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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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天,天色陰沉沉,仿似是老天在昭告著這一個和往常一般的日子裏將有大事發生。

    首先看到亂軍氣勢洶洶而來的人,是村裏的董癩子。他從小便失去了父母,家中的田地自然是無法耕種,吃著村裏百家飯長大。長大了他便靠著自己的一身力氣,出去替別人家幫工,倒沒有自賣為奴。

    這一天,他被塘衝的顧老爺叫去幫工,主要是去幫他家擔糞,董癩子心裏盤算著這次擔完糞之後一時半會兒就不再幹這活兒了,因為要娶妻了呀。

    盡管他要娶的女子二月間被那群見鬼的兵給強*暴了,但他還是喜歡人家。朝思暮想了好幾年了哩,去年劉歡和隔壁村一個年紀相仿的男孩子定了親,當時董癩子還想,這輩子怕是沒指望了哩,可是每次看到劉歡,他就止不住心跳。後來發生了那事,劉歡被退了親,他差點就打上了男方家,不過他在憤怒的同時又暗自慶幸,要不是發生那件事,就自己這身皮囊萬萬是娶不到人家的哩。

    正美美的想著以後老婆孩子熱炕頭,擔糞回去還沒到村口,便聽見塘衝村口的獸皮大鼓已經敲響,鼓聲急促,聽者揪心。兵刀之聲就像在他的耳邊回響,董癩子顧不得細聽,便丟下他身上的糞桶,朝著董家村跑去。

    一路風聲在耳,董癩子不知道自己跑的到底有多快,平時半個時辰才能走到的路程,他半刻鍾就跑完了,氣喘籲籲地跑到村口,敲響了村口的獸皮大鼓,向著探出頭來看究竟的村人發出大喝。

    村民明白了事情攸關生命,瞬間亂做一團,有些有女兒年輕兒媳的人家心急火燎地背起那閉著眼也能找到的口糧,攜家帶口向著平時狼群出沒的老山奔去,可不想女兒兒媳再被糟蹋了哩。

    明月一家聽到鼓聲的時候正在做朝食,大郎聽了慌忙跑了出去,看到董三爺和另一些叔輩的人都在外麵奔走相告,大郎一見,立馬飛奔向前問:“三叔公,我聽得鼓響,可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董三爺見事態緊急,沒有細說,隻是叮囑道:“亂軍打來了,快點收拾點吃的,帶著弟弟妹妹跟著大家跑吧!”說完,又跑去通知其他村民。

    大郎聽到消息也是一驚,立馬狂奔進門告訴趙氏,趙氏聽了,當下便做了決定,叫大家如上次那般往地窖裏一躲。明月可不放心,這要找出來了,美貌的阿娘阿姐和徐盈姐姐那就不得了了。忙道:“地窖不安全,這要是不小心被找出來了可怎麽辦?阿娘,我們隨大家一塊兒走吧。”說著叫大郎背上糧食,拿幾件換洗衣服,胡亂裹了幾個包袱。

    明月放心不下那次炸出來的油和好不容易得來的銀錢,到床下搬出那罐油和銀錢來。趙氏也不知道亂軍幾時到,想著盡量不要被外物拖累,匆忙說道:“明月,既是逃難,這些口體之用的東西就不要帶了,我們快點走吧。”

    家裏一慣家徒四壁,反正也沒什麽東西,明月空有一把子氣力,自然是帶著罐子走了,隨手又把鹽揣進懷裏。

    趙氏抱了小郎就走,二郎正要背起三郎,徐盈將身上的包袱給了大丫,匆匆跑過來:“明謹,放我來,我有把子力氣。”二話不說就把三郎搶過來放自己背上。想到戰爭她也是極為害怕的,上次她是命大,在山上砍柴逃過了一劫,村裏她這個年紀的,可有好些被糟蹋了,至於家裏的東西,本來家徒四壁的她,官兵一過,差點連牆都沒了。

