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瑤在車上通過擋風玻璃見到兩位老人站在門口，暗黃的路燈燈光照應在他們有些佝僂的身影上，可老人的臉上洋溢著笑容，黑色的眼珠反射出光芒，看到這一幕，心裏一陣發酸，她的眼眶有些發熱，稍有不慎，淚珠就要掉下來了。

    她輕微地往上抬起下巴，頭往後稍仰，讓眼淚逆流回去，好在她拯救及時，這些矯情的玩意兒並沒有從眼裏跑出來。

    她偏頭一看，媽媽並沒有發現什麽，林羽瑤鬆了口氣，好險沒被發現，爸爸不在這，她是真的勸不住媽媽。

    一下車，便聽到那熟悉的摻著吳儂軟語的普通話。

    “囡囡回來啦，我的乖孫，長遠伐見儂，外婆老想儂個。”

    “我也好想你，外婆。”林羽瑤抱住迎過來的吳老太太，她出國前，外婆的個子跟她差的不多，可現在老太太的額頭才到她的下巴。

    她雙手抱住老太太的時候，透過衣物感覺到外婆手臂上的肉柔軟的像剛出生的嬰兒一樣，不似從前般那麽有彈性，骨頭也是非常明顯，她都不敢太過用力，生怕一個不小心就碰斷了。

    林羽瑤的眼睛有些澀澀的，牙齒咬著嘴唇，將自己的頭輕輕地埋在外婆的肩上，心裏感慨頗深。

    她不能完全將自己頭的重量靠在上麵，外婆已經老了，她已經不能像從前那樣頂著、護著他們了，而他們長大了，該由他們撐起外婆的重量，護著她了。

    老太太倒是沒注意太多，被她喊得心花怒放，輕拍她的背，嘴裏不停地念著囡囡。

    咳咳咳，咳咳咳，這時傳來一陣老年人的咳嗽聲。

    林羽瑤抬起頭，目光循著聲音傳過去，一看，是外公站在旁邊抬著拳頭抵在嘴邊咳嗽。

    她露出大白牙笑著喚：“外公。”

    “哼”吳老爺子故作生氣地哼唧道：“小沒良心的！現在才看到你外公。”

    “外公，囡囡想死你了。”林羽瑤笑著走過去抱住吳老爺子，對他撒嬌道。

    就這一下，吳老爺子剛還黑著的臉頓時滿麵春風，笑嗬嗬地喚她乖囡。

    被分寵的吳老太太可就不依了，拉過林羽瑤，吃味地說：“儂不用理伊，伊這死老頭就是裝腔作勢，走，阿拉進屋裏去。讓伊一家頭辣外麵。”

    還沒說話，林羽瑤就被吳老太太拉進屋裏去了，她剛還在感傷外婆老了，變得脆弱了，可拉她的這力道，寶刀未老啊！

    留下‘威武’的吳老爺子和一幹未來得及打招呼，變成人肉背景的親戚，甚至她媽吳美琴女士同樣也淪為那人肉背景。

    “表姐！”

    林羽瑤走進大廳後，就聽到一個清脆的童聲喊她，她看過去，一個穿著粉紅色泡泡裙的小女孩從樓梯上跑下來。

    “然然，你慢點，別摔著了。”

    這小不點從那麽高的樓梯上跑下來，看得她心驚膽戰的，生怕一個不小心這孩子就摔下來了，趕緊走上前去接著她。

    “哎喲，儂小心點，勿要摔著啦。”吳老太太看的也是嚇得不行。

    “表姐，然然好想你，你有沒有想我呀？”

    可這小祖宗絲毫不知道她這行為令人嚇得不輕，還沒心沒肺地抱住林羽瑤的雙腿，抬頭望著林羽瑤撒嬌道。

    吳歆然是她三舅舅的女兒，她三舅一共育有兩男一女，大兒子上高三，小兒子高二，年齡差的不大，唯有這個幺女，今年才5歲，是他們這輩裏排行最小的，小丫頭跟她特別投緣，每回見著她，都表姐表姐的喊，向著小狗兒一樣跟在她後麵不放。

    林羽瑤可不管她的撒嬌，蹲下身，兩隻手輕輕地掐住小丫頭的臉蛋，說：“都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上下樓梯要一步一步走，不能跑。”

    “我知道錯了，表姐，你掐著然然的臉好痛。”

