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已是黃昏，莫黎睡到打橫，差不多占了整個座椅，連鞋都不知道丟去了哪裏。

    夜玄霜被莫黎委委屈屈地擠在角落，莫黎的腦袋還窩在他的懷裏，他閉著雙眼脖子歪向一邊，兩條大長腿無處安放，蜷在座椅縫間，看著就很難受。

    夜玄霜的一隻胳膊還枕在莫黎脖子下麵，另一隻搭在她的腰間，車子晃悠的時候，他會下意識地摟緊，生怕莫黎一個不小心掉到下麵。

    莫黎想悄悄地坐起來，輕輕一動，夜玄霜柔聲問道：“睡醒了？”

    剛剛醒來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沙啞。

    莫黎不好意思地笑笑，趕緊縮回到自己那邊，把座椅全都還給了他。

    夜玄霜伸了伸胳膊和大腿，窩了那麽久，估計全身都有些發麻了。

    顧俊也剛睡醒，搖晃著脖子，陰陽怪氣的聲音從前麵傳來：“夜玄霜，你要是能對哥們兒這麽好，我就是死也值得了，哎，旅程漫漫，某人卻能睡得四腳朝天，我可憐的脖子啊，怎麽會這麽酸。”

    莫黎立刻反駁：“你的話比脖子還酸。”

    椅背縫隙間露出顧俊的臉：“風莫黎，要不是因為你，我放下副駕的椅子，不知道睡得有多舒服。”

    莫黎鼓著腮不知道怎麽回他，確實，自己睡相不太好看，可她也不是故意的啊。

    夜玄霜拍了拍顧俊的臉：“小俊，哥哥又不是沒抱過你，你有什麽不滿意的？”

    沒想到顧俊一下子頓住了，回頭看了眼夜玄霜，眼裏閃過一絲別樣的情緒，轉回身不說話了。

    莫黎看不懂顧俊的眼神，隻知道這裏麵一定有故事，她聽肖瑩說過，顧俊身後的顧氏家族，位列本市商界大佬前四，隻是不知道什麽原因，顧氏唯一正牌繼承人顧俊，一個青年才俊，卻棄顧氏不管，願為夜玄霜鞍前馬後不知疲倦。

    車子裏安靜下來，暮色低垂，回老宅的路，足足走了一天。晚上七點，他們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看到夜色中灰黑色的老宅，莫黎的心裏有些堵得慌，夜玄霜四歲撿了她，八歲那年在山坡上遇到野狗，中間整整四年的時光，他們就是在這裏渡過的。

    如今，通往房子的小路被雜草覆蓋，原本雪白的院牆斑斑勃勃，記憶中的高牆大院，現在看上去低矮破敗，物是人非，莫黎這顆貓心尚且難過，夜玄霜，他是否心如刀割？

    鐵城把車子停好，走到大門前開了鎖，回身和顧俊去搬車上的香燭和紙錢。

    夜玄霜伸手推開鏽跡斑斑的大門，帶著莫黎走了進去，前世的記憶如同撲麵而來的風，一下子灌了莫黎滿懷……

    院子中央的水井已經枯了，牆根兒的葡萄架上爬滿荊棘，地磚縫隙鑽出一尺高的荒草，就連小時候常玩的那架秋千，繩子斷了一邊，就那麽有氣無力地晃悠著。

    “看房子的老張哪裏去了，每年都給他錢，家裏怎麽沒人收拾？”夜玄霜有些氣惱，臉色變得陰沉。

    顧俊回道：“我剛才打電話問過了，老張的老婆接的電話，說是剛過完年老張中了風，本以為養養就好了，前些日子摔了個跟頭，人就這麽去逝了，家裏的頂梁柱一倒，他老婆一時間沒緩過勁兒來，也忘了把事情告訴我們了。”

    夜玄霜臉色緩了緩：“鐵城，拿些錢送過去，再跟他們打聽一下，找個能照看房子的人。”

    鐵城應聲出去了，夜玄霜開門進屋，頹然地坐在落滿灰塵的沙發裏：“再過些年，說不定這地方就見不到幾張熟識的麵孔了。”

    莫黎默默地去了儲藏間，拿了拖把和抹布出來，打了盆清水開始收拾房間，夜玄霜和顧俊也放下大少爺的身份，幫著莫黎一起收拾。

    鐵城回來以後，也加入了清掃的隊伍，就這麽足足擦了一個多小時，屋子終於恢複本色，住人應該沒什麽問題了。

    莫黎放好拖把和抹布，又從外麵抱了木材進來，打開壁爐引著了火，雖然是夏天，但房子放得太久，潮氣重得厲害，不生火熏熏，怕是會受了濕寒。

    上輩子這些事情都是夜玄霜的媽媽在做，一日複一日，莫黎看都看會了，沒想到那些情景如此紮心，到了這輩子莫黎還沒有忘記。

    顧俊笑了笑：“沒想到這傻丫頭還挺靈，就象來過這裏，到處門兒清。”

    夜玄霜沒心思開玩笑，把老藤椅拉到壁爐前，坐在那裏想心事，莫黎蜷坐在他腿邊的坐墊上，腦袋輕輕放在他的腿上。

    夜玄霜下意識地伸過手臂，撫著莫黎頭頂的發絲，就象上輩子撫摸那隻狸花貓，夜漸漸深了，壁爐裏的火跳了幾跳，終於徹底熄滅……

    顧俊曾經說過，小黎一定是夜玄霜走失的親人，隻有致親的人，畫麵才會如此溫馨。

    第二天，所有人早早起床，沿著小路上山，玄霜的媽媽就葬在山腰處的一片墓地中。

    莫黎把那一大捧百合放在媽媽的墳前，鐵城擺好香燭，顧俊和玄霜跪在那裏開始燒紙錢。

    擺好花束以後，莫黎從背包裏拿出那床厚被子，工工整整地蓋在了墳頭上。

    顧俊莫名其妙地看著莫黎：“小黎，你這是做什麽？”

    莫黎扁著嘴想哭，卻又強忍回去：“媽媽怕冷，我給她蓋被子。”

    夜玄霜的眼眶立刻紅了，快速眨了幾下，才強忍住淚水，伸手揉了揉莫黎頭上的軟發：“小黎，你為何會如此貼心？媽媽生前最喜歡百合，每年夏天都會在院子裏種上百合，冬天她最怕冷，整夜坐在燃著的壁爐前烤火，現在好了，有了你的被子，她在下麵就不會感覺冷了。”

    顧俊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四個人在山腰流連幾個小時，下山的路上，夜玄霜突然對顧俊說：“咱們的計劃也要加快一些，我突然有些等不及了。”

    既然回了老宅，夜玄霜並沒有打算馬上回去，指著不遠處的山頭對莫黎說：“小黎，繞過這座山有一個湖，景色特別美，你想去玩嗎？”

    其實莫黎有點兒害怕，那正是她和夜玄霜遇到野狗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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