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頭的秦家老宅，秦數被強製休假之後，便開始往這邊跑。

    什麽捏肩、捶背、端茶送水的，不需要老爺子吩咐，秦數看著老爺子的動作，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一直都是近身伺候著。

    每次方雪晴回老宅的時候，秦數都還沒走，一般都是陪著老爺子在書房下象棋，恨不得就把自己的窩安在老宅。

    終於這麽登堂入室了幾天之後，老爺子發話，讓他太晚就住在客房，果真如他所願，估計每天都在這裏呆到很晚，以便能夠睡在秦宅的客房，好似這裏有什麽東西在吸引著他一番。

    往複幾天，別說秦宅的下人們看見他覺得有些難伺候，就連老爺子，都覺得他出現的這個頻率，也有些太多了吧。

    “小數。”秦老爺子正在庭院裏給那些花花草草澆水，一連幾天，秦數都照料著秦正的日行起居，好歹也是他的侄子，秦老爺子多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叔，我在。”老爺子在澆水，他就在一旁將多餘的花灑內加上水，供老爺子使用，那勤快的模樣，別提要驚掉多少秦氏高管的下巴了。

    “怎麽這兩天，你一直往我這跑，是不是做錯什麽事了？”從秦數在秦老爺子身邊晃悠，他就開始設想，這小子是不是做錯什麽事了，自己開始也是憋悶了幾天，就等著小子開口，結果過了好幾天，這小子還是照常陪他吃飯休憩，儼然跟他一樣，過起了養老生活。

    “叔，這你就誤會我了，絕對沒有，我這不是休年假嗎，所以多過來陪陪你。”秦數裝滿了花灑，自己提溜起來，放到了花圃的水泥階上，好方便老爺子使用，一番話說得毫無私心，光明正大。

    “你小子，好不容易休個年假，整天往我這跑算什麽，你應該學學寶來家的丫頭，也出去度度假什麽的，好放鬆放鬆。”在秦老爺子的印象中，這些小輩中，過得最為恣意的，當屬周寶來的女兒周寶珠，所以他倒是希望，秦數休息的時候能向周寶珠看齊，度度假做個SPA啥的。

    “老爺子，我來陪您不是挺好的呢，你這哪還有把我往外推的理呢。”秦數在秦正麵前，完全就是個孫子模樣，說啥做啥，讓他往東，他絕對不敢往西，所以這也是秦正不在公司，他執掌的時候多麽肆意妄為，秦老爺子即使知道，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我這不是看你這麽辛苦為公司，特意提醒你要注意放鬆嗎，你看看晴丫頭，整天忙到將近半夜才回來。來我秦家這麽多天，就從沒有休息過一次。”

    掌管一個公司，需要耗費多大的精力，秦正是最為了解的，他可不想，自己的後代，為了公司，將自己給搭進去。

    “叔，其實我是被雪晴強製年假的。”又提到了這個臭丫頭。秦數就是一肚子的火，國慶加班開會，居然被個小丫頭弄的下不來台，非得讓他強製性年假，要是被累死了，也是活該。

    “謔~那我就不覺得稀奇了。”秦正也是實話實話，怪不得這小子這麽殷勤，原來是在這等著他呢。

    這是拐著彎想要告狀啊，怪小丫頭把他強製性弄下來休息兩天，所以心存不滿了。

    “叔，你可不知道，這小丫頭在公司，現在可威風了，查處了‘秦鵬’不說，我休息的這兩天，又把我手頭上的案子給抓過去了，現在整個集團都知道，這秦氏是她方雪晴說了算，我呀，可是連說話的權利都沒有了。”

    任何事經過添油加醋，都會變味，何況是對方雪晴有敵意的秦數，自然是挑著不好的說，老爺子眼裏容不下什麽，他就往什麽地方說，任她方雪晴在集團裏再威風，最後還不是老爺子一句話的事。

