尊者，玄通尊者等人看著他，俱是搖搖頭，沒有將這句話放在心上。

    “這次真要感謝明月宗與無憂穀的諸位高手，沒有你們，我樓家今夜興許就完了。”

    樓家大廳裏，換了一身衣服的樓玉溪感激說道。在他身邊，站著一襲白衣的樓采梨。

    “樓家主客氣了。”

    明月宗以李長老為首，無憂穀則以雲來尊者為首。眾人紛紛回禮，依次落座。

    雲來尊者道：“不知樓珠亭大俠等人，傷勢如何？”

    樓珠亭，還有五位僅存的樓家大高手，在戰鬥結束的第一時間，就各自下去調養傷勢去了。

    樓玉溪聞言歎口氣，黯然道：“六叔他們五人還好，三叔他……”

    唐風月心中了然。

    樓家那五位大高手受傷頗重，但也不是不可醫治。倒是那位樓家第一高手樓珠亭，大概是昔年半廢的緣故。一番激戰下來，體內真氣異常混亂，加上又被精金子重創，可謂傷上加傷，情況十分不妙。

    現在聽到樓玉溪的話，眾人都有種不好的預感。

    樓玉溪痛道：“三叔昔年被廢掉半邊丹田，後來遠上西域大藏寺，求得了一篇秘法。但此篇秘法異常霸道，乃是以刺激生命精元和潛力為代價，換取短時期的功力提升。今夜這一戰，三叔的一身生命精氣已耗得七七八八。”

    大廳內一片安靜。沒過多久，一個樓家少年慌慌張張跑了進來，紅著眼睛道：“家主，三叔公，三叔公去了。”

    樓玉溪手一顫，道：“三叔，有沒有說什麽。”

    樓家少年泣道：“三叔公說，他能報昔年之仇，很開心。隻是遺憾，無法看見樓家重新興盛的那一天了。”

    樓玉溪握著拳：“是玉溪沒用啊，百年世家傳到我手裏，竟落寞至此，令列祖列宗蒙羞。”

    樓采梨連忙在一邊安慰父親。這時一個病怏怏的青年也從大廳走進來。他叫樓采桓，乃是樓采梨一母同胞的親哥哥。

    “爹，樓家一定會再次興盛的。”

    樓采桓淡聲說道。

    樓玉溪畢竟是樓家家主，短暫的悲痛過後，立刻恢複過來，道：“諸位還請見諒，樓某要暫且離開。”

    眾人都知他要去看樓珠亭，自是連道請便。

    從樓采桓一進客廳開始，唐風月的目光就落在對方身上。因為他從樓采桓體內，感受到了一股極其可怕的腐蝕死氣。

    若非他修煉了戰魔之身第五重，對死氣異常敏感，絕無法發現。

    “哥哥，你身體不好，這裏風大，還是快回去吧。”

    看得出來，樓采梨與樓采桓關係極好，麵對親哥哥，一對美眸有著平時沒有的溫柔。

    “妹妹，哥哥雖是廢人，但也不至於被風一吹就倒。你這樣一說，反倒讓客人們笑話我了。”

    樓采桓笑道。他這一笑，又劇烈咳嗽起來。邊上的下人立刻熟練地遞上手絹。

    “樓公子，你莫不是中了死煞門的死煞罡氣？”

    明月宗李長老看著樓采桓的麵色，若有所思，突然驚疑不定地說道。

    樓采桓道：“李長老果然眼力過人。”

    李長老站了起來，閃身來到樓采桓身邊，握住了他的手腕，良久才放開，歎道：“你中的乃是第九重死煞罡氣。若隻是第八重，老夫還能以內力強行替你驅除，可惜……”

    樓采梨突然急聲道：“前輩，你莫非知道這門武學的來曆，可知是誰打傷了哥哥？”

    李長老看了樓采梨一眼，頗為訝異，待見到樓采桓的苦笑，方才知道自己一時口快說漏了嘴。

    敢情樓采桓一直瞞著樓家人，不過一想到死煞罡氣主人的可怕，他又忍不住敬佩這位不願意牽連家人的年輕人。

    樓采梨看著樓采桓，道：“哥哥，到底是誰打傷了你，你還要瞞到什麽時候？”

    李長老歉然道：“樓公子，老夫孟浪了。”

