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清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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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漸漸亮了起來。
晨曦照耀之下,叛軍猶如退潮的海水黑壓壓地往護城河後退去,留下滿地的屍首和丟棄的盔甲兵器。
大段的護城河已被填平,血水侵染進泥沙,鋪墊著殘肢斷體,城牆上留下若幹斑斑駁駁的箭石痕印,好在守城士兵傷亡有限。
後半夜時,上百架投石車被從城外軍營調過來,城樓上箭弩的火力被壓製住,叛軍得以靠近城牆發動攻擊。
危機時刻八番龍蛇大陣發揮了超乎想象的威力,一條條龍蛇光影此起彼伏,猶如秋風掃落葉般將爬上雲梯的叛軍卷裹絞殺,大大減輕了守城軍士的壓力。
幾番圍攻後,皇城巋然不動,亦令祁龍象和項然徒歎奈何。
城樓上禁衛軍將士歡呼雀躍,紛紛扯著嗓子對底下的退兵嬉笑怒罵宛若過節一般的熱鬧。
耿天的心情卻絲毫不敢放鬆,他深知祁龍象的厲害,夜裏的幾次攻城不過是在試探皇城的防禦力量,叛軍遠未真正發力,艱苦的血戰還在後頭。
這時候一名心腹親兵匆匆奔上城樓,在耿天耳邊低語了幾句。
耿天麵露喜色,對項渝說道:“殿下,請速速隨我前往弄玉閣。”
項渝聞言一驚,正欲問個仔細,卻聽耿天傳音入密道:“陛下回來了!”
項渝驚喜道:“你是說……”
耿天立即打斷她的話頭,提醒道:“陛下受了重傷,此事尚需保密,殿下去了弄玉閣便知!”
兩人下了城樓,帶了一隊親兵護衛徑自趕往弄玉閣。
來到弄玉閣外,一名小太監迎了上來,施禮道:“奴才叩見公主殿下、耿督軍!”
項渝認得這小太監是宋光毅收的螟蛉義子錢寶,低聲問道:“父皇在哪裏,傷勢如何?”
錢寶誠惶誠恐道:“奴才如何得知?隻是奉宋公公之命,在此迎候公主殿下和耿督軍。”
耿天見不得要領,催促道:“還不引我們去見宋公公!”
錢寶慌忙應了聲,爬起身來往弄玉閣裏行去道:“請公主殿下、耿督軍兩位隨奴才來!”
弄玉閣有前後兩層院落,前院裏的照壁上鐫刻有遊龍戲鳳圖,兩對龍眼鳳目炯炯有神在晨光裏熠熠生輝。
繞行過照壁,剛進入弄玉閣的正廳中,就看到宋光毅守候在那裏的身影。
他雖身為太監,卻是項翼貼身的心腹,且在宮內服侍多年位高權重,以耿天的督軍之威也不願當麵怠慢,抱拳一禮道:“宋公公!”
宋光毅慈眉善目,在宮中人緣頗廣,項渝平日也時常和他親近,便道:“宋公公,父皇到底怎樣?”
宋光毅一邊引著兩人往裏走,一邊回答道:“陛下傷勢極重,所以隻好請兩位來此相見。老奴方才已請了顧禦醫,公主殿下不必太過憂慮。”
項渝皺眉道:“父皇傷得那麽重,你怎麽不貼身伺候守在他的身邊?”
宋光毅苦笑道:“陛下的性子您還不曉得,他吩咐老奴在此等候公主殿下和耿督軍,誰敢抗命?”
“是麽?!”項渝隱隱覺得心裏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搖頭道:“宋公公為人一向謹慎,可從來不曾擅離職守過。”
耿天心頭掠過寒意,悄然按住刀柄道:“宋公公,陛下在何處?!”
“砰!”廳門突然應聲關閉,廳中的光線一下子變得幽暗陰森。
“呼——”正廳兩側的暗門齊齊打開,湧出十數名太監,或手持弓弩或橫眉冷目,將耿天和項渝團團圍在正中。
項渝大吃一驚,心念急轉怒道:“宋公公,你敢造反?”
宋光毅麵若冰霜仿佛換了個人,並不搭理項渝的嗬斥,對耿天道:“交出八番龍蛇大陣的陣眼秘鑰!”
耿天一陣驚怒後迅速冷靜下來,橫刀在手護住項渝,沉聲道:“宋光毅,背叛陛下可是抄滅九族的大罪,你可想好了?!”
宋光毅嘿嘿冷笑道:“我本就是大巫祝的人,從未忠於過項翼,又何來的背叛?”
項渝做夢也想不到父皇身邊最親近的仆從居然會是唐衍的臥底,俏臉漲得通紅忿然斥罵道:“卑鄙!”
宋光毅不以為然,也根本沒把項渝放在眼裏,盯著耿天道:“交出八番龍蛇大陣的秘鑰,我保你不死!”
耿天搖頭道:“秘鑰不在我身上!”
