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突如其來的賞賜，張濟明顯愣了愣神，既而稽首拜謝，不過卻被劉協伸手托住了。

    “將軍已年過五旬，朕以後還要仰仗你傾力輔佐呢，區區小節不必掛在心上。”

    備受禮遇的張濟此刻確實有些感動，感激道：“陛下不嫌老臣年邁，日後但有所需，隻管派人知會一聲，老臣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劉協自然不會信以為真，逢場作戲而已，雙方如果誰當真了，那就太幼稚了。

    “老將軍言重了，朕粗略看了一下，此次將軍帳下折損了三四千人馬，希望朕剛才的賞賜能稍稍彌補一些將軍的損失。”

    張濟道：“陛下仁慈，我輩男兒自從軍之日起，便將生死置之度外，若能為陛下效忠而戰死沙場，縱使馬革裹屍也足慰平生，雖死無悔。”

    正當劉協要開口時，徐晃上前半步，低聲道：“陛下，給張濟將軍籌集的馬匹和甲胄已經準備妥當，隨時可以交割。”

    劉協頷首道：“嗯，既如此，驃騎將軍不妨移步營中親自查驗，若無遺漏，即可交接。”

    “老臣代帳下將士叩謝陛下隆恩！”張濟聽後俯首跪拜。

    這次劉協沒有阻攔他下跪，而是笑嗬嗬的接受了他的跪拜之禮，“交接之後，老將軍不妨在營中歇息一晚，待明日再領軍返回陝縣不遲。”

    “多謝陛下挽留，然大戰初定，陛下軍務繁忙，無暇旁顧，加之老臣心中掛念府中家小，想連夜返回駐地，請陛下成全？”

    劉協聽後詫異道：“哦？既如此，朕自當成人之美，老將軍自便，不必再來請示。”

    “謝陛下！”張濟的這一聲感謝比之前侃侃而談的話有誠意得多，真正是誠意十足。

    目送張濟帶著親信部將胡車兒走進大營，劉協摸著下巴，輕聲道：“這是一隻不比李傕和郭汜遜色的老狐狸，時刻提防著朕，生怕朕收繳了他手上的兵馬。”

    “陛下所言極是。”

    徐晃欣然點頭道，“方才營外攔截之戰，若不是張濟有所保留，一直束手束腳的不肯放手一搏，憑末將手下兩千騎兵加上他帳下的一萬步軍，完全可以困住李傕和郭汜率領的五千餘西涼鐵騎。

    隻要拖住西涼軍小半個時辰，陛下便率軍趕到，而後聚而殲之，如此一戰之下便可將李傕和郭汜一網成擒，畢其功於一役！”

    頓了一下，徐晃咬牙切齒的揮了揮拳頭。

    “隻可惜，張濟及其帳下將士不願和西涼軍硬拚血戰，且戰且退，半刻鍾不到，張濟軍就後撤了三四裏，硬生生的退到轅門外麵，致使李傕和郭汜明明已經深陷重圍，卻在最後關頭衝破了張濟軍的防線，帶著兩千餘殘兵倉惶向西逃竄。”說罷，徐晃忍不住頓足扼腕，鐵青的臉頰上充滿憤恨之色。

    劉協抿了抿嘴唇，臉上的表情沒有明顯變化，但那雙深邃的眸子卻異常淩厲。

    “張濟這麽做有兩個目的，其一是保存實力，其二，他久居李傕和郭汜之下，對李郭二人非常畏懼，正麵交戰時難免有些底氣不足，因此，十成戰鬥力最多發揮出七成。

    這一點從他帳下傷亡四千將士，而李傕和郭汜帳下總共五千騎兵，在你和張濟聯手阻擊之下仍有兩千多人逃走，由此可見，張濟的兵馬在戰鬥力方麵，遠不如李郭二人的西涼鐵騎強悍。”

    徐晃點頭同意，“陛下說得沒錯，李郭二人突圍時率領的五千騎兵都是跟隨他們征戰多年的嫡係親兵，戰鬥力非常強悍，末將帳下兩千虎賁鐵騎與之交鋒，完全占不到便宜，幾乎是一比一的傷亡比例，相當於以命換命。

    而今我手下出擊時的兩千騎兵隻剩下九百餘人，斬殺的西涼鐵騎也有一千二百來人，而張濟所部兵馬，戰死四千人，擊殺的西涼鐵騎還不到兩千人，以至於李傕和郭汜最後帶著兩千多人突出重圍，逃之夭夭。”

    剛說完話，徐晃猛然拍了一下腦門，恍然大悟道：“哎呀，我明白了！張濟率部臨陣倒戈之時，李傕和郭汜沒有率軍攻打箭塔豁口，反而帶領親兵衛隊掉頭殺向身後的張濟軍。

    當時我還以為李傕和郭汜對張濟恨之入骨、恨不得將其除之而後快呢，現在回想起來，原來張濟改弦易轍倒戈一擊的時候，李傕和郭汜就意識到此戰必敗，於是他們率軍回頭反撲張濟，表麵上惱羞成怒的叫嚷著殺死叛徒張濟，實際上他們是率軍突圍，勒馬轉身的那一刻，他們就做好了放棄帳下大軍，帶領親兵衛隊殺出重圍的打算。”

    說著，徐晃甩手抽了自己一耳光。

    “啪！”

    一巴掌下去，五個清晰的手指印，徐晃對自己可夠狠的，以至於劉協都不禁眯起了眼睛，看著都覺得疼。

    打了自己一耳光，徐晃後悔不迭的懊惱道：“末將真是笨哪！直到李傕和郭汜逃走了，我才搞清楚他們的真實意圖。

    早知道他們想跑，我就用不著領兵硬生生的擋在他們前麵，完全可以帶兵繞到他們身後一路追殺；倘能如此，我手下的那一千多名將士也就不用死了，擊殺的西涼鐵騎也遠遠不止一千二百人，殺他們三四千人都有可能。

    窮寇勿迫啊，這麽淺顯的道理，我竟然沒有想到！難怪西涼騎兵那麽拚命，戰鬥力那麽強悍，原來他們想逃命，而我恰恰率軍擋在他們逃生的道路上，如此以來，他們豈能不以死相拚？”

    話音一頓，徐晃跪地請罪道：“陛下，因為末將的愚蠢，連累一千一百多名將士喪命，末將懇請陛下降罪，從嚴重處，以告慰枉死將士的在天之靈！”

    劉協的臉上有些無奈，伸手把徐晃拽起來，俯身幫他撣了撣膝蓋上的泥土。

    “現在你能醒悟過來，還不算晚，吃一塹長一智，隻有真正吃過大虧、打過敗仗的將領才能迅速成長起來，百分之九十的名將都有過和你相似的經曆，至於剩下的百分之十，那也是厚積薄發的結果，現實中不存在生而知之的打仗天才，也沒有常勝不敗的將軍……”（未完待續）。（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