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會議開始之前，所有人都認為這是一場普通的例會，但從方雪晴的口中，說出議會的主題後，他們都覺得，今天這情況，怎麽看有點來著不善。

    “首先，不提那些浮誇的數字，我們先來談談，‘琴色’工廠挪用了多少款項的事情。”方雪晴的臉上帶著笑，似乎已經預料到了所有人會這麽驚訝，每周的數據增增減減，根本沒什麽好討論的。

    “琴色”的這件事，在集團內，算作醜聞，因為秦鵬出了事，所有人都不會去主動提及，而是將這件事能拖就拖，因為他們不想與之扯上關係。

    下麵的人接頭交耳，似是在議論這件事，又像是不想提及這件事，什麽樣的聲音都有，在這間會議室內，顯得十分的嘈雜，紛紛湧入了方雪晴的耳朵裏。

    “安靜，都給我安靜。”秦數是最不耐煩的，似乎是有些做賊心虛，他調了調自己麵前的麥克風，大聲的朝眾人說道。

    “方雪晴，例會是什麽你知道嗎？集團法務部會做出評判，公布給所有的人，現在什麽情況都不清楚，你就占用大家的時間，這樣真的好嗎？”

    秦數說的也是在理，秦鵬在醫院昏迷不醒，連調查結果都沒有定論，現在方雪晴說事，有什麽意義，除非，是想當場揭穿他。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沒有人證，物證，她靠什麽，拿捏住自己的把柄，盡管他不算做的萬無一失，但該封口的人，他都封口了，所以也並不懼怕。

    “秦總監，你慌什麽，我隻是想和大家估算一個數字，給在座的各位敲個警鍾，並不是想著重議論某件事，或者，某個人。”

    方雪晴說話的意味，恐怕就隻有秦數自己能懂了，尤其是當她說道，某件事、某個人的時候，他自己的內心，不由得一顫，但在表麵上，卻是滴水不漏，讓人看不出破綻。

    “ok，你說，我讓你說，不就一千萬嗎，這個數額，除了幾個高管外，在座的董事還都是看不上眼的吧。”

    秦數顯然覺得方雪晴是小家子氣，財務部每年撥下去的款就那麽多，能拿的數字也和方雪晴當初的猜測差不多，大概一千萬左右的樣子。

    “看來秦總監是做過功課啊，我還沒開始計算呢，你都能說出一千萬這麽準確的數字，我看監察組的審計師，也沒您這麽精準吧。”

    方雪晴的嘴角，勾上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好似一隻狡猾的小狐狸，設下了一個圈套，讓秦數鑽了進去。

    “咳咳，我也是聽別人說的，一千萬可是董事長你自己推斷的。”不好，這是方雪晴開口之後，秦數腦子裏的唯一想法，他的腦子在飛速的運轉，用來將這個破綻堵上。

    “篤篤篤~”方雪晴還想繼續逼問，門口傳來了敲門的聲音，秦數立馬知道，是老爺子來了，朝自己身後的助理Lisa打了個眼色，讓她去開口，順便也緩解一下現在緊張的氣氛。

    “秦總管，董事長。”Lisa去開門了，所有的人都翹首以盼，從Lisa的稱呼中，會議室中的人就已經知道了來人是誰，紛紛打起精神，坐的筆直。

    “嗯。”不鹹不淡的一個字，算是回應，即使沒有多言，大家也都能夠聽出，這是秦老爺子的聲音。

    首先出現在眾人麵前的是一根烏黑的拐杖，是秦老爺的專用，稍微對秦氏有點了解的員工都知道，這是秦老爺子的心愛之物。

    其次出現的是一身唐裝，因為已經辭去董事長的職務，秦正今天到來，並沒有穿戴正式的西裝，而是按照自己的喜好，穿了一身正紅的唐裝，頗有幾分古樸的味道。

    “董事長好。”

