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柳無傷繼續說道：“獵人被母鹿的母愛深深感動了，他決定把母鹿放走，同時也想試試看，母鹿是不是真的還會回來。”

    “母鹿走了，是傻子才回來呢！”阿貴在一旁不禁脫口而出。眾人的目光齊刷刷投向他，也有人七嘴八舌附和，林間又嘈雜起來。阿貴自知失言，很是羞赧。

    “大家別打岔，且聽這位姑娘說下去。”那位公子對著眾人喝道。眾人也便不再說話。

    “獵人放走母鹿的時候，也和大家想的一樣，認為它不會回來了。沒想到過了不多久，母鹿竟然回來了。獵人很高興。可是獵人卻發現，有兩隻小鹿遠遠跟在母鹿身後，小鹿正在偷偷地流淚。獵人於是對母鹿說，你的愛心和誠心感動了我，我不殺你，你趕緊帶著你的孩子們走吧。母鹿把小鹿叫到身邊，向獵人道了謝，然後帶著孩子返回了樹林。”

    柳無傷一口氣講完了佛經裏的故事。那公子不禁撲噗樂了：“這位姑娘，莫不是你看到這頭小鹿，想起了它家裏的母鹿，動了惻隱之心？”

    “你們如果殺了小鹿，它媽媽不知道會有多傷心呢。”柳無傷眼神有些慘然，令人既心動又不舍。

    那公子尚未說話，阿貴一邊說道：“隻怕這故事是姑娘你瞎編的吧？你想唬誰呢？”

    柳無傷瞥了一眼阿貴，眉梢往上挑了挑：“我說你這人真是沒文化。你回去好好翻翻《鹿母經》，這是大唐玄奘法師從天竺國取來的經書。看看我說的是真是假？”

    “姑娘學問還真不少，在下實在佩服。”那公子在馬上坐久了，腿腳有點酸麻，便一翻身，跳下馬來，將手中的弓隨手掛在馬鞍上。

    “本姑娘知道的東西多著呢。《詩經》有雲：‘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可見古代，鹿就是人類的朋友。這麽有靈性的動物，你們想隨意獵殺，怎麽下得去手？”柳無傷引經據典，口若懸河，引得眾人咋舌一片。

    “無傷，沒想到你懂的東西這麽多！”遊子詣在一旁誇讚道。見遊子詣在眾人麵前誇讚自己，柳無傷心裏樂開了花，臉上卻沒有表露出來。

    “無傷？原來是無傷姑娘。幸會，幸會！”那公子向柳無傷拱了拱手，然後對阿貴等人說道：“既然無傷姑娘有著悲天憫鹿的情懷，我們就成全無傷姑娘吧。”

    柳無傷一聲“謝謝”剛說出口，那公子已轉身跳上馬鞍。阿貴等從人也都上了馬。“無傷姑娘，後會有期！”說話間，那公子帶著十餘名從人，出了樹林，疾馳而去。

    “這公子通情達理，看來人還不錯！”柳無傷看著樹林深處一行人遠去的身影，低聲說道。

    “瞧他這排場擺的，出來打個獵，有必要帶這麽多手下嗎？”見柳無傷莫名其妙地誇讚陌生人，遊子詣渾身不自在，沒好氣地說。

    “哎喲，我怎麽聞到一股怪味？”柳無傷突然捏住鼻子，表情很誇張，好像正在尋找怪味傳來的方向。

    “哪有怪味？我怎麽沒聞到？”遊子詣拚命地嗅了幾嗅，空氣裏除了雜揉著花草的清香，哪有絲毫的怪味？

    柳無傷“撲噗”樂了：“還說沒怪味，不知道哪裏傳來的衝天醋味，酸死人了，酸死人了！”

    遊子詣這才知道柳無傷是在打趣他，於是故意將手中的小鹿高高舉起，似乎想把小鹿扔出去。

    柳無傷一見就急了，衝遊子詣喊道：“你這人怎麽這麽小心眼，開個玩笑，至於急成這樣嘛！”

    “難道隻準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遊子詣笑著將小鹿放下，抱進懷裏，“我也隻是開個玩笑，你至於急成這樣嘛！”

    柳無傷見遊子詣在報複她，追著他便想打。遊子詣忙說：“別鬧了，別鬧了！快來看看小鹿的傷勢，恐怕再不治療，失血過多，就來不及了！”

    柳無傷這才住了手。遊子詣蹲下身，輕輕地將小鹿放在草地上，讓柳無傷按住小鹿的身體。遊子詣用力一拔，將那枝箭從小鹿的尾部拔了出來，鮮血頓時噴湧不止。小鹿四蹄亂蹬，顯然疼痛難忍。遊子詣將那枝箭往草地上一扔，隨即從袖口撕下一角，替小鹿包紮傷口。

