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嵐在竹屋內縫衣服，洛雨仙在水池邊掛衣服。她的眼神偶爾瞟向她，那認真的神態，和前世的青冥真的很像。

    回憶都在腦海裏，過了幾千年也不敢忘記。洛雨仙覺得一陣哽咽，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

    不要招惹，這是最好的方法。初九用九條命換回青冥九世輪回，顧嵐這一世，已經是最後一世。為了顧嵐，為了自己，最好就是不要有任何瓜葛。人和妖都是勝不了天的，這天底下的一切，都是天定的規矩。

    “你一個人，平時在這個地方，除了修煉，還做些什麽？”竹屋那邊，傳來顧嵐的聲音。

    本來就沒有多大的地方，而所有的屋子幾乎都是半開式的。誰在做什麽，都是一目了然。即便洛雨仙想要刻意回避，也沒有辦法。

    平常心，就好了。

    “洗衣做飯泡茶采藥……鎮妖穀內的生活平淡無奇。”洛雨仙的回答，也是平淡無奇。

    “鎮妖穀？”顧嵐想了很久，也沒有想起來這麽一個名字，她問道，“好特別的名字。可是這裏到底是哪裏？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有鎮妖穀這麽一個地方。”

    洛雨仙答道：“名字不過是人起的，你可以叫顧嵐，也可以不叫顧嵐。鎮妖穀不過是我給它起的名字而已。”

    洛雨仙的話聽起來好像是對的，可是顧嵐卻笑道：“話雖如此，可但凡起名都有一定的意義。就好像我的名字，山風，這是我出生之地，也代表著我出生之時的氣象。對我來說，我的名字就有特殊的意義。那麽你呢？你又為何起名叫雨仙？”

    洛雨仙望著顧嵐，雨仙這兩個字，於她，也有非常特殊的意義。洛雨仙說道：“是一個朋友起的名字。我無父無母，既然有人給了名字，就用到現在了。”

    洛雨仙的聲音很平淡，神色也很尋常。可是才從她的一字一句當中，顧嵐卻體會到了不一樣的感覺。那個朋友，絕對不止是一個普通的朋友，洛雨仙居然用她起的別名來作為自己的名字，可見她對那人的重視程度。

    無父無母……這麽說來，洛雨仙也是挺可憐的。

    “你的毒……有辦法醫治嗎？我看你好像是在吃藥。”顧嵐問道。

    竹屋內除了淡雅的清香之外，就是這股草藥的味道。七仙草、珠蓮膏、屍蟲丸……每次毒發的時候，洛雨仙就會從藥王穀求到這幾種藥，然後跑到這個地方醫治。這個地方，是她和青冥共同建造的，滿滿都是她們的回憶。

    洛雨仙搖搖頭：“無法根治。玄武大陸沒有這幾種藥材。”

    “告訴我名字，既然有名字，那就一定有人見過。既然有人見過，那就未必沒有。我一定能幫你把這幾種藥材湊齊。”顧嵐說道。

    “不用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我是一個不幸的人。跟著我，你也會不幸。”洛雨仙說出這話的時候，神色十分平淡，就好像在說別人的故事一樣。

    雖然她沒有明說，但是顧嵐也已經能夠感覺到洛雨仙的那位“朋友”恐怕已經遭遇了什麽不測。不然她也不會一個人呆在這裏，住在這毫無人煙的地方。

    這裏是挺清淨，可是住久了，心裏總有種空空蕩蕩的感覺。

    “你的傷好點了嗎？”洛雨仙問道。

    “嗯，好多了。你呢？”顧嵐也是十分關心，雖說洛雨仙的毒是老傷，可是她究竟如何中的這麽厲害的毒，還有究竟要用怎樣的材料才能醫治她的毒，顧嵐心中一點也沒有底。

    “我也好多了。”洛雨仙的臉上露出了一點點笑容，不管怎麽說，見到顧嵐就好像見到了青冥。這種短暫的溫馨，讓她回憶起了千年以前她們相處時的情景。

    洛雨仙對顧嵐說道：“這裏還有一點熱水，一會我替你換藥吧。”

    顧嵐沒有想到洛雨仙會說這樣的話。就算她救了自己，可是按理說來，她倆算是萍水相逢。洛雨仙這樣一個冷淡的人，怎麽會主動說出這樣的話，實在讓人覺得唐突。

    看她的臉又不像是說笑的樣子，糾結了片刻之後，顧嵐猶豫地回答道：“好……”

    水已經準備好。

    解開羅衫，輕輕地將衣物褪至肩頭。

    顧嵐的手突然定在了半空當中。身後之人，神色溫柔地在調試著水溫。如若不是知道那個人在為自己換藥，險些就有種兩個人是在戀愛的感覺了。

    “把衣服褪了吧。”身後的人說道。

    顧嵐是第一次在外人麵前裸/露身體，第一次，總有些害羞的。她咬了咬下唇，說道：“好……”