    吳歆然張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委屈地訴苦道。

    “小孩子可不能撒謊，我都沒用力，你就喊痛。”明知道小丫頭是假裝的，林羽瑤還是鬆開了手，轉身見外婆向她招手，便丟下小丫頭坐在沙發上。

    放到幾個月前她沒有在倫敦遇到他們一家的時候，小丫頭說知道錯了，她還是能相信的，可上一回她也是因為在樓梯上跑才摔下來。

    舅舅舅媽還有她的兩個小表弟都知道她已經不是初犯了，所以都沒理她，任她坐在地方隨便哭，而她則是不忍心看著小丫頭可伶兮兮地哭就哄著她。這小不點便順勢抱著她的腿流著小金豆不停地哭喊著知道錯了，現在竟又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表姐。”

    吳歆然自然知道她的親親表姐不吃她這一套了，趕緊坐到林羽瑤旁邊，搖著她的手臂，討好道：“表姐，然然好久沒見你，然然都好想好想好想你呢。”

    “歆然，你這個調皮鬼，又做什麽事惹你表姐生氣了？”

    袁媛剛隨著公公、丈夫、小姑他們進來，就見到小女兒坐在外甥女的旁邊跟她撒嬌。

    她知道小姑的這個女兒一直都是乖巧懂事，在國外讀書的這幾年也是讓長輩們特別放心的好孩子，不似她這個女兒，因為是老幺，被大家寵壞了，性子跟個男孩子似的，比她的兩個哥哥還要調皮。

    林羽瑤收到小丫頭炙熱的求救目光後，笑著替她辯護道：“舅媽，歆然她很乖，我一進來她就興高采烈地迎過來，我高興還不及怎麽會生氣呢。”

    知道林羽瑤是在替女兒打掩護，心裏自然是高興兩姐妹感情好，但也頭疼女兒的頑劣，嗔怪道：“歆然這丫頭誰都不怕，就怕你這表姐，瑤瑤你也別太寵，平時也多幫舅媽管管她這調皮的性子。”

    “小孩子的天性就是這樣，她才五歲，多玩玩也沒什麽，別管的太嚴。”

    吳老爺子向來不幹預子女教育他們的孩子，隻是偶爾說上一兩句，怕他們管的太嚴壓抑著孩子，可他完全忘了他自己也是個嚴父，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如今到了孫輩，倒真的應驗了那句隔代親的老話。

    “然然最喜歡爺爺了。”

    現在的小孩子都早熟，五歲的年紀是能聽懂吳老爺子是在替她說話的，吳歆然開心地從沙發上跳下來，跑到他旁邊坐下，在吳老爺子的臉上吧唧了一下。

    隨後又活蹦亂跳地跑回到林羽瑤的身邊坐下，拉著她說些今天在幼兒園誰和誰打架了，誰被誰欺負哭了，像隻小麻雀似的嘰嘰喳喳個沒完。

    “她們姐妹兩這麽久沒見，還跟從前一樣親昵。”吳老太太看著兩人其樂融融地說著話，別提有多歡喜了，笑盈盈地對女兒和小媳婦說道。

    “是呀，我們一家四口之前去倫敦旅遊的時候，歆然就喜歡跟著瑤瑤，但也真是對不住瑤瑤，歆然給她惹了多少麻煩”

    想到當初女兒給外甥女惹了不少事，心裏實在是過意不去，袁媛一臉愧疚地說。

    “三嫂，都是一家人，哪有什麽麻煩不麻煩的，歆然喜歡這個表姐，瑤瑤也是疼愛這個表妹，姐姐多照顧妹妹是應該的。”

    吳美琴輕拍了拍袁媛的手，安慰道。

    “美琴剛了對，阿拉都是一家人，麻煩撒啦。”

    ……

    這邊母女、婆媳三人聊得火熱，那邊父子兩也聊生意、時事聊得非常起勁。

    “啊呀，家裏好熱鬧啊。”一道女聲從門口傳來，吸引了眾人的眼光。

    林羽瑤抬眸往門口瞧去，眸色一暗，是二舅媽劉莉莉和她的表姐吳歆儀，她一向不喜歡二舅一家，外公的三個兒子中，大舅吳懋謙和三舅吳懋清都是人中翹楚，外麵人人都稱讚吳老爺子有兩個能幹精明的兒子，唯獨她這二舅吳懋祥實在不成事，還愛捅婁子，經常惹得外公動怒，罵他是爛泥不上牆。

    雖說這個舅舅不成器，但林羽瑤作為外甥也照樣是尊敬長輩的，可無奈這舅媽和表姐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錯了藥，每次碰麵，說話沒有不夾槍帶棒的，次數多了，林羽瑤也不願再跟他們談表麵功夫了。

