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拜見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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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的房間, 依然像以前那樣暖軟華麗。
淩鳳簫乍一點上香爐, 窗戶裏就竄進來一個黑影。
貓迅速地爬到林疏身上。
又沉了。
林疏順了順貓毛, 它又跑到淩鳳簫懷裏, 諂媚地叫了幾聲。
淩鳳簫也抱住了它。
下一刻, 果子從青冥洞天裏出來,喊:“清圓!”
貓:“喵?”
果子抱起它,開始擼毛。
淩鳳簫問:“你認得它?”
果子說:“折竹認得,我有一點點折竹的記憶。”
林疏想,果子雖然不是折竹,但化形的時候是借了折竹的軀殼, 所以有那麽一點來自折竹的模糊意識。
而貓原來住在幻蕩山上,曾經是葉帝的貓,被葉帝養過, 折竹又是葉帝曾經用過的劍, 也怪不得果子能喊出貓的名字來了。
果子得道:“我身上一定也有一點點折竹的氣息, 你看,它親近我!”
話音未落, 貓就從果子懷裏溜開,重新爬到了林疏身上。
果子:“……”
淩鳳簫笑出了聲。
果子:“不許笑!”
他過去林疏身邊:“貓貓抱。”
貓不理睬。
果子:“……”
氣氛正十分尷尬,越若鶴象征性地敲了敲門,然後推開虛掩的門進來:“蒼旻聽說你們回來了, 也過來看——”
房間內一片死寂。
林疏把目光從貓身上移開, 往房門那邊看。
越若鶴和蒼旻杵在門外, 一動不動。
林疏便又順著他倆的目光往回看。
這兩個人在看果子。
精確一點來說, 是在看果子的臉。
林疏便也看果子的臉。
果子長得漂亮,而且漂亮得沒有一點創意。
一半像淩鳳簫,一半像他。
是那種一眼就能看出來的,鐵板釘釘的像。
他又看向蒼旻和越若鶴兩個。
就見蒼旻艱難地開口道:“你倆……的孩子?”
果子正在和貓拉拉扯扯,聞言隨意道:“是啊。”
蒼旻咽了咽口水。
“你們……這兩個月在外麵有奇遇?”蒼旻兩眼無神:“去了那種,外麵一天,裏麵一年的地方?”
越若鶴也兩眼無神:“大小姐,你之前閉關,難道是……”
淩鳳簫製止了他們的幻想:“並非你們所想。”
越若鶴:“……哦。”
越若鶴難道是認為大小姐閉關的那兩年不是閉關,而是去生孩子了嗎?
林疏想,兩年前淩鳳簫才十八,那自己也太不是人了,怪不得剛才越若鶴看他的眼神都變了。
再一想,自己今年也還差一點才能到十九,蕭韶也挺不是人的。
解釋完果子的來曆,那兩人這才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
送走來慰問的兩個人,又陸陸續續來了一些。
——多虧鳳凰山莊的那些女孩子們去外麵做委托了,不然場景還會更加熱鬧。
果子很不高興。
原因無他,不想和男人說話。
林疏和淩鳳簫在學宮中交好的朋友本來就寥寥無幾,還大都不是女孩子,這讓果子十分難受。
但沒有人同情他。
果子絕望地回青冥洞天,順便把貓也撈走了。
房中又隻剩下林疏和淩鳳簫。
淩鳳簫靠在林疏肩上,說:“想你以後和我一起住。”
林疏沒什麽想法,但他現在的原則是以淩鳳簫的意願為準,便道:...“好。”
淩鳳簫說:“那等下去你房裏收拾東西。”
林疏想了想,問:“是否對你名聲有礙。”
這個世界還是很看重女孩子的名聲的。
雖然蕭韶並不是個女孩子,但淩鳳簫這個殼子畢竟還要遵守一些凡間的禮數。
“我以前名聲便好了麽?”淩鳳簫道,“好事之徒嚼舌根時,往往說淩鳳簫守望門寡——如今我可是你三媒六聘,三茶六禮的未婚妻。”
說罷,又道:“不過,還是要尋機會昭告一下天下。”
林疏:“嗯。”
“不想上學。”淩鳳簫玩著他的手指:“想回山莊和你成親。”
林疏想,上輩子,人們說早戀有害學習,果然不假。
連淩鳳簫此等學神都不能免俗。
他張了張口,想告訴淩鳳簫還是要繼續上學,忽然看到淩鳳簫的眼神。
明明說著回家成親,卻是很空曠寂寥的眼神。
他便說不出話來了,良久,道:“抱歉。”
“無妨,”淩鳳簫道,“你非凡塵中人,若是有情有欲,才是妨礙。”
“倒是你……”他笑了笑,繼續道:“仙君,我這樣,會不會損你修為?”