    “哦~是你這麽想，還是晴丫頭就這麽說的？”秦老爺子拿著花灑的手一頓，停止了灑水的動作，朝秦數問道。

    秦數眼珠子一轉，一看老爺子動作停了，就知道有戲，不遺餘力的抹黑道：“不是我這麽想的，她也沒這麽說，但起碼，集團裏的董事都是這麽認為的。”

    這話就說得比較模棱兩可，雖然他沒有強調是誰，但無形中給了老爺子一個預警，所有人都已經靠著方雪晴去了，秦氏，怕是真的要換新的主子了。

    秦正聽到秦數的話，背到身後的雙手已經開始微微的顫抖，顯然，他是有所動容的，但並沒有再多說什麽，因為，這一切隻是秦數的一麵之詞。

    “我看你還是回自個兒的住處去，別老在我麵前晃悠，是你的，我一分都不會少給，但不是你的，你暫時也別想強求。”秦數什麽心思，他還不清楚嗎，從小就在他跟前長大，耍心眼也耍的太不精明了，再讓他在自己跟前多呆幾天，他估計會被氣出病來。

    “是是是，我這就走了，叔，您可別忘了你說的。”得到秦正的保證，秦數的目的也達到了，老爺子看他不順眼是一回事，拿他沒辦法也是一回事。

    他的這句話好似讓他吃下了一顆定心丸，將老爺子身邊的花灑給他放置好了，才慢悠悠的回到了庭院自己的車上。

    秦六一直在一旁候著，見老爺子心氣不順，連忙在庭院的石桌上，給她倒上了茶。

    秦老爺子，一直見秦數的車走遠了，這才走到石桌旁落座，拿起瓷質的茶盞，用蓋子撥弄了幾下茶葉沫子，這才抿上了一口，朝秦六問道：“事情真如這臭小子所說嗎？”

    “老爺子，公司那邊打理的不錯，所以所有人的心都向著現任的董事長，‘琴色’那邊有了起色，也快入駐萬家了，聽說最近還想接洽‘robot’的案子，何不等到物盡其用之時，再另做打算。”秦六臉上的表情讓人猜不透，他即使名義上被老爺子革職，但耳目已經滲透整個秦氏，所以方雪晴的一舉一動，都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你讓人盯緊了些，可千萬別出什麽岔子，這丫頭精明的很，事成之前，千萬別讓她看出什麽破綻，否則就功虧一簣了。”秦老爺子的臉上，也是帶著深意，根本不似方雪晴之前所看到的和藹，眼神中的陰鶩，讓人辨不清神色。

    秦六朝他點了點頭，朝他說道：“老爺放心。”

    ——

    送走了萬淼和徐洋兩位大神，方雪晴便和David回到了公司。

    設計部的李昂，氣惱惱的衝進她的辦公室，朝她說道：“方雪晴，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

    除了日常處理公務，距離和設計部上一次開會，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她這之間和李昂並沒有什麽接觸，哪裏又驚擾這位爺了。

    見方雪晴一臉無辜，李昂心頭的火氣更盛，朝她就是一陣狂風暴雨的話語掃射：“算我李昂看走了眼，本以為你是帶我來完成我的設計夢，誰成想，你一早就看穿了我的身份，是把我帶到秦氏來做把柄的吧。”

    李昂並沒有看方雪晴疑惑的表情，而是自顧自的繼續說道：“我父親李寶山，是h市有名的布料大亨，原先你找我過來，我還以為你是看中了你是看中了我的才華，現在看來，你和那些人也沒有什麽區別，都是想占我家布料的便宜。”

    “Leo，請你理智一點和董事長說話，要麽就請你現在立刻出去。”憑ivy的一己之軀，自然不能阻擋得了李昂進來，一進來就不分青紅皂白的開口大罵，ivy對他說的話已經算是客氣的了。

    “你讓我理智，年紀輕輕長得漂亮就活像個吸血鬼似的，開口定了2000套衣服的料子當做誘餌，後麵的單子用不知道從哪進的差麵料來糊弄我們，我告訴你，想將這種東西，退給我家，門都沒有。”