    洛雨仙見到顧嵐的背脊的時候，她的眼睛閃過了一絲不忍。

    冰涼的手指在自己的脊柱輕輕劃過，顧嵐的身體忍不住一顫抖。她輕聲說道：“我的身體，從出生就是這樣。你不要太在意。”

    從大椎穴，到命門，顧嵐的脊柱上整整齊齊地釘了十根大釘子。那些釘子早已嵌入肉體之中，如若不是因為洛雨仙目力強，她是根本看不出來隱藏在穴道裏的那些困龍釘的。

    就聽到顧嵐笑了笑說道：“我從小就是如此，唐璿總是說我的背脊長得難看，都是疙疙瘩瘩的。淩醇哥說我從小無法修煉玄氣，就是受到了這些東西的影響。可是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麽。你是第一個，看到我背部的外人。”

    洛雨仙沒有再多說什麽，但是她的動作卻比剛才愈發輕柔。

    顧嵐之覺得一隻清清涼涼的手，隔著帕子，輕輕地擦拭著自己的身體。先前還覺得有些冰，可漸漸地，被洛雨仙碰過的地方就開始變得有些酥酥、麻麻的，還有點癢。

    一陣潮熱攀上了她的心頭，她不敢回頭。

    洛雨仙的手，就這樣輕輕撫摸在她的背脊，她的肩膀。顧嵐呼吸中的溫度也逐漸變得灼熱起來。

    顧嵐趕緊收拾心神。她對自己說道：你在想什麽呢！她也是個女的！

    “這種采藥就長在洞口，每日清晨采集，飯前溫水吞服，對你的丹田之傷有好處。外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這幾日注意清洗傷口即可。”洛雨仙對顧嵐說道。

    “嗯……”顧嵐心不在焉地回答著。

    可是洛雨仙卻收回了手，她的動作好輕柔，顧嵐都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已經給自己換好了藥。

    不論是在顧家，還是在唐門，除了給韶千凝醫治過一次之外，顧嵐都是自己解決自己的傷口的。這是頭一次，在別人麵前赤身裸、體，也是頭一次，顧嵐的心裏產生了種種異樣。

    不要胡思亂想。

    可是，顧嵐卻又忍不住一次次地看她的側顏。長長地睫毛，動人的眼神，還有那精致的額頭，和高挑的身材……冷漠的表情無法掩蓋她內心的溫柔，起碼，一個冷漠的人，是不可能如此輕柔地給別人換藥的。

    “起風了，今晚有點涼，跟我來石屋睡吧。”洛雨仙說道。

    “……”

    這個鎮妖穀，簡單說來就是一個簡易的居所。它的豪華程度自然是比不上闕中閣，甚至連普通的旅舍都不如。可是有了洛雨仙在這裏，每一天的生活倒也不是索然無味。

    晨起鍛煉，煮飯，喝茶，看洛雨仙畫畫，寫字……顧嵐覺得，連她的心境也都慢了半拍。

    而洛雨仙，漸漸地也就對她沒有那麽冷漠了。偶爾會給她講解一下詩詞，或者陪她出去聽雨。

    日子長了，顧嵐開始覺得，也許自己的前世就曾經居住在這個地方。不然為什麽總覺得這裏的一草一木都這麽熟悉。明知道自己身負重任，可是卻一點也不想離開這個地方呢？

    每一日，替洛雨仙解毒，都成了顧嵐必修的功課。

    而洛雨仙，也會堅持為顧嵐換藥。直到她的外傷好得不能再好了。

    洛雨仙寒毒發作的時日間隔，也逐漸變得長了。在顧嵐的悉心調理之下，她的頑疾，總算有所緩解。

    這一日一日，在兩人不知情的狀況下，洛雨仙在顧嵐心目當中的份量逐日加深。

    也不知道在這洞府當中住了多少天。這一日，外麵是陰雨連綿。而洞府當中，忽然來了一名不速之客。

    顧嵐還在洗衣服呢，忽然就看到了山穀高處跳下來一個雪白的身影。

    這個地方本來就建在妖族的領地，有些小妖不知道分寸，貿然闖入也是有的。

    可是當看清楚了來者的樣貌，顧嵐倒抽了一股冷氣。

    那個闖進洞窟來的小家夥，生了一雙媚眼，它的毛色光滑，臉頰纖長，雙眸泛著桃花。狐狸臉，身材像貓，屁股後麵的小尾巴卻像個兔子……顧嵐見過這個小家夥很多次了，所以她一下就認了出來。

    這就是當日闖入顧家，打碎了青冥的牌位；後來又屢次救過她的那隻白色小動物。到現在，顧嵐都不知道應該怎麽去稱呼它。

    洛雨仙被顧嵐暴動的氣息驚擾，等到她來到洞府的時候，卻發現了那白色的身影。

    洛雨仙問道：“初九，怎麽啦？”

    洛初九，就是顧嵐嘴裏所說的那隻小動物。它被洛雨仙留在洞府之外，為她們看守洞府。

    可如今洛初九卻如此暴躁，顯然是發生了什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