    小丫頭們拿著包裹便走出了家門,飛快地往山上走去,很快就和前往山上的人做了一團。

    羅氏聽到這種消息,叉著腰大罵了聲狼啃的。可怕了打仗,上次就被搜刮一空,這次幸好自家的糧食都藏了起來。她暗想,藏的那麽嚴實,不會有事的,肯定不會有事的。卻又不放心,在房間裏打著轉兒,心糟糟地說:“老頭子,我不走了,我不能眼睜睜讓他們把我們的糧食拿走,他們要是拿走了,我們這一家子就都餓死了呀。”還有銀子可不能被找到,這可是她留著給明仁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明義娶媳婦兒的喲。

    家裏亂作一團,幾房跟打仗似的各自收著細軟,明仁和明義聽到羅氏的話,互相看了一眼對方,明仁背了口糧出來,道:“阿姆,你就留下來吧,沒關係的,您這麽大年紀了,他們不會對你們怎麽樣。”家裏還是得留下人來照看啊,不然那些兵一把火把房子燒了該怎麽辦?

    背著包袱正往外走的明正正好聽到:“阿姆,你要不走人都可能沒了,人沒了糧食有什麽用?阿姆,糧食我們藏的好著呢,不會有事的。”他背著包袱,拉起羅氏就走。可不能留下阿姆,她嘴下無德,要是亂說一氣,官兵還真的可能燒了他們的房子哩。

    明正手似鋼鐵,羅氏無法掙脫,就這麽被他拖著上了山。

    明仁在後麵恨恨地道:“就你多事,到時候要是糧食真被弄走了,看你怎麽向阿姆交代。”這個明正,天生就是他的死對頭。他看上的女孩子,竟然看不上他,而是看上了明正這根木頭,哼,什麽眼光!

    林氏三母女太弱了,體力嚴重不足,為了不拖後腿,被留了下來。

    亂兵此次來鄉裏,並不是為了作樂尋歡,而是受了上頭的命令前來征夫建造宮室,但是此次他們並沒有像預先設想那般容易。

    為了保護身後的家園,不要小看了這些沒有訓練過的村民,塘衝的男女老少最是悍勇。就像是平時曾經演習過了一般,整個塘衝的男人們扛起鋤頭扁擔柴刀弓箭等種種武器,和他們進行了直接的對抗。

    董家村的人既然已經先得了消息,那麽等亂軍前來的時候,村裏也沒幾個人了,亂兵便在各家細細搜刮了一通,值錢的,能吃的都被劫掠一空,他們這一搜,幾個留守在這兒的老人,那哭天搶地的聲音便作了一團。

    那些官兵走到明月家的時候,為首的軍官看著屋前有個正在摩擦小弓箭的仿佛從泥坑裏滾出來的小女孩,忙問:“小丫頭,你家人呢?”

    明月抬起頭,黢黑的眼睛看著他們:“長官,我爹和你們一樣,打仗去了哩,我常聽說打仗的都是蓋世大英雄,是不是啊長官?”

    這小丫頭可真會說話,那官兵看著她手中的箭:“小丫頭你還會射箭?”

    “會一點的,爹不在家,我要是自己不養活自己,我就餓死了哩。”明月平靜作答。

    那官兵手下的士兵往房子裏跑了一圈,和領頭的說了些什麽,領頭的眼神陰鷙地看著她:“小丫頭,你家還有其他人吧?可不要撒謊,大叔最不喜歡撒謊的孩子。”

    明月怯怯地看著他們:“長官,你們是在說我娘和我兄弟嗎?嗐,別提了,他們一個月前去我外阿姆家,還沒回來哩,我去接他們,我娘說我爹總打她,她不回來和我爹過了,要帶著我兄弟改嫁哩。”說到這裏,她做出一副失落又痛苦的表情。

    小孩子自然是不會說話,那些人也就信了她:“你們村其他的男人呢?”

    明月道:“和我爹一樣,打仗去了,上了十歲的男孩子,都征去打仗了哩,我爹和我兩個哥哥都去了。這都去了大半年了哩,也沒見個人回來,也不知道我爹和哥哥們怎麽樣了,還有我的叔伯們……”又站起來,去了廚房,拿了十來個甜梨出來,“大叔,這是我僅剩的食物,我給您吃好不好?”

    那官兵裏也有些善心人,“小丫頭,給了我們吃了你吃什麽?”