林疏:“我不知道。”
淩鳳簫道:“但我看你修為頗為穩固。”
林疏:“嗯。”
事實上,他的修為不僅沒有損害,甚至因為一直在緩慢吸收著天地靈氣而持續增長,大約不出一年,就能回到原來的水準。
說到修為,淩鳳簫似是來了興致:“你那兩招《長相思》,玄妙無比。”
林疏道:“你亦是。”
他們二人現下也沒什麽別的事情可做,淩鳳簫當即拿出紙筆,要與林疏拆招。
林疏畫了《長相思》的前兩招“空穀忘返”與“不見天河”,淩鳳簫則是《寂寥》的前兩招“悲秋”,“觀河”。
淩鳳簫看著林疏的招式,道:“這兩式蒼茫寂靜,像是你能悟出的。”
又道:“《長相思》開篇兩式便已如此,此後的招式,卻也果真隻有無情之人能夠使出了。”
林疏道:“我眼下隻能悟出兩式。”
淩鳳簫便道:“北方多雪原冰川,天地寂寥,很合《長相思》的意境。我陪你去參悟天地,或許會有進境。”
林疏:“多謝。”
淩鳳簫便道:“不必謝。”
他們便又討論了一下《長相思》的第三式“壁立千仞”。
這一式,在原有的蒼茫寂靜中,又多了無邊的孤高。
“此式與前兩式相較,多一分居高臨下。而你眼下修為,已然可以一覽眾山小,”淩鳳簫拿筆在紙上推演,“練成之日指日可待。”
林疏順著他的推演想象招式。
前世練第三式,總是不得其法,眼下卻果真有了些頭緒。
而淩鳳簫武學上的造詣與天賦,實在非常驚人。初次接觸劍閣功法,便能迅速入門。
推演完三式,各自都有許多收獲,這才收起紙張,準備看淩鳳簫的刀法。
淩鳳簫卻突然道:“這樣絕情的劍法,為何要叫《長相思》?”
“據說是前輩深意,”林疏回答他:“若弟子心境不夠,看到《長相思》此名,便會心思浮動,恰好與劍法映照,可以明了自己心境不足。”
“是這樣麽。”淩鳳簫眼中有思索之色,確是另提了話題,“《寂寥》最後一式名為‘天意如刀’,《長相思》最後一式,叫什麽?”
林疏答:“黯然銷魂。”
淩鳳簫似乎怔了怔,良久才道:“果然。”
林疏:“嗯?”
