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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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是奚歡喜此生最不擅長的事情。

    無論是在滄海島時,還是在蓬丘,哪怕遇到了天大的難事,她也不習慣以哭來發泄。從前有人看不慣她常年沒個笑容,說她是天生的涼薄。但那隻是因為當年的她生來寡欲,對喜怒二字的感覺都並無多重。

    旁人嫉妒她天賦過人,想盡了辦法要對她不利,用盡言語去詆毀她時,她沒有多少憤怒。修為日漸增進,讚賞美譽甚至掌門之位擺在眼前時,她也不會為此高興。

    多年以來隻有一個人能夠輕易動搖她,讓她明白喜怒心酸為何物。他給過她的歡喜太多太多,讓她十年之間每每睜開眼睛看向這個天地,心中便會泛起甜意和感激。

    可他給她的悲傷也讓她終於學會了露出痛苦的神情,或心酸、或失落、或絕望,悵然若失,煢煢孑立,終是成為了這天地間最孤獨最難過的那個人。

    而如今,麵對眼前這個已經無法坦然開口說出不會毀諾的男人,她終於連落淚都如此自然了。

    當那滾燙的淚水劃過臉頰的時候,姑娘還不知發生了什麽,後知後覺去摸自己的下頜時,才終於發現自己是在做什麽。

    這淚水讓原本悲傷難抑的她都有了半刻的失神,而她麵前的奚夷簡也在一瞬間露出了如墜深淵般的神情。慌亂間,他甚至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給她擦淚還是先扇自己一巴掌能讓她不再哭泣。相識多年,他甚少見她落淚,饒是聰明絕頂,一時也想不出解決之道。

    最後是容和和自己抬起手拭去了那幾滴淚,這突然的失態反倒讓她的心平靜了許多,然後在他終於忍不住想上前的時候,用一句話阻止了他的動作,“我答應你的交易,但有一件事,你也要答應我。”

    “你說。”他答應得倒是痛快,但臉上也擺出了“你若說從此與我恩斷義絕我決不答應”的神色。

    她下意識的抿了抿唇,似乎是在為自己下定決心,接著,鄭重地說道,“蓬丘上下於我皆有救命之恩,三百年情義難報,將來無論發生任何事,我都會站在師門這一邊,哪怕與這天地間任何一人為敵。”

    “那你要我如何呢?”奚夷簡心底已有了幾分預料,但還是揚起唇角問她。

    “不要傷害蓬丘的人,無論到了什麽時候,無論他是誰……”話音未落,她便像是察覺到了什麽,很快住了口,而下一刻,門邊便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

    “和和?”門外傳來的是嵇和煦的聲音。

    而還未等容和和說話,奚夷簡的身影已經先一步竄到了門口,一把拉開了門,然後倚在門框邊笑著晃了晃手,“師兄早啊。”

    嵇和煦顯然沒想到這麽早出現在這裏的人會是他,一時也有些愣神,而麵前這人在打了聲招呼之後就自顧自的走出門,竟然就這樣走了,隻是走了幾步之後又回頭望了他一眼,忽地一咧嘴,“師兄,何德何能啊。”

    屋子裏的容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和和本還想要他一句承諾,聽了這話,腳步也倏地頓住。

    他聽明白了……

    唯有嵇和煦尚不知剛剛都發生了什麽,隻是在走近時敏銳的留意到了她臉上幾不可見的淚痕,神色難免一變,“他做什麽了。”

    她搖搖頭,隻說了句,“婚事推遲吧。”

    屋外的奚夷簡終於聽到這句話,已不再關心剩下的事,轉身便走下了小樓。

    蓬丘連日陰雨不散,但卻絲毫沒有妨礙婚事的籌備。年輕人慢悠悠的走在雨中,看著那遍眼的紅,順手就扯下一個紅綢挽成了同心結,怎麽瞧怎麽像自己成婚時的那一個,正心滿意足的上下翻看,身後就傳來一個聲音。

    “你,你把它放下!”

    扭頭一看,喊話的是容和和眾多師兄弟中的一個,奚夷簡努力回想了一下,最後一拍手,確信對方是叫和源。

    “和源啊……”

    “我叫齊和邑。”那人莫名看了他一眼,然後撓撓頭,從他手上把紅綢拿了回來,“師姐成婚還要用呢。”

    “暫時用不上了。”他嘀咕了一聲,趁對方沒聽清的時候,又飛快接了一句,“和邑你什麽時候來得蓬丘?”

    齊和邑真想說自己和他沒那麽熟,可是這麽久以來在師門裏被師兄師姐使喚的本能還是老實答道,“快三百年了。”

    “那豈不是和你和和師姐一起入了師門。”奚夷簡的胳膊很快勾上了對方的肩膀,任對方如何掙紮,也不動聲色的攬著他繼續向前走,“和邑啊,你覺得你和煦師兄如何?”