    秦數帶來站了起來，喊了一句以前眾人對他的稱呼，緊接著，董事會的所有成員全體起立，恭恭敬敬的喚了一聲：“董事長好。”

    “都坐吧。”即使已經不在這個位置，秦正也沒有當即更正他們的稱呼，這個聲音，讓他十分的懷念，仿佛又回到了從前那段叱吒風雲的日子。

    方雪晴倒是一反常態，並沒有起身，也沒有喚老爺子一句，而是坐在位置上整暇以待，好似就是在等待這個人的到來。

    秦正的臉蛋通紅通紅的，帶著些許的澎湃，一下子就坐在了首端的位置。

    秦六的目光，朝眾人看了一眼，最終落在了方雪晴的身上，顯得有些不悅，即使被他掩飾的很好，但還是被方雪晴捕捉到了。

    “你們繼續，繼續。”老爺子這次過來，是想看一下自己在集團，還有多少掌控力，現在得到的反應，讓他十分滿意，所以當即也不用著急宣誓主權，而是讓眾人繼續進行會議，他隻是來聽聽。

    “咳咳，方董，還是說些財務方麵的事吧。”秦數這是在提醒方雪晴，當著老爺子的麵，要顧忌一些，別惹老爺子生氣。

    “那就繼續說說，秦總監外租公司產線，以權謀私，謀取私利的事吧。”方雪晴站了起來，雙手扶著桌麵，一點都不顧及秦數的臉麵，身體前傾，咄咄逼人的說道。

    “方雪晴，你別在這血口噴人。”雖然已經提前知道，方雪晴知道了他的底細，但他在這個場合，被這麽正大光明的抖了出來，絕對不是一個很好的兆頭。

    “嗬，有沒有做這件事，在場的人中，除了我之外，也就隻有你自己最清楚了，我有沒有血口噴人，你自己心裏沒點數嗎？”方雪晴毫不遜他，即使沒有人證、物證如何，她還是要當著所有的麵，揭穿秦數的麵目。

    “小數，有沒有這麽一回事！”老爺子開始聽得迷糊，這會兒也聽了一半，用拐杖用力的篤了篤地麵，朝秦數逼問道。

    誰都會騙他，秦數絕對不可以騙他。

    “老爺子，當然……沒有。”如果現在承認，絕對會死的很慘，不僅當著所有董事的麵，名譽掃地，而且老爺子會對他失望。

    作為秦家的人，他怎麽能夠吃裏扒外，悄悄的掏空秦氏呢？

    “那，晴丫頭，你又是從哪得知這件事的。”老爺子看見秦數臉上的表情，這麽的肯定，暫且就先相信了他，他又將目光，轉到了方雪晴身上，朝她問道。

    “我從哪得知的，並不重要，但我所說的每一句，您又能相信多少呢？”方雪晴今天的態度，完全出乎了在場所有人的意料，這是當著麵的頂撞，方董事長今天是怎麽了，怎麽連老爺子都不給一個好臉色。

    “晴丫頭，你這是什麽話，你說的，我自然會信，秦數他是我的侄子，而你是我女兒的女兒，是我嫡親的外孫女，我肯定會更加相信你，不然我會把秦氏董事長的位置交給你嗎。”

    老爺子也有點生氣，握著拐杖的手緊了又緊，他這話的意思就是——我給了你這麽大的權責，難道會不相信你嗎？

    “老爺子，我所說的每一句話，你不一定會都信，但你曾經對我說的每一句話，我可是都聽進去了”她頓了頓，並不管周圍人奇怪的臉色，而是直直的看見秦正渾濁的雙眼中，朝他問道：“一個根本不可能實現的承諾，你憑什麽，要讓我替你辦事？”