淩鳳簫...便說起一段往事來。
說是他小時候鳳凰血發作,幸而有桃源君搭救。
“桃源君是很好的人,我那時一天之中,有時會清醒一兩個時辰,便總是纏著他,他也從不生氣。”淩鳳簫靠在他肩上,望著窗外,似乎有些出神:“我聽母親說,桃源君修為絕世,劍法無雙,便對他說,要看他的劍法。他總順著我,便給我看了《長相思》。”
林疏想,怪不得當初蕭韶在演武場中與他過了那一次招,便認出了《長相思》,原來是見過的。
“具體劍法招式如何,我已忘了,隻記得最後一招。”淩鳳簫微微垂下眼,“那一招,使我心動神搖。他舞畢許久,我仍不能回神,隻覺悵然若失。後來長大一些,看到‘黯然銷魂’四字,覺得仿佛又看到那一式,隻是那時,他已杳無音訊了。”
林疏說,待我練成,可以給你看。
淩鳳簫就笑,說,那我等著看。
說完了《長相思》,又看《寂寥》。
兩相對照,林疏立刻看出了這兩個功法的不同。
《長相思》是孤冷高寒,空無一物,沒有任何感情色彩,《寂寥》卻不同。
若用一個字來形容《寂寥》,那就是“悲”。
秋風一起,萬葉飄零,而人非金石,百年之後,亦同歸塵土,是“悲秋”。
登高而觀,江流東去,逝者如斯,不可追溯,是“觀河”。
世間繁華美豔,欣欣向榮之物,終歸塵土,的確可悲。
而唯有曾鍾愛此物之人,才會感到“悲”。
但天行有常,美好之物的消失是不可挽回的過程,這便是“天意如刀”的道理。
在這一刻,林疏突然明白了夢先生的那番話。
夢先生說,寧願你們一輩子都不能用出這樣的招式。
他不由自主看向淩鳳簫。
淩鳳簫在很專心地畫圖。
很漂亮。
這人沒有不好看的時候。
可林疏覺得,初見時那個目中無人,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漂亮得最耀眼。
但那時的大小姐,也並不是毫無煩憂。
他問:“你何時會的這兩招?”
淩鳳簫道:“很早便會了。”
他語氣平淡,但這並不是平淡的一句話。
很早便會了,便是很早便懂得“悲”為何物了。
林疏想起淩鳳簫手上那枚鳳凰令。
鳳凰令,世上隻有一枚,代表鳳凰山莊的無上權柄。
而這僅有一枚的鳳凰令,不在大莊主手中,卻在淩鳳簫手中。
所以,淩鳳簫雖是鳳凰山莊的大小姐,事實上卻是山莊的實際掌權人。
大小姐終究不是大小姐。
淩鳳簫問他:“在想什麽?”
林疏:“沒什麽。”
隻是在想,若大小姐真的隻是大小姐,每天都那樣驕傲漂亮,橫行霸道,百無禁忌,那也不錯。
淩鳳簫就放下圖紙,抱住他。
抱得很緊,仿佛一鬆開,他就會離開一樣。
此後的日子也是這樣。
隻要可以,淩鳳簫沒有一刻離開過他身邊,甚至與圖龍衛議事,都要他陪在身邊。
林疏總覺得,淩鳳簫在害怕什麽,又或者是想抓住什麽。
這一天,好不容易淩鳳簫有事不在身邊,他帶貓出去曬太陽。
恢複修為後,他耳聰目明,能聽見一裏開外的蟲叫,也隱隱約約知道了學宮中現在的流言。
大小姐栽在了林疏身上,林疏到底是何方人物?
有人說林疏長得好看,氣質也出塵,和大小姐很配。
有人說,傳言林疏沒...有修為,這就和大小姐不大配了。
又有人說你們難道不知道林疏從三年前就是大小姐飼養的小白臉麽?
還有人說,呸,你們沒見他們的女兒麽?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我看過不了多少時日,小白臉就不是小白臉了,要登堂入室了。
他覺得挺有意思。
然後又聽見有人說,藍顏禍水,藍顏禍水,當年大小姐和大殿下還為了此人大打出手,姐弟鬩牆來著。
林疏:“……”
小白臉可以,禍水就別了。
而且蕭靈陽哪裏是為了林疏和大小姐大打出手,那是因為找林疏的事情被大小姐打。
正出著神,被一陣鍾聲打斷。
這是合虛天的大鍾,平日裏充當下課鈴,有時也傳遞消息。
比如連敲三下是全部弟子到合虛天集合。
而這次,鍾響一下後,又繼續響了一下,顯然不是平常的下課鈴。
他在心裏數著鍾聲。
一,二,三,四,五。
鍾敲五下,貴客來訪。
不過,這就與他沒有關係了。
林疏繼續發呆,直到視野中出現一個杏金色的身影。
林疏:……
看那隻杏金色生物的行動軌跡,是直衝著自己來的。
杏金色生物靠近了,來者不善。
“你!”蕭靈陽徑直走到他麵前,倨傲地朝他抬了抬下巴,開門見山,語氣惡劣:“今日,你必須給我解釋清楚,你和淩鳳簫到底是怎麽回事?”
