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紛暮雪下轅門，風掣龍旗凍不翻。

    …………

    不留餘地也好，自絕退路也罷。

    自李傕率領大軍追殺而來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劉協和李傕之間已然是不死不休的死敵。

    如果李暹沒有死在他手上，或許李傕把他利用完之後還會網開一麵，放他一條生路。

    但現在，李暹已死，仇恨已經結下，雙方之間再也沒有一絲緩和的餘地。

    既然是死敵，那就不必再給李傕麵子。

    當眾下令廢黜李傕的官爵，無論能不能落實，最起碼關東諸侯都會樂見其成，天下百姓也會認可劉協的詔令。

    從此以後，除了李傕帳下兵馬和掌控的地盤以外，其它地方都不會承認他的大司馬官職和池陽侯爵位。

    並且，李傕從此將過上提心吊膽的日子。

    他本就是一個多疑猜忌的人，現在被劉協這麽一攪合，以後他終日都將陷入疑神疑鬼的猜忌之中，即便是他之前最信任的部將，他也會暗中提防。

    長此以往，李傕必將眾叛親離，難逃敗亡的命運。

    與此同時，劉協公然下令的另一目的就是殺雞儆猴，震懾各路諸侯。

    他要讓天下諸侯看到自己的決心和魄力，寧可玉碎不為瓦全，誰敢犯上作亂，就要有玉石俱焚的覺悟。

    野心勃勃不可怕，可怕的是當今天子直截了當的當眾揭穿其野心。

    這樣以來，諸侯們就徹底被動了，使得原本六成勝算，瞬間銳減至兩三成，甚至直接打入穀底，永世不得翻身。

    ……就在劉協心潮澎湃的時候，李傕卻如喪考妣一般呆若木雞。

    李傕做夢都沒有想到，劉協竟然如此大膽，不留一點情麵的公然宣布他是國賊……

    要知道，在此之前“國賊”一直是董卓的專屬名詞。

    牢牢貼在董卓腦門上的標簽，讓他永世不得掙脫，縱使死了，也要背負著國賊的罵名下地獄。

    不曾想，今日劉協居然把國賊董卓的標簽一巴掌拍在他李傕腦門上，還曆數他全族子弟的名字，聲稱他闔家老幼皆是亂臣賊子，剝奪官爵，號召天下義士人人得以誅之。

    聽到這番話的一刹那，李傕如遭雷擊，頃刻間六神無主，失魂落魄，內心的惶恐無以複加。

    劉協實在是太狠太絕了！

    狠得不給李傕一絲活路，絕得不給他自己留一絲退路。

    相處六七年時間，李傕愣沒看出來，劉協竟然如此狠辣，不出手則已，動輒雷霆掃穴，不遺餘力的要將他李傕置之死地而後快。

    萬分驚恐之中，李傕神情恍惚，神不守舍，眼神呆滯而又渙散……

    但他終究不是常人，縱使心神失守也隻是一會功夫。

    驀然驚醒回神，李傕滿臉肅殺的仰頭瞪著箭塔上的劉協，厲聲大罵道：

    “黃口孺子欺我太甚！真以為我不敢殺你嗎？”

    劉協不以為忤的颯然冷笑：“嗬嗬，李傕別說大話，當心風大閃了舌頭！”

    話鋒一轉，劉協眯著眼睛，道：“不瞞你說，朕還真是被嚇大的。

    朕八歲那年，國賊董卓三天兩頭的恐嚇朕，說‘若沒有他董卓，朕就坐不上皇位’，結果朕又長了兩歲，董賊卻死了。

    十歲那年，司徒王允嚇唬朕，說‘匡扶漢室的重任都落在他一個人肩上，若沒有他王允，朕早已步入少帝劉辨之後塵，淪為塚中枯骨’，朕不理睬他，結果王允也死了，死在你李傕手上。

    十一歲的時候，輪到你李傕恐嚇朕了，說‘王允乃奸詐小人，死有餘辜，天下之大，惟有你李傕是忠臣，所以朕必須聽你的’，四年之後朕長大了，而你卻殺了樊稠和李蒙，又和郭汜打得不可開交。

    朕懶得管你們之間的醃臢與齷齪，於是率領百官離開長安，起駕返回洛陽，臨行前你李傕滿口答應，而今卻……

    嗬嗬，李傕啊李傕，像你這樣反複無常的陰險小人，何德何能統率數萬大軍？憑什麽！難道就憑你出爾反爾，心狠手辣麽？”

    李傕聽得勃然大怒，齜牙咧嘴的吼道：“孺子住口！若沒有我李傕，你一黃口小兒焉能活到今日？”

    “哈哈哈——”

    劉協放聲大笑，極為不屑的伸出食指指向他，像搗蒜一樣點點戳戳。

    “又來了！朕剛才還說董卓和王允都說過相同的話，企圖恐嚇朕，結果他們都死了，現在看來你李傕也命不久矣，朕敢斷言，短則半年，長則三載，李傕，你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哈哈哈——

    李傕怒極而笑，臉色陰鷙的狠狠盯著劉協，“本將什麽時候死用不著你掛念，但本將可以肯定告訴你，今日你死定了！”

    “哦，是嗎？”

    劉協驚訝的扭頭看了看四周，“哎呀，朕的小心髒怦怦跳啊，我好害怕呀，看你凶神惡煞的樣子，恨不得把朕生吞活剝了呀！”

    說著，劉協的表情突變，居高臨下指著李傕，正色道：“今日你有本事就殺了朕，否則，他日～～朕誅你九族！”