    “把小鹿帶回去，敷上金瘡藥，估計就沒事了。”遊子詣一邊包紮傷口，一邊對柳無傷說。

    簡單處理好傷口，遊子詣抱著小鹿站起身。柳無傷突然想起箭尾上的那個不認識的古篆。她將箭撿起來，指著古篆問遊子詣：“這是什麽字啊？”遊子詣仔細一看，原來是個“煦”字。

    “箭尾為什麽要刻個‘煦’？難道那位公子單名一個‘煦’字？”柳無傷自言自語道。

    “這人是誰呢？噢，對了，當朝太子名叫南宮煦，莫非這人就是太子殿下？”遊子詣邊說，邊故作思索狀。

    柳無傷哪知遊子詣是在打趣她，接口說道：“天下同名的人多了去了，那公子怎麽可能是太子殿下，你隻管信口渾說。”

    “我想，那公子一定是太子殿下。人長得俊俏，又是太子。如果你當上了太子妃，豈不是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遊子詣再也撐不住，不禁狂笑起來。

    柳無傷被說得滿臉通紅，追著遊子詣便要打。遊子詣抱著小鹿，飛也似地向林外跑去。柳無傷在後麵緊追，邊追邊喊：“抓住你，非要撕爛你的嘴！”

    遊子詣跑出不多遠，冷不妨斜地裏走來一個大漢。那大漢步履很急，和遊子詣撞在一處，差點將遊子詣撞倒。

    “跑什麽跑，沒長眼睛啊！”遊子詣還沒發作，那大漢先衝遊子詣吼了起來。

    遊子詣定神一看，眼前的這個大漢身形魁梧，一副絡腮胡，眉梢處有道不深不淺的刀痕。雖然身著粗布衣衫，一身犍子肉卻隱約可見。一瞧就不是省油的燈。遊子詣不想多惹事端，忙打招呼：“這位兄台，對不起，多有得罪！”

    “我說你這人怎麽這樣——”柳無傷從後麵跑了上來，想幫著遊子詣說兩句。遊子詣一隻手抱住小鹿，一隻手拉著柳無傷便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回身對那大漢說：“抱歉，實在抱歉。”

    那大漢也沒有理會他倆，轉過身，快步向林中走去。

    回到城中，遊子詣讓柳無傷趕緊回家，一來免得柳叔柳嬸懸心，二來跑了將近一天的路，人也乏了，回去好好歇歇。

    兩人分手之後，遊子詣回到京兆尹衙門。他先去拜見了京兆尹丁天舒。

    丁天舒詢問案情後，也認為柳半仙之死並不簡單。丁天舒覺得，柳半仙肯定死於仇殺，而不會是劫殺！柳半仙半夜將家裏的金銀細軟打包好，然後悄悄出城，應該為了躲避仇家，打算一走了之。沒想到卻在林外碰上了仇家。仇家之所以用淬有劇毒的飛鏢擊中柳半仙命門，目的就是要將她致於死地。至於地麵散落的金銀細軟，應該是凶手殺死柳半仙後，故意灑落的，目的是偽造劫財殺人假象。

    對於丁天舒的假設，遊子詣完全認同。他掏出那塊在樹林裏找到的九龍會腰牌，對丁天舒說：“大人，這是在樹林裏找到的，不知道和案件有沒有關係。”

    聽遊子詣大致講述了九龍會的情況後，丁天舒將那塊腰牌交還給遊子詣，叮囑他一定要詳加走訪，切不可放過蛛絲馬跡，早日緝獲真凶。

    張龍、趙虎此時已從雙星堡返回衙門。遊子詣離開後，張龍、趙虎又將柳半仙家從裏到外仔細檢查了一遍，並走訪了不少街坊鄰居，可依然沒有發現什麽有價值的線索。遊子詣聽了，不免有些失望。而仵作那邊，飛鏢上究竟淬的是什麽毒藥，同樣毫無進展。

    一大早前去柳無傷家走訪調查的是潘豹和董鼇。“在和柳叔柳嬸交談中，我覺得有個地方不對勁。”潘豹突然想起什麽，說道，“我問柳叔柳嬸，柳半仙有沒有什麽仇家，他們一會說沒有，一會說不知道。這時，柳嬸似乎突然想到什麽，臉上微微露出驚恐之色，脫口說道：‘莫非是那件事……’柳叔不待柳嬸說完，連忙喝住她：‘你瞎說什麽！’此後，任憑我怎麽問，再也沒有問出什麽線索。”

    聽了這番話，遊子詣的想法和潘豹、董鼇一樣，柳叔柳嬸一定在刻意隱瞞什麽事。這件事，很可能和柳半仙之死有關。到底會是什麽事呢？

    “天也黑了，大家辛苦了一天，趕緊回去歇歇吧。明天一大早，我去柳叔柳嬸家，看看能不能問出什麽來。”不管柳叔柳嬸是否願意吐露實情，遊子詣抱定了主意，明天一定親自登門拜訪，試上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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