林疏平平淡淡道:“無事。”
“我聽說你們女兒都有了!還住在一起!”蕭靈陽看樣子生氣到窒息,話都說不出來了:“你……你……你,是不是欺負她了!”
林疏繼續平平淡淡說道:“沒有。”
“我不信!”蕭靈陽大聲道:“你……無恥之徒!”
林疏:“……”
蕭靈陽以扇柄瘋狂敲擊石桌,氣到胸脯起伏,道:“我必不可能允許你娶她!”
林疏道:“嗯。”
蕭靈陽更生氣了:“你‘嗯’什麽?難道我不允許,你很高興麽?你難道想對她始亂終棄麽?”
林疏想敲開蕭靈陽的腦袋,看看裏麵到底裝了多少水,若是倒出來,能不能灌滿星羅湖。
蕭靈陽跳腳:“你說話!”
“並無始亂終棄,”林疏淡淡道,“你不允許,也無用,所以我‘嗯’。”
蕭靈陽看樣子快要被氣死了。
根據林疏對付蕭靈陽的經驗,一般這個時候,他會采取物理攻擊。
果然,蕭靈陽欺身上前,打算動手。
但是今日的林疏,已經不是往日的林疏了,而是渡劫期的林疏。
蕭靈陽的動作便被一層無形的靈氣牆擋住了,施展不得。
以林疏的經驗,物理攻擊不成,此人便會開展人身攻擊。
果然,蕭靈陽道:“你憑什麽娶她?小白臉罷了!”
“你有錢麽?有勢麽?鳳凰山莊要你麽?小白臉罷了!”
“你隻是有一張臉罷了!連門派的出身都沒有,小白臉罷了!”
林疏慢吞吞喝了一口茶,安靜聽複讀機叫喚“小白臉罷了”。
“南海劍派的少主,我覺得他很好,我建議你去和他比一比,到那時候,你就會知道,自己不過是小白臉罷了!”
林疏想,有點進步,學會舉例了。
“安將軍的長子也很好,淩風門的少主也不錯,”蕭靈陽大舉一例,“你仔細想想,你有他們有錢麽?有他們英俊麽?有他們修為高麽?有他們出身顯赫麽?你難道不感到羞愧麽?不感到你不適合與淩鳳簫在一...起麽?即使有了女兒,我告訴你,你——”
他喋喋不休,直到林疏抬頭,視線越過自己,看向前方。
蕭靈陽約莫是以為淩鳳簫來了,如同受驚的兔子一樣轉身。
但並不是淩鳳簫。
林疏看見了一行正在向這邊走來的白衣人。
為首那個,他認得。
是在幻蕩山有過幾麵之緣的雲嵐,劍閣弟子。
而他身後十幾人,個個身著如雪白衣,氣質清寒,也都是劍閣的模樣。
雲嵐在亭前站定。
“劍閣弟子,雲嵐。”他道。
他右側一個女孩子道:“弟子靈素。”
左側一個少年道:“弟子靈樞。”
雲嵐右手握劍置於身前,劍尖朝地,左手覆於右手手背,微低頭,行劍閣的侍劍禮。
其餘的弟子也是一樣的動作。
隻聽雲嵐與其它弟子對著自己,齊聲道:“拜見閣主。”
林疏環視了一下這個亭子。
亭子裏的活人,隻有他自己,和蕭靈陽。
剩下那個活物,貓,從他懷裏出來,坐在桌上,直視著蕭靈陽,趾高氣揚叫道:“喵。”
而蕭靈陽正僵硬地轉頭看向他,難以置信道:“你……?”
林疏:“……”
別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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