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難尋向誰問2

    奶娘自然不會擁有九歌這樣出色的靈覺和眼力，她抱著九歌和眼睛腫的像桃子似的巧巧走到近前了才發現那縮在九歌門口的細瘦身影，當即臉色一變，不冷不熱道：“雲少爺怎生坐在門口？雖然是暫住，但到底是被我們稱作‘少爺’的人，讓外人瞧見了還當是屈家委屈了你。”

    巧巧比較沉不住氣，哼聲道：“你別來這裏了！小少爺因為你受了傷，今天還失蹤了，你怎麽有臉來這裏？”

    君之雲低著頭悶聲道：“我、我想來看看小九……沒，沒事就好……”

    奶娘冷冷道：“不勞煩雲少爺了，還是快回自己房裏休息吧。”

    君之雲半藏在陰影中的小臉看不清神色，但從聲音卻能聽出對方的低落，這簡直比剛來屈家時更加的畏縮和拒絕，好似烏龜一樣將頭牢牢縮進了殼子裏。九歌突然意識到對方受到的影響比自己所想到的更加嚴重，一句“黴神”所帶給君之雲的壓力是自小高高在上的九歌所無法理解的。

    “喂……”

    “小少爺千萬別和他說話！”巧巧連針對君之雲都不顧了，連忙仰頭勸說道：“他一來您就被火妖上了身，不久後四夫人也崴了腳，狗蛋兒前幾天還閃了腰！整個屈家近月都莫名神情恍惚，您的臉都因為他……現在還不見了半日！果然大家說的都是對的！他就是因為黴神上身，所以在他周圍的人才那麽倒黴！”

    九歌看向君之雲。

    從始至終，這個明明隻有七歲卻成熟的過分的孩子都低著頭沒有說一句話，平靜地聽著對方將莫須有的控訴加諸於自己身上，甚至一點反應都沒有。九歌安靜地聽完了巧巧的話，在話音落下三息後問道：“你說完了？”

    巧巧有點緊張：“說、說完了……”

    九歌問：“小雲，你不想說些什麽嗎？”

    似乎沒想到九歌會和自己搭話，君之雲顯得有些慌亂。他抬起頭，零星的燭火下他看不清九歌的臉，而高大的奶娘仿佛小山一樣站在他五步之外，就仿若陰影將他籠罩。原本就緊繃的神經好似即將崩斷的弓弦，他無法控製的快速喘息起來，聲音都帶著顫意：“說……什麽？”

    “巧巧說的那些真的和你有關？”九歌居高臨下道：“真的是因為你所以我們才那樣倒黴？”

    君之雲喉嚨幹渴極了。

    “回答不了？”九歌歪著頭道：“我問的問題……很難嗎？”

    他不太能理解下方孩子的緊張，九歌確定自己沒有放出任何精神力，語調也很平緩，他沒有施加任何壓力給對方，問的也是極為簡單的問題——簡單到隻要說出“是”或“否”就可以了。

    九歌不禁如此做想——凡人……果然很難理解，似乎無分大人或孩童。

    頂著麵前三個人的目光，即便是正午在太陽下都不會流下一滴汗水的君之雲卻被冷汗浸濕了額角。他握住無力的雙拳，低聲道：“巧巧……說的……是……”

    “無稽之談。”

    九歌頓時覺得無趣，作為家中他最感興趣的人，君之雲的回答讓他即是不解又是失望。雖然他這樣問了，但是君之雲居然會對這個問題報以肯定簡直就是滑稽。他發燒是因為神魂的蘇醒，崴腳和閃腰隨處可見，神情恍惚是因為他下的暗示對於部分意誌堅定的人會造成一些影響，臉被劃傷是因為太過激動導致的神魂暴動，失蹤半日更是因為他與白河的過失。而此時，麵對他無意指責巧巧而用來反駁對方的疑問，卻被君之雲回答了一個怎麽都不該回答的答案。

    他不可思議道：“你真的這樣認為？”

    九歌的問題似乎引動了君之雲那根緊繃的弦，他生氣地瞪向九歌，目光含淚道：“那我……還能怎麽回答？！”

    九歌一時啞口無言，他擅長哄女子開心，卻不知道該怎樣哄孩子——或者換一個說法，在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魔界、甚至在仙界，便是孩子也都是來哄他的。

    這麽說或許有點可笑，但因為禮魂的存在，所以事實就是這樣。

    意識到自己的無知和無謂似乎帶給了對方很大的麻煩，九歌感到歉意，決定先好好想想。略一思考，九歌頂著頭疼催動暗示，讓奶娘和巧巧收起敵意，對著君之雲道：“小雲，你很累了吧，好好休息一下如何？明日……午時來找我，我想和你說點什麽。”

    君之雲似乎也覺得自己竟然哭了出來丟臉極了，他一把遮住眼睛，快速的跑走了。

    “……”九歌忍不住歎道：“嘖……哥說的果然沒錯，這個世上小孩和女子一樣難以理解……”

    或許九歌而言，女性更好明白一些。

    奶娘為他鋪好了床鋪，九歌吩咐巧巧明日清早為他辦一件事，便任由奶娘幫他洗漱後躺在了床上。他想了很多的事情，最後隻能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容。

    “本還擔心哥會找過來阻礙我旅行……現在倒好了。”他輕歎道：“修真……修真……元嬰期，應當不是多麽高的境界吧，畢竟才五百歲的壽數……”

    一夜無夢。

    第二日九歌清醒後太陽已經升的很高了，他下床走到窗前，果然沒有看到院子裏有君之雲的身影。連續一個月被對方的晨練呼喚，沒了那瘦長的身影和傻乎乎的笑，九歌還真有些不習慣。