    還有個吳浩，真不愧是她二舅的兒子，那基因真的是沒話說，桀驁不馴，小小年紀，因為打架鬥毆進了少管所好幾回。

    其實不光林羽瑤討厭他們，家裏其他的人也和他們一家人不對付，這不，一家四口現在隻進來了兩個，大家的臉色都變了，個個拉著臉不說話。

    但二舅媽是何許人，即使沒人搭理她，她也能不當做一回事兒的自娛自樂、自說自話，“爸，媽，懋祥想著今兒是爸您的八十大壽，就精心為您準備了一份壽禮，可沒想到底下人做事不周到，出了些岔子，處理完了才發現我們遲了，真是對不起。”

    可吳老爺子一點麵子都沒給她，冷哼一聲，轉過頭和林羽瑤說話去了，硬是沒給她們母女兩一個眼神。

    “懋祥伊人呢？”

    吳老太太四周瞧了瞧，沒有看到兒子，奇怪地問道。

    “奶奶，我們剛在門口遇到大姨父和蘇遠表哥，爸在外麵和大姨父聊著天呢。”

    在旁邊充當空氣吳歆儀這時開口道，眼睛卻是一直盯著林羽瑤，眸底藏著說不盡地嫉妒和取笑。

    嫉妒林羽瑤總是能夠成為眾人關注的焦點，取笑是因為她剛剛知道原來蘇遠和林羽瑤交往了，按她那個有些神經質的姑姑還不得氣炸了，今晚可真是有好戲看了。

    這話倒是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興趣，雖然今天是吳老爺子的大壽，但是主人公早就換了人，眼下這主人公已經到了門外，可不是引起大家的關注。

    吳老爺子和林羽瑤原本說著話，此時也把視線投了過來，林羽瑤倒是淡定的很，而吳老爺子有些生氣，吹胡子瞪眼地說：“有什麽話不能進來說，非得拉著人在外麵聊！”

    他還清楚老二這混小子什麽德性？還拉人聊天？怕是諂媚討好還差不多吧！

    話一出，劉莉莉的臉色難看了，心裏怨恨老爺子總是偏心女兒女婿，自己的親生兒子不疼，把外孫女當寶貝，親孫子親孫女就不疼。

    “咦，大伯一家還沒到呀？”吳歆儀見她媽被氣著了，生怕她一下忍不住衝撞爺爺，趕忙打圓場，轉移話題。

    “今天是爸的大壽，蘇老爺子想著一同來熱鬧熱鬧，給爸過過生日，大伯一家便先去蘇宅接蘇老爺子夫妻兩去了。”袁媛回應道。

    吳老太太點點頭，向小兒媳投去滿意的眼神，門當戶對，門當戶對，古人的話都是有道理的，大兒媳和小兒媳就是比這老二的媳婦知書達理多了，長輩都還在跟前，拉著張臉給誰看呢！

    這會子，林振宏和蘇遠已經進門了，吳老二吳懋祥像隻哈巴狗似的跟在他們後麵。

    “爸，媽。”

    “外公，外婆。”

    前麵兩人禮貌地問候道，吳老爺子和吳老太太別提有多歡喜，連聲應道：

    “好，好，來了，快來坐。”

    “誒，好，亻那來了，快坐，快坐。”

    吳懋祥見他爸心情不錯，也趕緊問候道：“爸，媽，我回來了。”

    兩位老人就跟沒聽到一樣，一個勁地招呼林振宏和蘇遠，看都不看他一眼，弄得他好一陣尷尬。

    關鍵還得靠親閨女，旁的人都沒有要理他的意思，老婆更是不知道怎麽了，他一進來，就擺著張臭臉看他，唯有閨女招呼著他坐下。

    “小遠怎麽是跟著你大姨夫來的？”

    “振宏，儂哪能沒幫美琴跟囡囡一道來家裏？”

    老夫妻兩，一個抓著孫女婿問，一個抓著女婿問，一點不衝突，兩邊都沒冷落。

    “瑤瑤她媽沒為難你吧？”

    “美琴沒幫你發火？”

    幾十年的夫妻，彼此之間的默契真是沒的說，問的問題都差不多。

    林羽瑤好笑地看向他們，不經意地和蘇遠投過來的目光對上，兩人唇角勾起，情意滿滿地相視無言。

    “咦，表姐和表姐夫在笑什麽呀，有什麽好玩的，然然也想知道。”

    稚嫩的童聲響徹大廳，袁媛歎了口氣，很是無奈地瞪了眼吳歆然，“歆然，你這孩子亂說些什麽！”

    早在倫敦的時候，她無意中就發現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尋常，可也知道小姑的性子是什麽樣的，所以就沒聲張，可這小孩許是經常跟這瑤瑤，發現了什麽，口無遮攔地讓丈夫知道了，丈夫又是個實誠的人，不會撒謊，他們回國之後，公公問起瑤瑤，他便全都交代了。

    現在，這熊孩子又給她表姐闖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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