他一邊拖延一邊思忖對策,自己帶來的親兵都在弄玉閣外,就算沒有被宋光毅的親信鉗製住也遠水解不了近渴。
別說宋光毅的修為和他在伯仲之間,隻憑周圍幾十個凶神惡煞的太監,自己便沒一絲把握可護得項渝突出弄玉閣。
宋光毅道:“沒關係,耿督軍隻需將秘鑰收藏的地點告訴我,自會派人去取。”
耿天道:“那地方除了陛下便隻有我能進去!”
宋光毅很是和氣地笑了笑道:“很好,我跟你一起去取。公主留在這裏,想她活命,耿督軍可別耍花樣。”
耿天暗叫糟糕,正自進退維穀之際,忽聽項渝問道:“宋公公,你手下這些太監也都是巫教信徒?”
宋光毅傲然道:“那是自然!”
項渝一笑道:“如此甚好!”從袖袂裏取出一物高高舉起道:“巫教弟子跪下聽令!”
宋光毅悚然變色道:“巫王令!”
此令是巫教至高無上的的權柄象征,等若大巫祝親臨。隻要手持巫王令,哪怕是個三歲的小娃娃,一言一行都猶如禦旨綸音,即使四大護教法王這等教中首腦人物亦不得不從。
宋光毅目瞪口呆有心抗命,然而一想到違背巫王令的下場,便不由得頭皮發麻。
“跪下!”項渝看到宋光毅臉上變換的顏色,咬牙高舉巫王令喝道。
宋光毅怨毒地盯著項渝,無可奈何地下跪道:“弟子宋光毅拜見掌令使。”
周圍的太監瞧見宋光毅跪下,亦紛紛下跪道:“拜見掌令使。”
項渝也不曉得自己若令宋光毅自盡,這死太監會否遵從,唯恐夜長夢多,低聲道:“耿將軍,我們走!”
耿天點點頭,護住項渝往廳門退去。
眼瞧項渝和耿天一步步退向廳門即將脫離控製,宋光毅緊咬牙關目露凶光道:“我若放走項渝和耿天壞了千秋大計,大巫祝勢必不肯輕饒,連帶父母兄弟亦要遭受牽連生不如死。與其這樣橫豎都是個死,還不如拚去一命,殺了項渝自盡謝罪,大巫祝念我忠心必會善待家人!”
想到這裏他猛然從地上彈起道:“動手,殺!”
那些太監都是宋光毅栽培多年的死黨,惟命是從奉若神明,立即下意識地架起弓弩朝著項渝和耿天發射。
“咻咻咻——”弩箭閃爍符紋光輝似暴風驟雨般射了出來。
項渝大吃一驚,叫道:“宋光毅,你敢抗令不遵?!”
耿天反應更快,拿自己當做肉盾擋在項渝身前,揮刀撥打弩箭道:“殿下快走!”
宋光毅破釜沉舟,施動巫咒轟向耿天道:“你們誰都走不了,大夥兒一起死!”
“哢啦啦!”一道道黑色的閃電撕裂虛空,聲勢淩厲當頭劈落。
耿天即要遮擋弩箭又要招架閃電,顧此失彼疲於應對,終於百密一疏被弩箭射中左肋。雖說有護體罡氣和貼身軟甲保護,但弩箭上加持的符紋也不是擺設,頓時血如泉湧錐心刺骨。
他的心頭一沉道:“莫非今日果真要喪命於此?我死不打緊,若公主殿下有個差池,耿某百死莫贖!”
就在這生死一發之際,兩人背後的廳門突然打開,耀眼的霞光照射入廳,晃得眾人眼睛一花,影影綽綽看到有兩個人立在廳外。
“皇後,文王?!”
宋光毅的表情像是活見了鬼,望著廳門外的那兩道身影呆若木雞。
皇後也就罷了,左右他已表明身份殺項渝耿天是殺,多一個虞妃兒同樣是殺。但文王範儉卻大不相同,此老修為與祁龍象素來都在伯仲之間遠勝於己,更何況他和虞漁又焉會是孤身前來?
果不出其然,廳門外湧入一隊虎賁軍武士二話不說發動強弓勁弩朝著廳裏的太監一通攢射。
大廳中慘叫聲不絕於耳,頃刻間宋光毅的黨羽便倒滿一地死於非命,隻剩下他孤零零一個人站在原地瑟瑟發抖。
項渝撲入虞漁的懷中叫道:“母後!”
耿天死裏逃生拔出肋下的弩箭,哈哈一笑道:“宋公公,你還有何話要說?”
宋光毅撲通跪倒在地,口中喊道:“大巫祝,卑職無能有負重托!”口鼻間流下黑血,竟是咬碎暗藏在口中的毒丸,轉眼間毒發身亡軟倒斃命。
項渝已顧不得宋光毅的死活,焦急問道:“母後,父皇在哪裏?”
虞漁剛要回答,範儉搶先大聲應道:“陛下聞知唐衍祁龍象叛亂,已奔赴鳳山大營調集兵馬,旦夕可至敉平叛賊!”
此言一出,廳裏廳外歡聲雷動震耳欲聾,仿佛人人已看見勝利的曙光。
「本章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