    正這樣想著，巧巧已經回來了。她將九歌吩咐買來的東西放在了書桌上，擔心道：“小少爺，多穿點衣服吧，就算是夏日，穿這麽少可是會著涼的。”

    九歌回頭看向她問：“家裏為什麽這麽傳小雲的壞事？”

    巧巧一愣，乖巧地回答道：“嗯……因為六子和雲少爺是同鄉呢，所以大家都知道關於雲少爺的傳聞了。據說這雲少爺小的時候，家附近總是會出現一些奇怪的事情，而且家裏的仆人們總是莫名其妙的受傷，最後幹脆一個仆婦都剩不下了，甚至到了近幾年，連雲少爺的娘和爹都去世了！雲少爺的親戚都不願意收留他，還是老爺，老爺果然是大善人呢……”

    九歌大概能猜到一些事情的原委，仔細想來，君之雲這般天資這般根骨，能夠如此正常、不引邪祟地平凡過日，本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九歌無心了解君之雲此時的狀態，但是在擁有這個狀態之前可以確認的是，他的人生必定充滿了災難。

    巧巧小聲問：“小少爺，雲少爺什麽時候會走呀？總覺得，好可怕呢……”

    九歌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誰知道呢。”

    他摸摸因為暴動至今還疼痛不已的胸口，決定等稍稍恢複一些後利用暗示將整個屈家人對君之雲的恐懼與排斥全部消除。

    沒了君之雲的日子變得更加難熬，九歌不識人間的字，平日裏有君之雲老老實實地給他念書，此時竟然隻能無聊地趴在軟塌上用昏昏欲睡來打發時間。就這樣熬到了午時，君之雲如約到達。

    九歌讓君之雲坐到自己旁邊，並吩咐巧巧出去。女孩雖然極不情願，卻無法反抗九歌的命令，隻能用力瞪了一眼半低著頭的君之雲，不情不願的挪了出去。

    除了進門後的問好，君之雲再沒有說話。他沒有聽從九歌的坐在軟榻上，也沒有離九歌太遠選擇站在九歌身邊。他瘦白的小臉顯得有些憔悴，眼下有著明顯的黑印，就這樣無精打采地站著哪裏，仿佛被霜打的茄子一樣無力。

    九歌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從薄被下拿出了一個物件，遞到君之雲麵前道：“高興嗎？”

    君之雲不解的抬起頭來，便看見了麵前做工粗糙的木製青鸞。

    君之雲驚訝道：“這個，這個……”

    “上個月我們第一次上街的時候，你盯著看了好幾眼的。”九歌靠在窗邊笑道：“拿來當作禮物送給你，是否能讓你開心一點？”

    君之雲伸出去的手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又縮了回來，白淨的小臉上滿是紅暈，連連搖頭道：“我，我做錯了事情，怎麽能要禮物……”

    九歌歪頭道：“你真的覺得那是你的錯？”

    君之雲沉默了。

    九歌哂笑道：“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自找錯誤的。”

    君之雲小聲道：“可是，有可能……真的是我做的……”

    “害你被火妖上身……害你受了傷……真的，對不起……”

    便是九歌也覺得臉上害臊，簡直就是良心的拷問。

    他將青鸞木雕強行放在了君之雲手裏，幹咳一聲道：“火妖那個事，是我自己晚上蹬了被子才被妖怪趁虛而入。我臉上這個，明明是因為窗戶有問題，那是仆人的責任，為什麽要怪你？”

    君之雲因為瘦而顯得格外大的眼睛眨了眨，小聲道：“可是……”

    九歌不可思議道：“你真的這樣覺得？覺得是自己的錯？”

    “……”

    “喂。”九歌一巴掌拍在君之雲的天靈蓋上，將對方整個人都拍懵在了原地：“如果連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這個世上你還能相信誰？又或者，誰還能相信你？”

    他拉著木呆呆的君之雲坐到軟塌上，隨口道：“我剛剛說的話，你能聽懂吧？”

    君之雲愣愣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九歌當做對方年紀太小聽不懂自己的意思，頓感頭大。作為總是被哄的那個，他實在不知道要如何逗孩子開心。

    “咳，奶娘和巧巧，還有家裏的人，都不會說你不好。昨晚隻是因為我惹得他們生氣了，所以遷怒你……懂？”

    君之雲點了點頭。

    九歌鬆了一口氣：“所以沒人生你的氣，你也不要這副要死不活……咳，沒精打采的樣子，好不？”

    君之雲乖乖點頭。

    “明天繼續打你的拳，每天早晨沒點聲響，我醒來都沒精神。”九歌把旁邊的話本遞給了君之雲，自己直接躺倒在軟塌上，揮手道：“奶娘和巧巧都不識字，我都兩天沒聽故事了。”

    這次君之雲終於有了反應，他脫掉鞋子跪坐在窗口，將午後炙熱的陽光與微風都擋在身後。一隻手牢牢抱住那做工粗糙的青鸞，一隻手幫九歌在腰間蓋上了被子，才翻開了最新的話本，用孩子略顯奶氣的聲音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對兄弟住在山上，他們一起勞作，一起挑水，一起捕獵……”

    讀著讀著，他的雙眸終於一掃之前的陰霾，露出了以往的淺笑：“……他們是最好的兄弟，無論做什麽都齊心協力……”

    九歌背對著君之雲側躺著閉目小憩，他摸摸還在悶疼的胸口，無奈的決定還是拚把勁，現在就把整個屈家的暗示發動一遍。

    畢竟欺負小孩子哭，也太沒出息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九歌：我一向都是把鍋甩給別人，第一次見到還有主動要背鍋的傻帽，凡人小孩簡直無法理解。

    禮魂：在魔界，就是剛生下來的崽子，隻要有知性的，都要讓著我弟弟！

    老攻：作為總是被甩鍋的那個，我的心情十分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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