    啊啊——

    李傕氣得暴跳如雷，悍然拔劍出鞘，劍鋒直指劉協，厲聲怒喝道：“眾將士聽令！給我踏平東郊大營，斬殺劉協小兒，殺！！！”

    唏聿聿——

    李傕撕心裂肺的嘶吼呐喊，然並卵，他身後的西涼大軍並沒有應聲出擊，反而出現了混亂。

    後方的騎兵聞聲出擊，可前方的鐵騎卻躊躇不前，強行拽著韁繩，致使戰馬長嘶，既而前後兩股騎兵撞到一起，引發了互相衝撞、踐踏，以致陣型出現騷亂。

    像這樣的衝撞踩踏情形，五萬西涼大軍中同時爆發十幾處，步軍與騎兵前簇後擁，相互擠壓碰撞，亂糟糟的一片混亂。

    李傕聞聲回頭一看，頓時鼻子都氣歪了。

    旋即，隻見一道寒光橫空掠過，駟馬輿駕上兩名駕車的彪形壯漢猛然捂住脖子，不可置信的瞪著李傕，緩緩向後倒去。

    鮮血噴濺，被割斷喉嚨的兩名車夫幾乎同時後仰栽倒，血霧彌漫，暗紅色的血液像濛濛細雨一樣將他二人堙沒。

    “膽敢抗命不遵者，如同此二人！”

    高舉著血淋淋的佩劍，李傕一聲斷喝，致使身後混亂的局麵為之一頓，隨即他縱身跳上馬背，他帳下親兵一直牽著他的坐騎等候在身旁。

    “眾將聽令！隨本將踏平劉協大營，全軍出擊，殺～～～！”

    殺一儆百的效果立竿見影。

    隨著李傕再次下令出擊，並且他本人高舉長劍策馬衝鋒，身先士卒，致使身後的五萬大軍再不敢遲疑，在各部將領的帶領下，氣勢洶洶地衝向兩百米外的轅門。

    ……就在西涼軍出現局部混亂的同時。

    劉協扭頭對轅門守將王異和桓武說：“不說廢話，朕隻有一個要求，你們務必堅守轅門到天黑，準備迎戰！”

    “諾，末將遵命！”王異和桓武躬身應道，旋即轉身離去。

    看了看他們二人的背影，劉協道：“宋果！”

    “末將在，請陛下吩咐。”宋果聞聲出列，躬身答道。

    “你與史阿跟隨朕左右，一旦轅門告急，爾等隨我斬殺來犯之敵。”

    “諾！”宋果沒有猶豫。

    他帳下還有一千七百多名騎兵，是整座大營唯一能抽調的機動力量。

    看到李傕和郭汜親自領軍衝鋒，楊奉緊張的咬著嘴唇，想了想，道：“陛下，末將帳下尚有近四千步軍，北門暫時沒有戰事，末將請命抽調兩千步軍來轅門協助王異將軍守營。”

    劉協不假思索的搖了搖頭，“暫時不用調兵增援，我們這座大營與南郊營寨完全不同，李傕想一舉攻破轅門，簡直癡心妄想！”

    順著劉協手指的方向，楊奉赫然看到木頭柵欄圍牆後麵是兩丈高的冰柱，王異帶領守軍將士在冰柱上鑿出一條五尺深、三尺寬的運兵壕，使得冰柱變成了圍牆後麵的第二道堅不可摧的冰牆。

    這樣以來，轅門城樓上的守軍與冰牆上的將士就形成了交叉防禦陣型，大大加強了守營的戰鬥力。

    與此同時，牆頭上堆滿了各種守城工具，如：鐵閘絞車、吊機、繩梯、礌石、飛沙、檑木、鐵撞木、泥檑、火罐、沸水、火炬……等等，儲存量巨大，防禦措施十分完備。

    當然，弓弩箭矢的堆放量最大，兩千守軍全是弓箭手。

    並且轅門城樓上架設著十六架巨型床弩。

    巨型床弩，多個三弓床弩組合而成，可同時射出一百支如標槍一樣巨大的弩箭，最佳射程150米，有效射程300米。

    巨型床弩，強勁狂暴，殺傷力巨大，名副其實的大殺器。

    倘若十六架床弩同時發射，一千六百支酷似標槍一般的弩箭，發射時蔚為壯觀，不管是騎兵還是步軍，隻要撞到弩箭的槍口上，頃刻間栽倒一大片，即使戰馬也會被瞬間掀翻倒地。

    甚至，在床弩的最佳射程內，一支三尺長的弩箭可以射穿多名士兵，如同羊肉串似的一箭過去就是一大串。

    這種殺傷力巨大的巨型床弩就好比現代的槍炮，若不是裝載弩箭的時間比較長，且容易出現故障或損毀，儼然就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值得一提的是，轅門守軍雖說隻有兩千虎賁衛，但真正參與防守的還有一千多名輜重兵和幾百名剛招募不久的華陰青壯。

    再加上劉協親自指揮的一千七百多名騎兵，使得轅門守軍的總兵力接近六千人。

    何況，劉協對李郭大軍攻城早有防備，把營中積雪全部堆積在柵欄牆後麵，每晚潑水澆灌圍牆，使其一層層的硬化結冰。

    以至於東郊大營的營寨堅固程度不比華陰城牆差，而且光滑如璧，不易攀登，儼然是一座冰雪築造的堅城。

    正是因為有此依仗，劉協才敢有恃無恐的向李郭大軍宣戰。

    並且把李傕逼到退無可退的死角上，一舉擊潰李傕的心理防線，致使他勃然大怒，親率大軍攻打轅門。

    …………（未完待續）。（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