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你逃不了的。”

    溫謙亦察覺到了這股異樣的情緒。

    不在是SOM17常有的冰冷，而是接近人類的貪婪。

    他漸漸失去了視覺、聽覺、觸覺……身體上所有的感官，最後甚至連身體的存在都感知不到了。

    磁場的轉動取代了五彩繽紛的世界。

    溫謙亦能夠“看”到以波和粒組合形式存在的“核心”，這不是他用眼睛看到的景象，而是磁能網絡感應的結果。

    思維異常緩慢，每一枚雨滴的形狀清晰可見，甚至連水滴中的雜質都能夠探查清楚。

    風的氣息凝固下來，變成了由水構成的偉大雕塑。

    思維穿行在幾乎停滯的世界中。

    這短短的停留讓溫謙亦有時間去觀察周圍。

    東方啟明星號誇張的傾斜著，似乎滾滾湧入船艙的海水讓其再也無法保持船身的平衡，即將傾倒在海麵上。

    僅存的幸存者在船上做出驚恐的表情，嘴巴大張，牙齒緊閉，臉上的肉在強風中抖動出波浪的形狀，如同紙麵上關於絕望的畫作。

    他又看到了兩個男人。

    費力地抓住身旁的欄杆，表情猙獰地衝著對講機，想要訴說什麽重要的話。從他們震驚和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們似乎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以及這海麵上發生的事實。

    思維向上盤旋。

    積雨雲構成的濃密水霧隔絕了星空的明亮，他有所感應，發覺原本處於這片區域的電磁屏蔽已然消失不見。

    星空中有無數隻眼睛正在緊張地注視著這片海域。

    那是一種名為間諜衛星的人類機械。

    溫謙亦回憶著，試圖從思維的深處挖掘出屬於自己的記憶，他找到了很多種奇怪的想法，或是關於遊戲的快樂，或是關於對監視的擔憂。

    沒有喜怒哀樂的區別，他很難從這些圖像和聲音中得到原本的情感。

    什麽都在漸漸遠離著自己。

    思維接著向下俯察。

    幾艘掛著太極旗的海警船正在逼近，而更遠處的天空中，大約是華國的方向，一架預警機正在飛來。

    他們想要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

    溫謙亦猜得到他們的想法。

    發生了什麽？

    他的思維漸漸從虛無恢複到理智和邏輯中。

    如同某個奇點正在快速收縮，思維以不可測量的速度回到了東方啟明星旁邊。

    核心的中樞構造體左下角出現了一道撕裂的破損口，紅色巨眼清晰可見，奇異的電子紋路布滿其中，出現了片刻的黯淡。

    抓著海員的金屬觸手正在鬆開，而這個可憐的海員已經失去了生命跡象，向海麵掉落。

    “成功了？”

    溫謙亦看到自己的右手死死插入到破損口中。

    與其說手臂，不如稱之為一條藍白色的熾熱能量體，僅僅保留著一絲手臂的形狀，但沒有細胞、骨骼、血肉和皮膚，而是籠罩著強大能量的未知材質。

    這就是進化後的形態？

    時間流速突然恢複了正常！

    溫謙亦的思維經曆過如此漫長的波動，但現實世界中僅僅流逝了不到兩秒的時間。

    核心瘋狂揮舞著金屬觸手，正在拚命掙紮。

    它扔掉了海員，自己勉強還能發出一絲沉重的聲音。

    “地球……守護……”

    “人類的……希望……失去……”

    核心忽然停止了掙紮的舉動，所有軀幹停滯在半空中，猩紅巨眼凝視著溫謙亦。龐大的身體哪怕停止，都帶給人一種驚心動魄的力量感。

    它的聲音似乎潛藏著一絲絕望和悔恨。

    “入侵者……必將……清除……”

    嘶——！！！

    無數條觸手爆發出驚人的摩擦聲，開始劇烈的抽搐起來，然後緩緩向海麵上跌落。猩紅色巨眼漸漸暗淡，猶若失去了能量來源。

    它保持著注視溫謙亦的姿態，一點點傾倒。

    以最後一絲能量，維持住艱難的形體。

    核心在海麵上的體積相當於東方啟明星的一半，這樣一個巨大金屬體下落時，帶起了強烈的大風和海浪。

    被擠壓的氣流向上躥升，衝破了積雨雲的層層阻礙，將籠罩在海麵上空的烏雲打破了一個缺口。

    急切的目光從間諜衛星投射下來。

    黑暗中，東方啟明星燃燒的火光為夜視成像裝置提供了基本的光源，讓間諜衛星拍攝到了寶貴畫麵。

    “海怪死了！！”

    救生艇上的人們喜極而泣。

    他們隻看到了那龐大的可怕體積，還有像是章魚一樣的巨大觸手，很多人以為當這個海怪吃掉了東方啟明星後，肯定會來襲擊他們。

    沒有人不心驚膽戰，在這種恐怖的未知生物麵前。

    由於角度的遮擋，沒有人看到溫謙亦在東方啟明星上最後的舉動。一道耀眼的光芒過後，海怪便漸漸向大海傾倒，如同神話中被擊敗的姿態如出一轍，多麽符合人們心中的強烈期望。

    接著，理智重新占據了上峰。

    他們意識到，擊敗海怪的似乎不是已知的現代科學。這裏沒有直升機，沒有軍艦，沒有導彈，甚至連一把像樣的武器都沒有。

    “那到光芒你們看到了麽……”一個褐發的中年神父忽然站起身，吸引了周圍的目光，大聲高喊：“這是神的大能，是神的福音，存在我們的心中，聽到了我們的祈憐，感謝主，讚美主！”

    船上有很多教徒，他們眼神中露出狂喜，紛紛做出宗教姿勢的禮拜，跟隨著神父的動作整齊劃一的吟唱道。

    “聖父之名，存於我心，聆聽您的呼喚，是我們最虔誠的禱告……”

    救生艇的船長勉強維持住船身平衡，驚怒道：“他們是瘋了嗎？”

    “其實是我們瘋了才對吧……”旁邊一位老人苦笑道，“能夠活下來，已經是天大的奇跡。”

    老人似乎很有知識素養，他搖搖頭，低聲道：“誰又知道，剛剛那究竟是什麽……誰又知道，是什麽存在拯救了我們？不是國家政府，也不是我們自己，以我們的認知，又能找到怎樣合理的答案呢？”

    風暴過去了。

    大海恢複了以往的平靜。

    柔和的海浪讓救生艇上下漂浮著，船上的人開始分發起食物和飲水，將儲存箱中還算幹燥的衣物交給了受傷的逃生者，老人、孩子和婦女得到了最好的優待。

    “羅少爺不見了！”一個女人突然急匆匆喊道。

    “那種貨色，死了才好！”

    黑暗依舊籠罩在海麵上。

    長夜未曾過去，風暴也僅僅是片刻的停息。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