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午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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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為盡廢?”
海明月傻傻地看著林隱,腦海裏空白一片,想哭哭不出來。
她非常清楚,這身修為對林隱意味著什麽——
不單單是劍聖的夢想,更是一份責任一份擔當。
她不敢想象,如果林隱蘇醒知道自己失去了修為,該是何等心情!
像他這般高傲的人,又焉能忍受要別人保護照料?!
“但要恢複功力,也並非全無辦法。”恍惚之際,軒轅桐的一句話又令海明月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
“什麽辦法?”海明月癡癡地問道,即使要犧牲她的性命也一樣的心甘情願!
“從頭修煉,”軒轅桐的語氣平淡無波,回答道:“也許十年之後,他能恢複到今日的水準。”
猶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海明月頓感透心涼。
她的眼前情不自禁浮現起林隱禦劍斬殺魅聖武宮藏的英姿神采,未曾想這竟會是他的絕唱。
她的手不自覺地握住了那柄淬毒匕首。
就是這柄匕首毀了林隱,而她便是幫凶。
然而遲疑片刻,她又放開了匕首。
——她不怕死,但不能死!
她相信林隱是打不倒的,她相信會有奇跡。
念及於此,黑暗中重生光明。
忽聽軒轅桐說道:“我還有事要做,林隱便交給你照料。綺光岩的魅族隱者已被我料理幹淨,尋常巫教弟子也不會擅自入內,你盡可在這兒等他蘇醒。”
海明月的思緒回轉過來,說道:“謝謝您。”
軒轅桐毫不領情,漠然道:“我這麽做不是為了你和林隱,你們不必承我的情。”
海明月固執道:“不管怎樣是您救了林大哥。”
軒轅桐看著海明月,嘿然道:“似你這般單純天真的丫頭,是怎麽活到現在的?回天都峰吧,外麵不適合你。”
海明月俏臉一紅,隱隱有些不忿與羞惱,說道:“我要照顧林大哥!”
軒轅桐不知為何想起了年輕時的自己,一樣的執拗一樣的刁蠻,一樣的柔情似水一樣的命運多舛。
她沒有再多說什麽,轉身離去將石窟留給了海明月和林隱。
石窟裏徹底的安靜了下來,幽暗裏海明月聽見林隱悠長的呼吸聲,心底變得格外寧和,暫時忘卻了眼前的困境。
無從解釋為什麽,身邊的這個少年即使在熟睡時依舊如一株參天大樹,可以令她安心倚靠。
不曉得過了多少時候,林隱蘇醒過來,全身劇烈的痛楚感令他不禁低哼了聲,旋即咬牙忍住。
他的身體前所未有的疲憊空乏,就像被抽幹了所有的精氣神,隻剩下一個空空如也的軀殼和混混沌沌的神智。
石窟裏兀自亮著燈火,影影綽綽照在了海明月的臉上,便聽她說道:“林大哥,你感覺怎麽樣?”
“還好。”不願海明月擔心,林隱回答說。
但是很快,他就發現自己竟已察覺不到小乾坤的存在!
——不,不是察覺不到,而是它已化為了一座廢墟!
往日裏磅礴的靈海飄渺的識天,而今重歸混沌,甚至比一個未開蒙的普通人的情況還要糟糕。
他的經脈多處毀損,小腹和後腰的傷口如鋸子般痛徹骨髓,還有體內積鬱的餘毒在隱隱作祟,但這一切都比不上小乾坤的毀損。
“林大哥!”
海明月見林隱色變,悲呼一聲淚眼朦朧,卻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語,隻自責道:“是我害了你……”
林隱深吸一口氣,問道:“你都知道了?”
海明月隻懂得點頭,哽咽道:“是軒轅魔君告訴我說,你的小乾坤已被劇毒侵蝕損毀。如果想恢複修為,便唯有從頭開始修煉……林大哥,你打我吧,這樣我心裏會好受點兒。”
林隱微微一笑,虛弱道:“傻姑娘,我哪裏還有力氣打你?”
海明月聞言,揚起纖手便打向自己的麵頰。
林隱伸手抓住,奈何手上無力,反牽扯得傷口一陣錐心疼痛,像是要再次撕裂。
海明月慌忙住手,見林隱痛苦的表情,不由又是羞急又是委屈,哭道:“我真是沒用,什麽事都做不好。”
林隱強忍痛楚,問道:“能扶我起來麽?”
海明月忙道:“能!”
她小心翼翼將胳膊架到林隱腋下,慢慢地攙扶他站了起來。
林隱努力站穩,說道:“軒轅魔君走了,她有沒有留下什麽話?”
海明月搖頭道:“她沒說什麽,隻是要我留在這兒照顧你。”
林隱蹙了蹙眉,從很小的時候他就不再需要別人照顧,此刻忽然聽到這個字眼兒分外的刺耳。
他掙開海明月的臂彎,竭盡全力站定身軀道:“走吧。”
海明月愕然道:“你要去哪裏?”
林隱回答道:“聖堂。”
海明月愈發納悶道:“聖堂在哪兒?”