    驚！滿座皆驚！

    這是什麽情況，為什麽一個普通的會議，方雪晴先是向秦數發難，最後又將苗頭指向了來參觀的老董事長？

    “晴丫頭，你，這是，怎麽了？”秦老爺子語帶關切，似乎並沒有因為方雪晴語氣不敬而生氣，而是關心的朝她問道。

    “裝，繼續裝！”她直起身來，朝所有人深深的看了一眼，將目光逗留在了秦數身上，朝他說道：“秦總監，我曾經跟你說過，我從未覬覦於董事長的這個位置，來到秦家，也純屬一個偶然。”

    她這話說得，讓秦數的心雀躍了起來，難得的給了她一個好臉色，正視了方雪晴一次。

    “秦老爺子，秦六應該是您一直安插在我身邊眼線吧，用來監視我的一舉一動。”她轉頭，將矛頭指向了秦正，看了一眼站在他的身後，一動不動的秦六，朝秦老爺子說道。

    “晴丫頭，要是累了，就先回老宅休息吧。”秦正一直沒有正麵回答方雪晴的問題，而是在說一些不相幹的東西。

    “嗬，秦宅？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一次，我倒希望，我從沒去過，這個肮髒的地方。”她的眼神，看向秦正，帶著一絲挑釁，和一絲嘲諷。

    “小小姐。”秦六的聲音洪亮，比起方雪晴的聲音，要響上幾分，言語中，帶著一絲警告的意味、

    即使在場的人反應再遲鈍，也意識到，接下來的他們，即將聽到一些豪門秘辛。

    “你所說的，在美國的那位，應該是你的大女兒，秦靜吧。”方雪晴此話一說，便引起了會議室內所有人的竊竊私語，秦老爺子的瞳孔，也是一震，握著拐杖的手，又緊了幾分，暴露出了手背的青筋，卻是不發一言，在首端的位置沉默著。

    “而且，她並不是在療養院，是在她的私人墓園中。”從方雪晴第一次與向天的人有接觸的時候，秦六就在一旁唆使，要與他處好關係，從那個時候，她雖然起了疑心，但並沒有懷疑。

    後來秦六被革職的時候，她回了老宅一次，告秦數的狀，她看見跟在自己身後，一直兢兢業業、斯文有禮的秦六，對秦宅裏麵的下人十分的苛責，從那時候，她就懷疑，秦六這人的雙麵性。

    最後那次，是在靳家的宴會結束之後，她回秦宅，被老爺子認錯，臭罵了一頓，當時她就覺得不對勁，等到了第二天之後，她才想起給萬鑫打個電話，讓他調查一下秦氏的事情。

    秦氏在她的手上，方雪晴自認為並沒有將其做的很好，一是因為她是新手，業務也是有啥做啥，並不是很懂這些，二是因為，秦氏光輝的外表之下，其實已經鏽跡斑斑，無論她如何努力，這也隻是一塊扶不上牆的爛泥。

    “我的母親，秦姝，並不在秦氏，而你，竟然用這個借口來誆騙我”方雪晴的人生中，還是第一次被人騙的團團轉，一是確實，她與秦老爺子有那麽一絲血緣，二是，她心中的軟肋，就是母親，所以才被對方吃得死死的，被當做了棋子。

    “現在想來，其實你是借用我和你這層關係，想要向南還我一個人情，好讓秦氏更進一步。”

    方雪晴所說，一字不差，就是當時秦正的想法，他想借用方雪晴救向南一事，拉近與向天的關係，這才放權給方雪晴。

    後來，他發現，方雪晴將整個公司管理的也還不錯，所以才繼續讓秦數觀察著。

    直至後來出現，“琴色”工廠以此充好的事情，以及外租產線的事，他才覺得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想在方雪晴手頭上的幾件案子，完成之後，再接掌秦氏。

    但沒有發現，到最後的關頭，方雪晴居然發現了，還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揭穿了。

    “哈哈哈，不愧是我秦正的外孫女，這麽快就能從我的圈套裏，走了出來。”

