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醜魚也緊跟了上去，杜正一並沒有在意他就緊跟在旁邊，而且明顯打定了主意要觀察他的操作。
    中心球體的直徑超過了四十米，但球形的中央控製台裏實際上隻有一半可以使用，球體一半是實心的，另一半是人可以活動的區域，牆體裏延伸出一張桌案式的控製台。控製台的基座裏有七個凹槽，配列成北鬥七星的順序。這些是這裏看上去最正常的部分。
    球體實心的那一半讓小醜魚條件反射地後退了半步。那部分球體其實是半透明的，能看清楚裏麵充滿了大量膠質的囊泡，看上去就像生物大腦結構的一部分。那些囊泡蠕動著，仿佛在模擬著大腦脈動的過程，不斷蠕動著進行某種信息交換和重組。
    “這是什麽？”小醜魚厭惡地說道，難得地有些緊繃。“是誰的腦子留在這裏了嗎？始祖法師的腦子這麽大？這麽大頭？”
    杜正一對牆壁裏的東西隻淡淡地瞥了一眼，就低頭查看起基座的三個凹槽，思索了片刻將手掌按進了代表著天樞星的凹槽。
    小醜魚又貼近了一些，仔細看著杜正一的手，血從他的手裏流了出來，滲入了凹槽內部。
    “鬼把戲，刺破你的皮膚取血進行基因認證吧？隻能用來糊弄法師，因為法師都是文盲。時間不過走了幾千年，人類的文明就已經成長到能看透這些把戲了。”小醜魚低聲說，又有些不解。“其實自從你進入這座封印之地，這裏就為你啟動了，也就是說他們識別基因的能力其實是很先進的。那為什麽在這又要對你進行采血分析？”
    “宗教性的原因？”小醜魚試探性地又說道，杜正一不回應他，他就自言自語地思索著。“給誰看呢？焚蓮者那些傻……”
    一從半透明的植物自控製台下麵生長了出來，像蛇一樣奔著杜正一的手纏繞過去，半透明的絲蔓一般的東西插入了杜正一的手腕，像是要與他共生為一體。
    “呃，太惡心了。”小醜魚立刻說道，“你會被吃了嗎？每次封印獻祭一個杜家人？”
    杜正一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徹底不再搭理他，沒有注意到小醜魚仿佛在凝神諦聽的模樣。
    片刻之後，小醜魚輕笑了一聲，“我感覺到了你的大腦在回應另外一個東西產生，你們在交互。你是在跟這顆巨型大腦通話？但你們這種交互並不是意念聯係，要比意念交流更初級。因為你們不能通過意念交流，就說明這個巨型大腦並不是真的。始祖法師們顯然是一些生物學家，他們當然也要借助計算機來執行所謂‘魔法’，那麽這個巨型大腦應當是一台計算機。一種基於生物科技的計算機，所以他們使用基因鎖對這台機器進行了更複雜的加密。計算機通過神經元跟你相連？我猜它還會記錄你的腦電波，以某種特殊的方式確認你的基因和你的大腦，你是不是有某一些上古記憶？或是你遺傳的基因會導致你的腦電波也有某種特質，這種特質可以被生物計算機識別到，用來確認自己的係統管理員。”
    小醜魚慢慢踱步到牆邊，一隻手按在空餘的凹槽上，另一隻手按在牆壁上，仿佛在觸摸那塊大腦。“必然有。他們用這麽多層次的加密來防止外界幹擾，足夠把我們這些人驅逐在外。怪不得你能當著我的麵操作，也不擔心我別有用心。”
    在杜正一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右手食指上戴著一枚古董戒指，拇指在戒指上劃過時，一枚針自戒托裏立了起來。他的手指微微一動，針刺進了球體的膠質之中。
    “這裏看起來就像是一座上古祭壇，但實際上卻是個計算機機房。人類現在還沒有想明白生物計算機的設計原理，他們認為計算性能不可能太好，所以基本上已經放棄了這個方向。但誰知道呢，也許等到人類的生物科技進化到可以拿身體當作零件替換的時候，他們也發現了新的計算機組成原理。”小醜魚仿佛是在閑聊著，停頓了片刻以後，他又說道，“但我希望他們不會走向這個方向，生物和科技結合以後真是有點惡心。”
    空氣中產生了一種低沉的嗡鳴聲，不像是機械噪音，樹形結構的枝幹上有細微的光暈流轉，像是生命初始的漣漪，纏住杜正一的枝蔓就像是延伸出來的神經元，嗡鳴聲就像是生命的竊竊私語。
    小醜魚傾聽了一會，又忍不住開麥了，“不管怎麽說，生物科技確實很容易跟神秘主義結合在一起，也很適合發展出宗教。如果你掌握這樣的技術，你會希望找一夥原始人來崇拜自己嗎？肯定不會，你太孤僻了，不享受這個。所以神，一定是有重大人格缺陷的人。”
    杜正一終於歎了口氣。
    “怎麽了？”小醜魚轉向了他，“需要休息一會嗎？腦機相連，很累吧？”
    “不知道為什麽，沒有辦法關閉剩餘封印獸的生命。”杜正一說道。
    “以前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嗎？”小醜魚問道。
    “記錄中也沒有。”杜正一答道，他再一次默默背誦著本該生效的密語。新一次的嚐試仍舊沒有任何效果。
    小醜魚思考了一會，說道，“有沒有可能是因為這裏剩餘的生物不完全是由始祖法師生成的封印獸？”
    這話說的很拗口，他又換了種說法解釋，“從出現的生物類型上看，有些生物能通過人類的論證，肯定是曾經或正在生活在地球上的，但明顯被始祖法師進行了基因改造。這些基因改造還包括腦部控製，抹殺掉生物體的自我意識，以方便進行意誌的控製。但有些生物明顯有自己的意誌，比如那些藍色眼睛的類人生物。他們比現在的人類更強壯，反應更快，更像是地球人類進化過程中出現過的不同版本。他們比人類更強壯，但腦子更小。”
    “不過，我也並不是說藍眼睛有自己的意誌，明顯還有其他意誌在他們的背後操控著他們。這背後的意誌，不管它是什麽，它都是個完全的生物體。也許作為一個bUG，這種類型的生物體卡在了係統中，讓你觸發的那個抹殺程序執行起來沒有什麽效果。我猜想為了安全考慮，抹殺程序所能抹殺的對象，都是缺乏主體意識的實驗室產物，程序需要識別出他們的某個標誌位才能執行。”小醜魚又補充道。
    杜正一轉過頭來看著小醜魚，他的思維方式跟羅奇何其相似，隻是更強硬更穩定。羅奇會試探性地問他的想法，有時候甚至有點雞賊地看他臉色說話。但小醜魚是一個已經成年很久，靈魂也開始冷卻的人。
    小醜魚的影子也轉了過來，仿佛在打量杜正一，“始祖法師保留的這些封印獸，最初的目的未必是為了戰爭。以他們高度發展的文明程度，戰爭的模式不會依靠生物肉搏，他們也許隻是進行試驗。藍眼睛的身體更強壯更漂亮，至少有一部分基因很可取，也許始祖法師在地球上廣泛取材以後，人為合成了所謂法師。符合人類平均臉的審美，我們都長得兼具地球幾個人種的相貌優勢，大部分身體比人類更強壯更敏捷，腦子卻沒有更優秀。”
    杜正一突然意識到這一段話更像羅奇，或者說更像少年的羅奇。脫線的思維無限跳躍，動不動就溜號，思考問題也不能筆直地直達目標，但這不應該是屬於小醜魚的方式。他沒有必要跟自己說這些——除非他是在拖延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