    等李昂這麽長一通話罵完，方雪晴總算搞清楚了這是怎麽一回事，工廠後期陸續訂李家的料子，有人想以次充好，退給李家這個進貨商。

    “什麽時候的事？”方雪晴眉心一皺，對於這件事，她完全不知情，並且工廠那邊，自從秦數下了台，人事那邊就安排專人去管了，怎麽會有這種情況發生。

    “你還裝蒜，不過一個禮拜左右的事，我家老爺子本來跟你有幾分交情，待你還算不錯，因為大批的次等貨退了過去，已經氣出病來了，你還在這裏裝什麽糊塗？”李昂也是今天才知道這事的，芳姨一直瞞著他，直至他今天打電話給他爹的狗腿子阿瑞，才知曉了這件事。

    李昂工作的機會，是方雪晴給的，當初李老爺子說出無償提供2000套布料，這件事就對李昂的影響挺大，現如今又發生了倒貼麵料款的事，他才氣不過，哪怕他不能出人頭地又如何，他一定要幫他爸把這口惡氣討回來。

    “你真是被氣昏了頭，下麵的事情什麽時候輪到我來管了，當時你也陪同我一起去過工廠，應該知道我對劣質品是多麽的深惡痛絕，根本不同意下麵的工廠使用這種布料，如果我真的想賺這其中的差價，何必要費這個周折，將好的布料運到s市，又將劣質布料運回h市呢。”

    如果方雪晴真的想賺這個黑錢，她大可以直接購買質量稍差的布料，進行加工製作，自己又何必大費周章來自找麻煩呢。

    “這……”方雪晴的話，就像一盆冷水一樣，從頭潑了下來，將李昂澆了個透心涼。

    仗著他和方雪晴的關係，他不管不顧的就衝上了頂樓，想讓她給自己一個說法，弄了半天，該不會替那個在暗地裏做不正當勾當的人做了嫁衣吧。

    “ivy，去給李設計師倒杯茶，他隻是一時沒想明白，沒什麽大事。”方雪晴放在辦公室上的雙手，十指交握，頭朝ivy的那側偏了偏，示意她出去倒杯水。

    Ivy見李昂真的冷靜下來了，這才點了點頭，出去倒水，她雖然隻是個小助理，但也得為自家領導的安危著想，剛看李昂那樣，眼睛都紅了，就像是上來揍人似的。

    李昂的腦子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但起碼現在冷靜了一些，他自己坐到了辦公室的沙發上，不發一言。

    Ivy用紙杯，給李昂倒好了水，放到了沙發前的桌子上，她還有些遲疑，自己該不該出去，畢竟放方雪晴一個人在這裏，她多多少少有些不放心。

    “你先出去吧。”這事情裏的來龍去脈，現在誰都說不清楚。以方雪晴對李昂的了解，他是個極其好麵子的人，自然不想一直這樣被人監視著，便先遣了ivy出去。

    “好，董事長，有任何事，您第一時間叫我。”ivy不放心的朝方雪晴囑咐了一句，便出去了，隻不過她是將門輕輕的掩著的，並沒有關嚴實了。

    “現在人走了，你不用擔心，ivy這個人的口風很緊，不會將今天的事情透露出去。”方雪晴朝李昂說道，算是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好讓他放鬆一下情緒。

    李昂的手，碰觸了茶案上的紙杯，察覺到有些燙，又縮了回來，半響，才憋出一句：“我相信不是你做的，但我現在是真的不知道找誰了。”

    也許在h市的李家，他是叱吒風雲的人物，可在s市，包括小小的秦氏，他都是一個無名小卒，人微言輕，雖然一直做著設計師的夢，但從這次父親病倒之後，他才真的覺得，錢財和權利，是多麽的重要。