林隱道:“我也不知道,但終歸有人知道。”
海明月醒悟道:“不錯,我馬上去抓幾個巫教弟子來問問!”
林隱吃力地邁步前行道:“我昏迷了多久?”
“約莫兩個時辰吧,現在該是午夜時分了。”
“這麽久?”林隱怔了怔,卻不曉得唐雪落進入聖堂後是福是禍?
他不自覺地想加快腳步,結果走得急了腿上發軟,猛地一個趔趄往前栽倒。
海明月眼明手快扶住林隱道:“小心!”
林隱哼了聲強自忍耐不肯喊疼。
海明月的目光一瞥,發現林隱的身上已被冷汗濕透,芳心如絞道:“林大哥,讓我扶著你慢慢走好不好?”
林隱沒有回答,卻使勁脫開了海明月的纖手。
海明月怕觸及到他的傷口,不敢使強隻得任由林隱搖搖晃晃步履蹣跚地前行。
他就這樣倔強的獨自行走著,在黑夜裏的崎嶇山徑上,仿佛是為了證明什麽,又或隻為一場翻山越嶺的跋涉。
他隻字不提小乾坤毀損的事,更不曾罵過海明月一個字。
可越是如此,海明月就越是難受。
她幾次想勸林隱留神巡夜的巫教弟子截殺,可話到嘴邊又一次次咽了回去。
以林隱的驕傲,曾幾何時竟要惶如喪家之犬,對幾個尋常巫教弟子避而遠之?
這時候黑暗裏忽然走出兩名巫教弟子,海明月看得一驚纖手握劍。
兩名巫教弟子中年長的那個遙遙施禮,用魔語說道:“請問可是林公子和海姑娘?在下焦孟,奉錦詛祝之命特來接應兩位。”
海明月將信將疑道:“你們怎知道我和林大哥在這兒?”
焦孟道:“我們隻是錦詛祝派出的其中一撥人,她因隨同大司命去了聖堂不克分身,特地叮囑我們留神保護兩位的安全。”
海明月摸不準這兩人的來路,望向了林隱。
林隱道:“聖堂怎麽走?”
焦孟回答道:“聖堂就在後山,據此不過十餘裏地,兩位若想去我們可以帶路。”
林隱點點頭,焦孟便在前引路往山上行去。
海明月忙提醒道:“走得慢些,林大哥身上有傷。”
林隱擺擺手道:“不要緊。”
焦孟也看出林隱的傷勢,於是盡量放緩腳步。
四個人兩前兩後沿著山間小道行走,一路之上果然沒有遇到麻煩。
約莫走了個多時辰,天上的明月已過中天,前方的一座峽穀裏傳來鼎沸人聲,一支支火把高高點起,照得亮如白晝。
傳說中的聖堂便坐落在這座峽穀中,穀口有巫教的精英弟子日夜輪值守護,嚴禁閑雜人等進入。
但今晚的山穀裏場麵混亂不堪,數以千計的巫教教眾蜂擁而至,男女老少濟濟一堂將峽穀裏擠得水泄不通。
焦孟費了好大力氣,才保護著海明月和林隱穿過人群,擠到了前排。
隻見場地中間是一座普普通通的茅草房,年深日久有許多地方已經毀損。
在茅草房的門外,錦紅鯉神情肅穆佇立不動,旁邊是一圈巫教長老級的耆宿。
海明月手指茅草屋驚訝道:“這就是聖堂?”
焦孟道:“不錯,這座聖堂已有千年的曆史,是本教的聖地。平日裏我們也隻能遠遠觀瞻,連大巫祝也不能隨意進入。”
林隱問道:“雪落進去多少時候了?”
焦孟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林隱口中的“雪落”便是大司命,心裏暗道這少年好大的口氣,嘴裏回答道:“約莫兩個時辰了,看上去還沒什麽動靜。”
海明月關切道:“雪落姐姐進去了那麽久,會不會有事?”
焦孟搖頭道:“這可不好說。這座聖堂自創教祖師仙逝後,就沒有人再進去過。誰也不曉得會發生什麽事。”
海明月剛想再問,猛聽半空中有人喝道:“誰讓你們進來的?本教的聖地卻像座夜市吵吵嚷嚷成何體統!”
海明月一怔仰頭望去,見到一個紅臉老者禦風而來,身後還跟隨著十多個巫教高手,大半是童顏鶴發的宿老。
“這老頭兒是誰?”海明月問焦孟。
焦孟嚇了一跳道:“糟糕,是淩醫祝來了!他不是和大巫祝去了聖京城麽?”
話音未落,周圍的人群一陣騷動忙不迭地往兩邊分開,淩空率領那十多位教中宿老落下身形,穿過人群往聖堂行來。
錦紅鯉的美目眯了眯,隨即笑若桃花迎上前道:“淩醫祝,你這麽大年紀了還來回奔波折騰,委實辛苦啦。”
淩空麵色如霜凍一般,冷哼道:“我若不回來,隻怕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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