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毅從沒覺得，這個奉行拳頭大收入就高的異世界，竟然也可以這麽的荒謬。

    宮廷魔法師，那是獨立於魔法工會體係之外，對各自所屬王國國王效命的魔法師團體。阿瑟帝國不是已經雄立於大陸東南了嗎？宮廷魔法團的副團長，竟然是個嘴炮，完全不會使用魔法！

    這讓莊毅想起了上輩子有個名為‘公知’的群體，那裏麵雖然有不少能人，但很多也都是這種‘空口來潮’的家夥。

    不過，對於莊毅而言，道爾夫還有很多利用的價值，會不會魔法其實影響並不大，重點是道爾夫地位足夠高，而且能影響到那個小公主的判斷。

    十分鍾前，這片很少有人踏足的林間，還是一片劍拔弩張、激情不怎麽澎湃、熱血沒怎麽噴張的戰場。

    半精靈的小木箭嗖嗖的射，淪為半精靈手中人質的道爾夫，還在尷尬的解釋著自己為什麽不會使用魔法。

    十分鍾後，這裏又變成了大型的宗教集會現場……

    莊毅用麻袋把道爾夫罩住，神色莊重又鄭重的，解開了自己的頭巾。

    一顆嫩綠的小樹苗，在午後一縷陽光中輕輕晃動著。

    十多位顫巍巍的半精靈老奶奶走了過來，一個個熱淚盈眶，十多張如同枯樹皮的手掌湊了過來，一個個想去觸碰，又不敢真的觸碰。

    那棵小樹苗水仿佛一個水靈靈的孩童，神氣的站在一顆完美的光頭上，對著這個世界宣示著自己的存在。

    半精靈的長老們不敢真的觸碰，又控製不住想去觸碰，直到她們的指尖觸碰到小樹苗枝丫的末端，一個個又激動的全身亂顫。

    如果不是一旁有人攙扶，這些年過兩三百歲的半精靈老奶奶，估計今天能猝死幾個。

    場麵在老奶奶們的亂顫中一度相當混亂，直到莊毅有點忍受不住，禮貌的向後退了兩步，擦了擦臉頰，用眼神詢問了一句娘希匹，哥臉上這兩下是誰摸的！

    “聖木，真的是聖木……聖木活了啊！”

    “神使大人！真的是神使大人啊！”

    莊毅本想做個高冷的神使大人，但臉緊繃了一陣，也是被自己逗樂了。

    這些半精靈又不欠他什麽，跟個追債的一樣也不合適。

    這些老人陸陸續續對莊毅跪下，周圍這少說也過千人的半精靈，也慢慢對著莊毅跪下，莊毅還真就有點手足無措。

    他哪裏經曆過這陣仗，跌下深淵之前，也都是對國王、大貴族的車架行這種大禮。

    當絕大多數都選擇跪下的時候，站著的幾人就會異常紮眼。

    首領此時正抱著胳膊站在那，首領身旁還有幾位被樹藤五花大綁的半精靈阿姨，此時正對著莊毅怒目而視。

    在半精靈部族中，這幾個半精靈是‘將軍’和‘大臣’的角色。隻是半精靈部族的等階分化沒有太嚴重，她們相對來說隻是‘很有威望’，沒有什麽固定的權力。

    莊毅對她們攤攤手，表情盡量和善；

    首領麵容有些陰暗，而其他幾人卻是白眼紛飛，並不買賬。

    一名長老順著莊毅的目光扭頭看去，嗓子裏像是卡住什麽東西，用力喊著“桑！你在做什麽！精靈族的血脈就給了你驕縱與傲慢嗎！這是神使！是來解救我們的精靈神之使者！”

    莊毅低調，低調。

    “母親！”莉在長老們身後站了起來，帶著些焦急的在人群中跑動著，到了那首領麵前，央求著，“不要再固執下去了，那真的是聖木，他真的是神使大人……”

    啪的一聲，精靈少女捂著側臉，咬著嘴唇卻不敢多說什麽。

    莊毅在旁邊有點看不下去了，但剛想說點什麽，莉捂著臉已經開始回擊。

    “母親你為什麽不想承認神使大人的存在，是神早就了精靈族，才有了我們……我小時候，您不是這麽教育我的嗎？您難道現在又要反悔不認了嗎？”

    半精靈首領麵容陰沉，並未回答。

    莉咬了下嘴唇，“族裏的情況您應該知道，我們已經到了快要滅絕的邊緣，能拯救我們的神使已經出現了，您還在固執什麽？”

    “能救我們的隻有我們自己！”首領桑的神情也有些激動，“神使？他能做什麽！無非是坐在神壇上讓我們每天跪拜！他能給我們帶來什麽！”

    “母親……首領的位置就那麽重要嗎？母親……”

    “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真正的神，”首領桑恢複了平靜，注視著麵前的女兒，“精靈族的消亡，半精靈的掙紮……一萬年了，都是因為我們每天都在對精靈神祈禱，從不會從自身尋找解決困境的辦法。”

    莉目光之中滿是不敢置信，她像是剛認識自己母親一樣，看著近在咫尺的女人，向後下意識的退了兩步。

    “你不是母親……”

    “咳，”莊毅在旁插了句，“首領，容我說一句，可能，你們的精靈神確實是存在的。”

    首領抬頭看向莊毅，嘴角露出少許冷笑，“卑劣的人類，收起你那套蒙騙的說辭！”