    喜歡的事情，等自己有錢有勢之後，自然會有人追捧，可無權無勢的時候，做什麽都需要看別人的臉色，他在這個職場，隻能算是一個好運的新人，跟他們心中的設計師，相差甚遠，所以在來之前，他就做好了打算，他要放棄設計，回h市去接管工廠。

    父親的年歲大了，已經經不起什麽折騰，他和芳姨前幾十年的心血，都花在了他一人身上，他也這麽大了，該拚搏也拚搏過了，在這個領域，如果努力有用，那還要所謂的天才幹嘛？所以，他想的是，到了他該報答的時候。

    方雪晴其人，比他小許多，有見識，有責任感，有擔當，和她一對比，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塊泥土，連頭都抬不起來。

    “既然從你口中知道了這件事，我一定會追查下去，不單單是為了你，也是為了李老爺子和芳姨，說起來，他們才是我的入門老師。”一個人記憶中最深刻，莫過於啟蒙老師，即使方雪晴想做的很好，但整個集團她也不可能做的麵麵俱到，隻能盡力並盡全力的給李家一個答案。

    “其實我今天來，追究麵料的責任，隻是一件事，我還有另外一件事，請您一定要批準。”李昂的眸中，掙紮了許久，終於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抬頭朝方雪晴說道。

    “你說。”自從來了秦氏，兩人在不同的部門，保持著的也是上下級的關係，剛剛那個衝動的李昂，會讓方雪晴感覺，他還是之前那個不成熟的人，但現在這個很快將情緒沉澱下來，又十分鄭重的和她說話的李昂，必然是成長了不少。

    “我今天過來，左思右想，還是想辭去秦氏設計部設計師的職位。”李昂緊接著開口，這句話要是放在幾個月之前，他是絕對不可能想到會有這麽一天，可連他自己都預料不到的時候，他居然會親自終結自己設計師的夢想。

    “怎麽，這麽突然？”方雪晴的瞳孔一震，顯然也是被他給嚇到了，她並沒有出口挽留，畢竟能讓李昂親口說出放棄，必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因為這次麵料的事情，父親病倒了，我這才想起，我作為人子該擔的責任，任性了這麽多年，也到了該擔當的年紀，比起一文不值的理想，我覺得還是闔家團聚來得更加的重要。”李昂的臉上，露出一種向往的神情，他也這麽大了，一顆心也總是在外漂著，直至這個時候，他才覺得，家一直是他心靈棲息的港灣。

    “那你準備什麽時候走？”人各有誌，幾個月前還信誓旦旦在設計界想要闖出一番天地的李昂，終究還是選擇了放棄，回歸自己的家，這也是方雪晴不曾預料到的，但當他的腦海中，想起為李昂犧牲、操勞的李寶山，也支持他這個決定。

    比起設計這種較為虛無的東西，她覺得李昂還是對麵料的了解更深，也更加適合去接手李寶山手上的生意，很少有年輕人會像他一樣，從小就是在麵料堆裏長大的，她也相信，憑借李昂的努力和在這上麵的天賦，一定也會闖出新的天地。

    “跟你道完別就走，我已經提前定好了機票，想要回去多陪陪老人家，現在和你說完，放下設計師這個頭銜，我真的覺得自己，一身輕鬆呐。”

    李昂說著，從沙發上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設計師一詞，對別人來說是一個職業，對他來說，更像是一種執念，當他親口將這個執念放下的時候，他忽然覺得，一直壓在自己心間的一塊石頭，忽然就放下了。

    再也不用去執著什麽名氣，再也不用設計自己毫無天賦還需要一直修改的東西，重複那種日複一日的生活，雖然接下來的路也很不好走，說不準還得從頭來起，但他相信，隻要他足夠努力，就一定能夠做好這件事情。

    “那，再見！”方雪晴的心中五味雜陳，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能帶著內心最美好的祝福，朝他道了聲別，人生就是這樣，有許多有交集的人，但一轉眼，卻發現，彼此都互相走遠了。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