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減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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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裏,許多農民過來,他們帶著討好的聲音跟張超父子打招呼。他們邀請張超爺倆去他們村裏吃午飯,說是已經讓女人弄好了飯。

    帶頭的是趙莊的村正,趙莊也正是七娘亡夫家。七娘的老公公臉上帶著幾分尷尬,又有幾分可憐兮兮的無奈,那種擔憂之色讓人望之頓生可憐。

    這位老漢代表著趙家莊的村民向老爹述說著請求。

    趙莊的許多地都是官田,他們從前隋起就是官田莊子上的佃戶。李唐開國,對關中百姓均田,趙莊的村民隻均到很少的地,平均一人二十畝地不到,還是十畝永業田和十畝口分田。

    聽起來倒也不少,可這年頭均田隻給丁男授田,隻有滿二十一歲的丁男才能分到田,寬鄉才會給中男也授田。這年頭也沒有計劃生育,十幾歲就開始娶妻,然後生子,到四五十歲可能還在生。

    雖然這年頭醫療不行,營養也不行,許多孩子都會早夭難以長成。可一家六七口,甚至八九口還是常態。五六個孩子都是常事,甚至長子和幺兒之間相差三四十歲的,孫子比小兒子還大,甚至有的家族曾孫也不比幼子小多少。

    一個大家庭,六七口甚至十多口人,但成丁往往隻有三四人,婦人卻是不能如北朝時一樣均田分地的。

    這年頭田地產出也不足,又是戰亂年代,萬一遇到個旱災蝗災的,可能還歉收。趙家莊的人地不足,便隻能佃種官田,佃種地主家的田地。辛苦是辛苦點,可也是為了養家糊口。

    現在趙莊的官田成了張老爹的田,這些田地原來的佃農們自然也擔心以後這地還能不能繼續佃種。

    要是不能繼續佃種,那以後生活難以為繼。

    張老爹聽完之後,點頭道,“大家放心,原來的地誰家佃租的,那就繼續佃租。”

    這話讓趙家莊爺們都鬆了口氣,都對著老爹感恩戴德。

    七娘的老公公更是道,“張員外,你和七娘的事情我們都是同意的,回頭你跟七娘說聲,她的那十畝嫁妝田我們不敢留下,到時讓她帶到張家去。”

    趙老爺子也有好幾個兒子,七娘的老公就是他戰死的大兒子,他膝下還有幾個兒子。當初知道兒媳柯氏和張鐵槍有流言的時候,老爺子還想著叫上兄弟和兒子一起,好好教訓這個獨眼賊。

    後來七娘的娘家兄弟們放了硬話,七娘又說了願意把陪嫁的十畝地留給趙家,還願意把兩女兒帶著一起走時,趙家才沒繼續鬧,但也沒有立馬同意七娘改嫁。

    原本他還打算等張鐵槍打仗回來後,跟他親自麵談。沒想到,張鐵槍一回來,立馬都成了官人了,而且居然還跟長安的好多勳貴關係那麽近。

    現在自己一家都成張鐵槍的佃戶了,得靠著張家田地過活了,趙老爺子也想明白了。十畝地固然很珍貴,可他們得罪不起張鐵槍。

    張超在一邊看著,心裏很明白趙家莊這些男人們的想法。特別是這個七娘的老公公,心裏肯定是不痛快的,可又不敢得罪張家。

    他笑著上前,“趙老爺子,不知道原來你們是怎麽佃種這裏田地的,租子收幾成啊?”

    “畝租六成,租官牛加租一成。”老爺子歎氣說道,他們原來租種官田,交的租是實物租,就是地裏種什麽就交什麽,而且沒有定額,而是直接按實際收成多少的比例抽成。抽成很高,畝租五成,租牛還要加一成。

    這意味著他們幹上一年,田地所有產出的七年得上交給官府。

    而他們本身還得承受租庸,租庸是不管你種多少地的,反正你家有幾口丁,就得交幾丁的租庸。

    一年每丁納租二石、絹二丈、綿三兩,還得服免費勞役二十天。

    若是一人能均田百畝,這個租庸調平攤下來倒是不高,可實際上卻很少能分到這麽多田地,尤其關中地區,越發如此了。趙家一丁才分二十畝地,趙老爺子家有十多口人,卻隻有四個成丁,全家的田才八十畝,一年向官府納的租就得八石、絹八丈、綿十二兩,還得各服二十天免費勞役。

    這個服役,隻是服役時間,路上行程花費的時間和盤纏糧食等,都是不計算在內的。

    這個負擔已經很沉重了,光靠趙家的那八十畝地,又要種桑麻又要種糧食,本就收成不多,交完租後更沒剩下多少了。

    租官上的地,又得交一份租,還是三七分的高租。

    趙家十多口人,不論男女老少都得下地幹活,可一年到頭來,連溫飽都很難。

    地租六成,牛租一成。

    張超聽了直搖頭,這租子真狠啊。朝廷還說畝租不過六鬥,可征收七成的租,可不止六鬥啊。

    光租個牛,都得交租一成,太高了。

    張超覺得這樣剝削太重了,以前是官田,百姓當然沒有辦法,有怨氣也懟不過朝廷。但以後這地就是張家的了,若還是這麽高的租子,那張家在地方的民望肯定不行。

    張超對老爹道,“我覺得這個租子有些高,以後咱們自己的地出租,不能這麽收。”

    “你說收幾成?”