    “我到山上去找,我經常在山上找吃的,我也希望我的爹在外麵打仗的時候,餓極了有人給他一碗飯吃。”

    說的那年輕的兵差點淚崩,倒是那長官,若有所思的打量明月,這小姑娘可不簡單了。

    同樣林氏母女也遭遇了這樣的事情,她們三個更有說服力,瘦骨嶙峋的,那必然窮啊。那些官兵到處找,林氏嚅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囁著嘴,就像鋸嘴的葫蘆般,半天也沒說出幾個字,桃花倒是口齒伶俐,“我伯伯和爹都當兵去了,我伯娘出去給我們找吃的了……”

    他們離家前對了口供,三叔公特意交代的。

    至於那看著富態一點的人家,可就遭了殃,家裏被掀了個底朝天。

    村民走了許久才到了老山裏,一行人疾步走走的氣喘籲籲,趙氏養尊處優慣了,更是累的不像話。

    族長派出了一些青壯出去打探消息,就這樣從早飯時間等到黃昏時候,並不敢生火,害怕騰起的煙霧招來亂兵。

    村民圍成一團團地說著各自心中的不平靜,一人說道:“癩子啊!你真是我們大家夥兒的救命恩人呐!”在風波已歇,人心稍安的時候,大家想起今天發生的事情深深的感謝著那個平日裏並不起眼的癩兒,如不是他可能他們這些人已經到閻王那兒去報了,摸摸胸口,那兒還在跳,真是一件讓人覺得十分慶幸的事情。

    癩子抓抓頭,憨憨笑道:“也幸好我是今天去擔糞,不然我如何得知。”

    他身邊的女孩嘴角扯過一絲冷笑,那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長相秀美。

    癩子側身望著他身邊的女孩,隻見她遙望著遠方,一貫隱忍的她臉上露出憤恨的神情。

    董癩子嚐盡人間冷暖,哪能不知道未婚妻的心思,走到她身邊,“歡歡,不要再想了好不好?”

    劉歡擦了把淚,她能不想嗎?可是現在想還有什麽用?看著一無所有的癩子,她不甘心啊。

    太陽已經離開了,西方如血的殘陽也已褪去,大郎二郎在山裏轉了一圈,又回到了大家聚在一起的地方。

    趙氏一直沒看到小女兒,忙抓了大郎的手臂,慌忙地道:“大郎,你妹妹呢?”

    大郎頭皮發麻,正要回答,隻見那個最後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來了,眾人團團圍住他詢問村子裏的事情,你一言我一語問的那人不知如何回答。

    徐盈端了碗水從人群中走出,遞到他的手上。董三爺見他不知從何說起,便輕輕地拍一拍那人的背,幫助他順一順氣息。

    那人喝完水後,便開始細細說出他一路上看到的事情。

    原來那些亂軍來村子裏,目的並不是為了殺人,而是搶東西和抓壯丁,聽聞和朝廷對著幹的那位張姓將軍已經在四川稱帝,為了建造宮室而特意來這蠻夷山區抓民夫。說罷,重重的歎了一口氣,語氣之中有些悲涼,“大家夥兒知道嗎?我們得好好感謝小癩兒,如不是他,我們當中有些人可能得去閻王那兒去報到了。”

    董三爺聽得他語氣之中的感傷,忙問道:“海山兄弟,到底發生了什麽?難道那些賊子還幹了殺人的勾當?”

    海山抹淚罵天,渾身有些發顫道:“那等喪盡天良的畜生哪有不殺人的,塘衝一百多條漢子被切了腦袋,連個全屍都沒保住啊!”說完是一陣捶胸。

    這鄉野裏哪裏聽聞過這麽慘烈的事件,一時間都被震驚了。

    董三爺是個讀書人,雖說那史書上也曾聽聞伏屍百萬流血漂櫓,可那畢竟是書中所記載,哪裏會有發生在身邊這般震撼,嘴中罵道:“這群畜生。”一時間血氣上衝,眼前一片發黑,向後倒去。

    趙氏抱著繈褓中的孩子,想起了某段幽遠的歲月,鼻端也是一陣發酸。

    聽到這件事的人都默然了,在比山民更野蠻的權威前,小小的螻蟻們隻有用沉默來傾訴心中的不平。這世道吞人,可是生活卻還得繼續。

    待海山把話一說完,趙氏忙去問了:“海山兄弟,你可見了我家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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