    樓采桓笑道：“不關老前輩的事。此事本身也瞞不了多久。”

    這時，雲來尊者開口道：“死煞罡氣，莫非是昔年死煞真人的絕學死煞罡氣？”

    樓采桓點點頭。

    饒是以雲來尊者的定力，也不禁微微一涼，道：“死煞真人，乃是四百年前武道大興時代的王榜高手。傳言其人的死煞罡氣霸道無比，可湮滅萬事萬物的生機。甚至他曾以此功，生生將另一位王榜高手折磨致死。”

    雲來尊者的話，令大廳內的氣氛幾乎凝固。

    四百年前的那段曆史，其璀璨不是大周國一國的璀璨，而是整個天下武林的璀璨。因此哪怕是明月宗之人，也感到心神震蕩。

    王榜高手高高在上，每一個都是絕世高手，因此哪怕實力相差一個檔次，也最多擊敗對手，很難殺死。

    而一旦出現一方戰死的局麵，隻能證明雙方的實力差了整整兩個檔次，這在曆屆王榜中都極為罕見。

    但也由此可知，那位死煞真人何其霸道。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落在樓采桓身上，這年輕人怎會與死煞真人扯上關係？

    樓采梨俏臉雪白一片。

    樓采桓笑了笑，道：“擊傷我的是個年輕人，我也是根據體內的傷勢狀況，查閱了許多資料，才知所中的是死煞罡氣。”

    眾人點頭。如果是死煞真人出手，別說一個樓采桓，一百個也早就死了。

    “莫非是死煞真人的弟子？”

    明月宗的何平猜測道。

    玄通尊者站起來，走到樓采桓身邊，一手搭在對方脈搏上。隻見他一吸氣，一股宏大的內力頓時湧出，妄想將樓采桓體內的死煞真氣吸出來。

    樓采桓大叫道：“前輩不可。”

    肉眼可見，一股青灰色氣息浮現在樓采桓臉上，隨後沿著脖頸，右臂，漸漸傳至玄通尊者手中。

    下一刻，玄通尊者表情驚駭莫名。

    他可以感受到，這股死煞罡氣並不渾厚，出手之人的修為大約隻有先天境。但可怕的是，自己天花階的內力一接觸到這股死煞罡氣，立刻被侵蝕一空，並且一度還沿著自己收回的內力，要侵入自己體內。

    喝。

    玄通尊者口中大叫一聲，全身內力運轉到極限，這才險險擋住那股青灰色氣體，手立刻放開。

    滋滋。

    一股白煙在玄通尊者和樓采桓雙手接觸的地方冒起，那是逸散出的一縷死煞罡氣，被玄通尊者彈到牆邊，立刻腐蝕出一個巨大的孔洞。

    嘶！

    眾人都倒吸一口冷氣，好霸道的力量。他們無法想象，這樣的內力儲存在體內，樓采桓是怎麽活下來的？

    樓采桓虛弱一笑：“那人說，想殺我隻在一念之間。但他不願這麽輕易放過我，所以故意收斂死煞罡氣，要慢慢折磨我，讓我在痛苦中死去。如今照時間推算，距離最後的發作時間不遠了。”

    一縷氣息就那麽駭人，眾人可以想象，樓采桓每日每刻經曆著怎樣的痛苦。可又是怎樣的毅力，竟使他麵不改色，甚至還談笑風生？

    就連唐風月都深深震驚。在樓采桓那一笑中，他看到了淡漠，看到了無奈，還有那麽一絲隱藏極深的不甘。

    樓采梨嬌軀顫抖，淚眼朦朧：“哥哥，我一定要找到害你的人，我一定要為你報仇。”

    樓采桓沒說話。

    唐風月驀然發現，其實樓家不是沒有人才，至少這個樓采桓就十分可怕，比他見過的大部分人都可怕得多。

    對方的毅力不用說。而即使遭遇重創，仍清晰地認識到自己與仇人的差距，不將家人拖下水，這份心智亦讓人讚歎。

    “可惜了。數年前，我還曾聽穀主說過，樓家少主天資高絕，可稱一代人傑。”

    雲來尊者的聲音傳入唐風月耳畔。

    唐風月看看悲傷的樓采梨，再看看安慰她的樓采桓，心神沉入到混沌真氣中，那裏有一個黑色的深邃小孔，散發無邊死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