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懷柔感覺到她的頭顱離開身體，可想象中的痛楚並沒有到來。

    她甚至有一種脫離桎梏的輕鬆。

    恍惚中，她好像回到了過去。

    那是永安26年，那年她還隻是個八歲的小丫頭，帶著才三歲走路搖搖晃晃的弟弟，混在龐大的人群裏來到了墮仙殿。

    隆昌帝繼位二十六年了，他本人也已年過半百，這二十六年間，他求醫問藥，甚至來墮仙殿求仙子賜子，哪怕是個女兒也好。

    可不知道他是上輩子做了什麽孽，不管他怎麽努力，收了多少後宮，就是生不出一個孩子。

    這要是有個親兄弟，讓兄弟的孩子繼位也行。

    可從他爹那輩起，就是一根獨苗，別說親兄弟了，他就連親叔叔都沒有。

    眼見他就要六十了，親生孩子估計是沒指望了，他隻能從皇室旁支裏選幾位天資聰穎的孩子，從他們當中挑選儲君。

    至於究竟選誰，還要看墮仙殿內仙子的意思。

    於是一場盛大的選儲君儀式，就在墮仙殿前展開了。

    謝懷柔牽著弟弟，跪在地上。

    雖然他們的衣著黯淡，一看就是壓在箱子裏不知道幾年了。

    不過托他們這已經很久遠的皇室旁支身份的福，他們還是有資格跪在普通百姓前麵的。

    隻不過在他們身邊的幾位小皇親國戚，眉毛卻狠狠的擰在了一起。

    這是他們那癆病鬼叔叔的孩子，爹娘已經明確表示不想帶他們過來，可他們還是死皮賴臉的跟著來了，真是沒眼色。

    謝懷柔當然知道他們心裏在想什麽，可她倔強的咬著唇，堅定的跪在那裏。

    這是她和她弟弟唯一能出來亮相的時候，隻有今天別人才有可能發現，他們倆在大伯家受到了怎樣的虐待。

    所以她拒絕了伯母送來的那些光鮮亮麗的衣服，而是穿著幾年前的舊衣，來參加這個隆重的儀式。

    老天爺，如果你有眼睛的話，就讓人來幫幫我和弟弟吧，不然我們可能活不到明年了！

    此時墮仙殿內，一位身著碧色長裙，長相十分甜美可愛的姑娘，氣得在原地直轉圈。

    “謝坤，你子孫後代怎麽都這樣無賴，什麽事情都要來找我，他想立誰就立誰唄，把人送到我門口，讓我選幹嘛？”

    姑娘手指著大殿裏的一尊牌位，氣的直咬牙。

    而門口隆昌帝緊緊的盯著墮仙殿的大門，汗水從他額頭上劃過。

    已經過去半個時辰了，可墮仙殿內的仙子沒有任何想要開口的跡象。

    難不成是選出來的這幾個孩子，都不如仙子的意嗎？

    還是說仙子已經放棄了他們墨國！

    隆昌帝越想越害怕，藏在龍袍裏的手忍不住輕輕發抖。

    墨國世代相傳著墮仙殿內仙子的來曆，可隻有真正繼承皇位的人才知道，仙子真實來曆以及她為什麽守護墨國。

    墨國一旦沒有仙子的守護，畢竟要被周圍其他國家給吞的連皮都不剩。

    就在他剛準備抬手，示意這幾個孩子沒有中選的時候，墮仙殿的大門突然打開了。

    “你確定要我為你選繼承人嗎？”

    一道空靈的聲音飄散在空中，所有人激動的不斷磕頭。

    隆昌帝膝蓋一軟差點就跪下去了。

    還好有一股莫名的力道，輕輕地托住了他的膝蓋。

    “求仙子，為我墨國選出儲君。”

    隆昌帝激動的聲音都在顫抖。

    空中傳來輕輕的歎息。

    “唉，如你所願。”

    話音剛落，墮仙殿後麵的錢塘江突然掀起滔天巨浪，浪花氣勢磅礴的向眾人席卷而來。

    所有人都露出驚恐的表情，隆昌帝的臉上一陣錯愕，可旋即又露出如釋重負的解脫。

    他就知道這一天早晚會來的。

    可是在浪頭卷到眾人麵前時，卻突然消失不見，隻有人群中的兩個孩子，被一片浪頭托起，緩緩的升到墮仙殿門前。

    大家膽戰心驚地看著這一幕，不清楚仙子究竟是什麽意思。

    “從今往後這個女孩便是我墮仙殿的聖女，可自由出入墮仙殿。”

    然後在眾人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墮仙殿的大門又砰的一聲關上了。

    隆昌帝戰戰兢兢地看向被浪頭托起的兩個孩子，雖然他們的衣著打扮老舊，但還是能看出專屬於墨國皇室的浪花花紋。

    隆昌帝高懸的心放下了，隻要是皇室成員就行。

    他抱起坐在浪頭上一臉迷茫的小男孩，麵向墮仙殿台下的眾人，露出滿意的笑容。

    “這便是朕的兒子，墨國的儲君。”

    “參見太子殿下！”

    麵對下麵黑壓壓的人頭，謝懷柔整個人都懵了。

    她的確想找人為她和弟弟撐腰，但她沒想到老天居然這麽開眼，上來就送了她一份大禮。

    她弟弟居然成了儲君。

    她正迷糊著呢，突然身子一輕，被頭戴鳳冠的皇後抱在懷裏。

    “這便是我的女兒，墨國的長公主，墮仙殿的聖女。”

    “參見長公主殿下，參見聖女殿下！”

    謝懷柔被這稱呼砸暈了，但是她臉上卻是抹不去的笑容。

    可就在這時眼前的一切畫麵都變了，到處都是火，到處都是相互作戰的士兵。

    她耳邊回響的是弟弟謝懷遠驚恐的聲音。

    “姐，救我！”

    她猛地睜開眼睛，她還躺在素馨宮的軟榻上，而外麵是士兵震天的呐喊聲和兵戈相互碰撞的聲音。

    發生了什麽事？

    對了！

    鬱家舉兵叛亂！

    可她不是已經死在墮仙殿內了嗎？

    她急忙伸手去摸脖子，頭和脖子好好的連接在一起，沒有任何分離的跡象。

    那剛剛的一切都是一場夢嗎？

    可就在這時她從那士兵的呐喊聲裏，聽到了一絲微弱的呼救。

    “姐，救我！”

    懷遠！

    她猛地從軟榻上坐起，向門口衝去。

    任何人都不能動她弟弟！

    她猛地推開寢殿大門，外麵並不是她熟悉的素馨殿，而是皇城門口。

    她看到漫天箭雨將她弟弟包裹，遠處叛軍正向這裏急速趕來。

    一支箭衝破防線，衝著她弟弟眉心刺去。

    “不！”

    她淒厲的尖叫，然後猛地撲過去。

    不到一眨眼的時間，她已經出現在她弟弟麵前。

    她一揮衣袖，那箭便順著原來的軌跡飛回去了。

    “噗嗤！”

    箭頭入心，一個黑衣死士從城牆上翻下來。

    謝懷柔轉身仔細打量謝懷遠，他滿身狼狽，臉上沾染了斑駁血跡，肩膀還有一道大口子，正在向外湧血。

    那鮮血刺痛了她的眼睛。

    一股黑氣從她腳底升起，她的整雙眼睛瞬間變得全黑，連一絲眼白都看不見。

    謝懷遠被她這突如其來的改變，給嚇了一跳。

    “傷我弟弟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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