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逝者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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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我得知,昨日打架的兩位丫鬟以滋事為由被逐出陸府。
扳著腳指頭也能知道,肯定是陸安做的。他現在掌管陸家大業,為保自己的顏麵,便死不承認和她們有染,將其掃地出門。
大家也會信,畢竟,他平時裝得太好。
我坐在池塘邊一邊啃著饅頭,一邊搓饅頭屑喂魚,感歎深宅大院城府深呐。
結果不經意一抬頭,看見陸安直直得朝我走來。我繼續埋頭喂魚,希望他隻是路過。
“於大師。”
然而,他的確是來找我的。
我投去一個假惺惺地微笑,隨口啃了饅頭,問:“陸公子,有事嗎?”
“陸某想請你幫一個忙。”
“說。”
“表兄近來因柳姑娘的事病情加重,昨日還同我說柳姑娘托夢給了他,他這樣永遠徘徊在過去實在痛苦,做弟弟的自是不能見事不管。還請於大師再做場法事,為柳姑娘超渡亡魂,不要再糾纏表兄。”說時,他麵帶擔憂,看起來真是為陸少元著想。
又做法事?丟一次人還不夠?
“不用做什麽法事了,回頭我送你兩張符,你貼在陸大少爺門上,可避一切邪物。”
“可,可是……不僅僅是表兄,府中下人也常常半夜看見不幹淨的東西。”
說半天,他是自個怕了。不過說到不幹淨的東西,我想起前幾天做的玄乎其玄的夢,好像的確不對勁。
“好吧,你容我先去準備一下,屆時就在她房裏做個法。”我站起身,伸了伸腰,反正閑著沒事做。
“多謝大師,大師需要什麽,盡管叫陸某去辦即可。”
“好,回頭我給你列個單。”
說罷,我大步流星地朝房裏走去,走了幾步才發現他緊跟在後麵。
“唉?你跟著我做什麽?”
“哦,陸某跟於大師一同去,也好早將這事了了。”沒等我拒絕,他話鋒一轉,“總叫你一個姑娘家‘於大師’有些不妥,說到這,陸某還不知姑娘芳名。”
想起我來陸府時他剛好不在府上,不知道我的名字也很正常,後來做了法事,府中上下莫名其妙都叫我“於大師”。
“於……於桂花。”
說罷,我衝他露出一個能擠出酒窩的微笑。我並不想與此人牽扯太多。
“哦,桂花姑娘,這名字真好聽,十裏飄香,人如其名。陸某唐突,不知可否喚你小花?”
我捏著饅頭的手在嘴邊抖了一抖,雞皮疙瘩從頸延全身。小花?這世上得有多少個小花?我忽然覺得無塵的“小魚兒”不咯耳了。
“隨便,你喜歡叫就叫吧。”無論怎麽叫都很難聽。
“好。之前……我聽聞你和君少俠同處一室,不知你們兩位……”
“誤會誤會,我隻是那天晚上打雷下雨,吵得我睡不著,所以去他房裏下了一宿棋,其餘的什麽也沒幹。”
就知道會被人誤會,我早就編好了說辭,總不能說我是因為害怕才去無塵房裏打地鋪吧?
他“哦”了一聲,尷尬訕笑,道:“隻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總歸不好,況且你是女孩子,有辱你的名聲。”
關,你,屁,事。
可我還得假裝認真聽著,點頭,可他下一句讓我不淡定了。
“下次若再遇到雷雨天,小花可以來找我。”
“你……不是男的嗎?”
“我和他們不一樣,陸某自認有君子之道,行君子之事,不會存非分之想。”
我“嗬嗬”幹笑兩聲,好一個“君子之道”。
正走著,他突然拽住我的手往裏拉了一把,道了句“小心”,另一隻手順勢放在了我腰上。我來不及多想,反手給了他一巴掌。
五個大紅指印深深烙刻在他臉上,這一巴掌將我對他的厭惡一起發泄了出來。
“抱歉,習武之人的自然反應,身體控製不住。”
他臉都快扭成麻花了,勉強擠出微笑,道:“不要緊,剛才也是陸某失禮,怕你跌倒才去伸手扶你。”
我左右四看,地上還真有個坑,隻是頂多會崴個腳。
可這樣鬧了一出,回去的路上,他特地和我保持了距離,言辭也尊重許多。
隻是有一點我很在意,方才他碰我時我感知到了他的灰色記憶。由於時間太短,零零碎碎,多是兒時畫麵,但一閃而過的某個畫麵讓我記憶深刻,便是柳絮兒被殺時的場景,和我曾經的夢境疊在一起。
當時,他也在案發現場。
待我寫了清單,他準備好給我的時候已是酉時,太陽剛剛落山,陰氣漸漸聚集,每夜子時乃陰氣最重的時辰。
柳絮兒的房間即是她死去的屋子,座落在西北角,有個單獨的小院子,嫻靜別致。
在我踏進去的第一步時,便感覺到四周氣流隨之變動。我一怔,難道柳絮兒的亡魂真的留在這了?
人死後,魂魄至地下幽都,受土伯管製,或在無間煉獄永世受罰,或過奈何橋輪回轉世。但無獨有偶,少許亡魂出於特殊原因,下不了幽都,留在人世,成為孤魂野鬼。
亡魂和妖的氣息截然不同,我頂多能感受氣流之變化,無法準確感知它的所在。
“小花,怎麽了?”
見我杵在那,陸安忍不住問。
“沒什麽,你……緊跟著我,別跟丟了。”我在心底為自己打著氣,艱難地邁著步子。
小院內種著許多蘭花,多已死去,唯有一株牡丹開得鮮豔,格外刺眼。院落中央有一個石桌,東南角有一棵老槐樹,一半探出院外,毗臨街道。
“柳姑娘好歹是陸少爺的未婚妻,怎麽住得如此偏僻?”我問出心中所疑。
“這是柳姑娘自己挑的院落,說是喜歡清靜。”
好吧,不是很懂文人雅士。
我瞧著這些蘭花,覺得可惜,不由感慨:“看來柳姑娘很喜歡蘭花,可惜都死了,倒是這株牡丹實在頑強。”
“是,這都是她自己養的,她很愛惜。”
我狐疑地回頭望了他一眼,半開玩笑:“你倒是很了解她嘛。”
“都是聽下人說的,我來府上時隻和她相處月餘,礙於表兄的關係,我隻來過這個小院寥寥三次。”
“最後一次是她死的時候?”
“不錯,當時正好路過,聽到丫鬟的尖叫便衝了進來。”陸安哀歎連連,甚表惋惜,“好好一個姑娘香消玉殞,當時我也著實被血腥的場麵嚇得不輕。這陸空言實在凶險殘暴,跟瘋了一樣,還撲上來險些要了我的命。”
“哦?她不去咬一旁柔膚弱體的小丫鬟,反倒去咬你?看來你們平時關係不錯啊。”
我特地提高了最後一句的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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