    “二師兄當然是最好的!穩重有擔當,道行又高,與和和師姐正相配,一定強過你百倍。”這齊和邑身為蓬丘弟子,自然也有蓬丘人的驕傲,對自家人大肆褒獎,同時不忘順口貶低一下身邊這人。

    但奚夷簡也早已學會了對此充耳不聞,假裝沒聽到他最後半句話,便接著問了下去,“既然你二師兄這麽好,那他為什麽直到今日才要娶你和和師姐?你和和師姐才來這蓬丘多久啊,他那五百年孤身一人,就沒什麽前緣往事嗎?”

    前一句話說得還算委婉,後一句就很是直白了。

    饒是齊和邑這樣老實又不算多麽聰明的人都聽懂了他的意思,不由怒目而視,“二師兄他潔身自好,哪輪得到你這樣的人置喙。”

    “我是什麽人啊?”這話奚夷簡就不願意聽了,毫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你聽過的傳聞裏,有哪個是說我風流濫情?我是拈花惹草了還是處處留情了?”

    “這……你……”齊和邑指著他想了半天,倒還真沒想出什麽相似的傳聞。

    這海內十洲有關奚夷簡的傳聞簡直比天上的星星還多,可是真要較真數起來,大多都是在說這人的恣睢妄為,不可一世,除了當年那殺妻一事,還真是沒聽誰說他與女人有什麽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牽扯。

    “你……你始亂終棄,薄情寡義!”想到最後,這孩子總算是憋出兩個詞來。

    奚夷簡扒著眼皮又對他翻了個白眼,不想與他再在蓬丘上下已經罵了幾天幾夜的這件事上多言,轉而繼續問著,“你再仔細想想,你師兄這麽好的人,思慕他的姑娘一定是從東海排到西海的,就沒有哪個是被他多看一眼的嗎?”

    “沒有。”齊和邑回答得斬釘截鐵,十分幹脆。

    而身側的人隻是笑盈盈的打量了一眼他堅定的神色,終是鬆了手,悠悠說著,“你知道嗎,當年我成親的時候,別說秘密了,就連我小時候四處借宿,有個大我五歲的姑娘給我塞手帕的事我都招了。你們蓬丘名聲在外,師父怎麽什麽都不教啊?若是請不起師父不如請我,寧不還跟了我這麽多年也未給過我好處,你隻要叫我一聲姐夫,我便好好教教你。單學好法術了有什麽用?就不知道各懷心思的兩個人的時候不合適成婚嗎?心底都存著那麽多秘密,還不如盡早散了。”

    這一番話簡直要把沒怎麽見過世麵的少年人給說暈了,反應了一會兒,才總算聽明白他的意思,可正要開口辯駁時,身側的人早就不知跑到哪裏去了,而那紅綢也孤零零的躺在地上的水泡裏,被泥水打濕,分外淒涼。

    有路過的師兄招呼著他快回去,卻見他正站在雨中出神,不由上前問道,“怎麽了?不會是那個娘娘腔又說什麽了吧?”

    經過幾日的“曆練”,蓬丘上下對奚夷簡的鄙夷又多了百倍,但也對這人填了幾分忌憚。雖然對方修為盡失,但單憑著一張嘴,也不是好惹的。

    而齊和邑這樣輩分雖高卻從未去外麵闖蕩的年輕人,哪裏禁得起對方三言兩語的挑撥,被師兄狠狠晃了一下才總算是緩過神來,嘴裏仍喃喃著,“師兄有秘密,師姐又有什麽秘密啊……”

    “你在說什麽呢?那個小白臉又給你灌什麽迷魂湯了?”身旁的人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將他翻來覆去的看了一遍。

    “沒,沒事。”齊和邑一拍腦袋,也想把剛剛自己所聽的那些胡話盡皆忘了,說著,又猛地扯了一下對方的衣袖,“師……師兄,二師兄當年的那件事……”

    話未完,就被眼前人慌慌張張的捂住嘴,低聲喝道,“瘋了不成,都說了不準再提。”

    “可是……”

    “沒有可是!”男子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警告他,“當年師父費了多大的力氣才將那事壓下去,甚至沒有傳出蓬丘。隻要你我不說,這師兄弟們不說,不會有任何人知道。今後無論誰來問你,你也不能開口,聽到沒!”

    “聽到了聽到了。”齊和邑連連點頭,順便四處張望一眼,確信奚夷簡不在附近,終於長舒了一口氣,這才跟著師兄往宮殿的方向走去,徹底將剛剛發生的事情拋在了腦後。

    作者有話要說:  二師兄重重打了個噴嚏,“是誰又在背後念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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