    “我確實是人類，但我是曾經死過一次的人類，”莊毅阻止了下語言，“我跌入了深淵，意識已經沉寂，可當我覺得自己已經死了的時候，又活了過來。”

    他感覺半精靈的目光正朝著自己匯聚，盡量讓自己放鬆些，把自己在月亮上的經曆簡化了，沒有進行任何藝術加工，慢慢的講了出來。

    沒有什麽比真實更有說服力；如果有，那隻能是政客在選舉時高呼的許諾。

    一棵樹，一個老者。

    莊毅隱藏了那顆玉樹崩潰的場景，隻是說老者給了他一顆種子，一種力量，就將他從月亮上打了回來，落點就是在這片森林。

    “這股力量，”莊毅隨手折了一段枝丫，放在右手中，將枝丫催發成一顆小樹。

    “還有這顆樹苗，這就是老人給我的一切。”

    “我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神使，但那個老人的力量，大概能被稱作神靈。”

    莊毅把小樹扔到一旁，對著周圍這些陷入迷茫和思索的半精靈笑了笑，“我對你們沒有什麽企圖，真的隻是落在了這裏，然後遇到了你們。之前我在你們手中救下了那些闖入這裏的人類，也是出於人類的立場。”

    “但我推測，那位救了我性命的長者應該有讓我幫助你們的意思，隻是他自始至終對我說的話很少，隻有一兩句。”

    “神、神對您說了什麽？”

    “呃……”莊毅猶豫了下，並沒有把樹大爺所說的話複述出來，而是埋在了心裏。

    實在是怕嚇到這些半精靈。

    “恕我不能奉告，”莊毅搖搖頭，“這是我其他的使命了。還是說說你們吧，如果你們有什麽困難，而我可以力所能及幫上忙的，請盡管對我說明。”

    “另外，還有這顆樹苗，”莊毅指了指自己頭頂的樹苗，“我來見你們還有另一個目的，就是和植物係法師們研究下，能否把它從我頭頂挪到其他地方，比如……一些隱秘、不怎麽顯眼的地方。”

    一群半精靈麵麵相覷，徹底蒙圈了。

    這劇本走向，完全脫離了大部分半精靈的想象力。

    神是高高在上的才對，神使也應該……

    半精靈們突然意識到，他們並不知道神使到底該是什麽樣的地位、在族內充當什麽樣的角色，因為從他們棲息在這片森林開始，就不曾有過神使降臨。

    首領皺眉看著莊毅，冷聲說“你在遮掩自己的和野心。”

    泥人還有三分脾性，莊毅已經把姿態放的很低了，這首領還是這種做派。

    簡直了，如果不是看在莉那張小臉的麵子上，莊毅還真不想搭理這明顯中二病傾向的半精靈首領。

    冷著臉回了句“說句首領你可能不愛聽的話，我有算計你們的功夫，我還不如去人類的國度花點心思做個貴族，弄塊封地，那樣的生活比起這裏會更滋潤一些。有什麽是半精靈擁有，而人類所不擁有的？”

    首領依舊強挺著，在做最後的掙紮。

    什麽是半精靈擁有而人類不曾擁有的？

    首領桑大聲喊了句“美麗且純潔的半精靈少女！”

    莊毅愣了下，也算見多識廣的他，還真被這個回答驚到了……

    這話說的，就跟人類就沒有純潔的妹子一樣；所有的人類都有純潔的歲月！隻是純潔的時間長短不一罷了。

    “桑！你鬧夠了嗎！”一位老人緩緩站起來，拄著木杖，扭頭看著莉的母親。

    莊毅愣了下，他感受到了這老人身上出現的威壓，仿佛這位動作顫顫巍巍的老者，體內潛藏著一隻強橫的溫和魔獸。

    “我宣布，暫時收回你大首領的職位，族內的事務暫時交由長老們商議決斷！”

    首領麵色有些黯然，別過頭去，並沒有應答。

    “神使大人，”這位老婆婆扭頭看著莊毅，笑容有些尷尬，“請您先跟我們回部族吧，是我們失禮，還請您息怒。神給予了您力量，您的身份毋庸置疑，也請您不要太過自謙，我們需要您的指引。”

    莊毅趕緊擺手，看了眼那位首領，也沒多說什麽。

    浩浩蕩蕩的，一群精靈趕回隱藏在森林深處的半精靈駐地；而半精靈們相當小心，可能是有人類在島上的緣故，他們將林間整理了一遍，讓一切恢複如常。

    除此之外，林間還留下了許多半精靈放哨。

    一路上，一群老奶奶圍著莊毅尬聊，莊毅不斷複述著樹大爺的長相，把這些老奶奶說的春心萌動。

    周圍水泄不通的圍著一群半精靈，眼中都是好奇和興奮。

    這場麵，讓莊毅想起了上輩子的最強八零後金元帥下鄉視察……

    總算，快要回到半精靈部族時，大部分半精靈奔跑著回去清掃部族，莉才有機會從後麵湊了上來。

    “你會懲罰母親嗎？神使大人？”

    她聲音軟軟綿綿的，帶著幾分祈求，帶著一些忐忑，那雙明亮的眼睛眼巴巴的看著莊毅。

    “怎麽會，”莊毅忍不住抬手拍了拍她的額頭，“神使應該是來幫助你們，而並不是來懲罰誰的。”

    莉頓時鬆了口氣，看莊毅的目光滿是憧憬和尊敬。

    然後，就把目光挪到了莊毅頭頂，小嘴發出了一聲仿佛靈魂都得到滿足的歎息……

    得，魅力值嚴重不如一棵破樹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