    “爹,我覺得還是直接訂個定額租子,然後跟鄉親們簽下契約。不管他們收成多少,咱們隻按契約收租。平時咱們也不幹預他們耕種,這樣也方便鄉親們自己耕種。”

    老爹點點頭,他現在已經越來越信服兒子的話了。

    原來張家的那三十畝地托給柯家代種,一年也就是隻收二成糧食。這是非常低的,也是很少見的,不過那算不得是正常租佃,隻能算是請人幫忙吧。

    以後張家幾百畝地,肯定不能再隻收二成了,真收二成,那豈不成了破壞行情。

    “咱們就定個每年每畝五鬥粟租子。”

    畝收五鬥粟,算是較低了,折算下來連收實物的五成租都不到。灞上也是關中平原地區,畝均收是在一石以上的,但兩年可三收,而且種的也不全是粟還有麥等價格稍高些的糧食。折算下來,張超等於把原來的地主佃戶七三分成,變成了地主佃戶三七分成。

    現在張超打算跟佃農們簽契約,不管他們種什麽,也不管他們一年幾種,都統統畝收五鬥粟子。

    “五鬥粟還包借他們牛耕地。”

    這可是一大福利了,佃官田租官牛,還得畝加一兩成租,而張超打算以後自己買些牛,平時就讓佃戶們輪流放養,到了需要耕種時則輪流使用。購牛錢不要他們出一分,耕種用牛也不需要他們再出牛租。

    當然,這會讓張超前期多投入些,但張超算過了,其實不虧本。畢竟牛養的好,養母牛,那麽平均一牛可生一頭牛犢子,牛犢子若是養上一年,那就算是頭小牛,可以開始馴練耕田了,賣出去,能值不少錢呢,尤其是現在在缺牛的時候。

    張超前期投入點買牛本錢,然後都不用自己養,每年這小牛犢子錢也是一筆不小的回報。張超養牛能賺錢,還能賺個人人稱讚的好名聲。佃戶們不用再花錢租牛,隻需花點時間喂養下牛,很劃算。

    當然,若是有旱勞霜凍等災害,也是跟著朝廷的製度走的。朝廷有法律,若遇災,收成受損,那麽就根據災情受損嚴重,減征租庸,具體的減多少都有詳細規定。因此張超也照用,萬一有災有害的,到時受損幾成,就按比例減租就是。

    張超可不打算當個沒良心的黑地主。

    畝收租五鬥粟,張家五百多畝地呢,一年也能收兩百多石糧了。

    反正張家收的租就是純收益了,也不用再向朝廷納課繳稅。

    “爹,你現在就跟鄉親們宣布一下吧。”張超沒自己去出這個風頭,而是讓老爹來宣布,畢竟老爹才是張家一家之主。

    果然,等張老爹對著趙莊的男人們宣布新租額後,趙莊的老少爺們都發出了驚呼之聲。

    趙家莊的人都不敢相信。

    這改朝換代他們見過,可不管改什麽朝換什麽代,這租子也一樣是很重。現在張家這新主家,竟然要主動降租子,甚至還要免費租牛給他們,這是開玩笑吧?

    “大家若是不信,我現在就請縣裏的公差和裏正一起擬個契約做個保人見證,咱們把我剛說的這些都一一白紙黑字的寫在紙上,咱們口說無憑,可字據卻不能改,你們說對不?”

    “哎喲,張員外真是大善人啊。”

    “是啊,張老爺大好人。”

    別人家都是實物租,不但抽成高,而且連種什麽怎麽種還得聽著地主管著,可張家卻對這些不管不顧,隻收五鬥粟一年的租子,還包免費借牛。更何況,這白字黑紙簽下來後,那麽他們也不用再擔心張家以後再收其它的租了。

    這年頭,地主們除了正租外,可是無不巧立名目的征收各種額外地租,什麽耗米啊、斛麵啊佃雞、麥租等。

    現在張家做的卻敞亮、大氣!

    這年頭,遇一個這麽好的地主,可比找一個賢惠的媳婦還難的多了,可遇不可求啊。

    趙老爺子胡子顫抖,激動的帶頭就跪下來。

    烏秧秧的趙家莊老少爺們全給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