    秦正承認了，而且還是大大方方的承認了，這出乎在場所有人的意料。

    “外孫女，我可算不上您的外孫女，有哪個父親，連自己的女兒失蹤這麽多年，都不聞不問，又有哪個外公，隻想把自己的外孫女當作籌碼，用來作為商場上的利益。”

    方雪晴之前的圈子，確實是太小了，在來s市之前，她也曾是典型的享樂主義，可自從被方中天趕出京都之後，她才發現，沒有了光環的她，什麽都不是。

    要為生計所奔波，要想著新一天的工作計劃，要對所有人的保持戒心，要懂得分辨交情還是利益。

    而秦正，給她做了一個很好的榜樣，可以六親不認，可以將自己的親人當作籌碼，除了利益，沒有什麽能夠阻攔他。

    “那你現在也都知道了，又打算如何呢？”秦正那雙渾濁的雙眼，緊緊的盯著方雪晴的一舉一動，沒有了秦家董事長的身份，她難道又回去做著城管那份又髒又累，沒有人權，起早貪黑的日子嗎？

    “並不如何，隻是提前知會你一聲，所以事情的來龍去脈，我都已經了解。”方雪晴並不懼與他對視，而是在他的審視下，一字一句的說出了這句話。

    “另外，可以的話，我想今天當著秦老爺子，秦總監和諸位董事的麵，辭去秦氏董事長的職務，讓更加適合的人來做這個位置。”

    方雪晴平生最恨的，就是欺騙，幫秦氏做的，她不悔，也不計較，但她並不願意一直這麽傻下去，離開，才是對她自己最好的交代。

    沒想到方雪晴說的這麽幹脆，一個多月前的時候，她還曾在這張辦公桌的頂端，意氣奮發的和秦數訂下了賭約，失敗的一方，將自願離開秦氏。

    可現在事情才剛剛進行了一半，即使就像她剛剛所說，秦老爺子是利用了她，但他們畢竟是血脈相連，打斷骨頭還連著筋，秦老爺子，怎麽也不可能虧待她的。

    可出了秦氏，方雪晴就什麽也不是了，聯想到她之前隻是個城管，所有人都覺得，她的生活，十分的窮困潦倒。

    放著唾手可得的利益不要，而選擇繼續回歸平淡的生活，在場的人，還真沒有一個，有這麽一種魄力。

    並且方雪晴在工作上的天賦，有目共睹，即便她受製於老爺子，那也要等到攢夠一定資本後再離開，說不定還可以自創門戶。

    現在提出離開，這又是何苦呢？

    方雪晴此話一說，整個會議室都陷入了寂靜，這心裏最痛快的一定是秦數，但他知道這並不是一個合適的場所，所以一直忍著自己內心的狂喜，等待老爺子最後的發話。

    “老爺子，您看？”整個場子已經冷了許久，方雪晴的視線已經不看向老爺子這邊，而是看著所有的董事，秦六見氣氛一直僵持著，忍不住出聲提醒道。

    “各位董事怎麽看？”老爺子並沒有第一時間回複，而是舉起左手，打斷秦六的繼續發言，向會議桌下的眾人問道。

    眾人交頭接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齊齊點頭。

    有一個人開口說道：“聽董事長的。”

    緊接著所有人都跟著回複：“聽董事長的。”

    算是將決定權又交給了秦正手上。

    他們口中的董事長，一直以來都隻有秦正一人，無論方雪晴這段時間再怎麽努力，也不可能改變他們的看法。

    “好，我同意，方雪晴卸去秦氏董事長一職，並將繼續由本人來擔任。”到了這個程度，也沒什麽好挽留的，走了一個方雪晴，還可以有其他人，再不濟，還有職業經理人，所以秦正絕對不會放下顏麵，挽留一句。

    方雪晴停到滿意的答複，將手中把玩著的筆，放回到了桌麵的文件上，然後朝眾人說了一句：“告辭了，各位。”便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