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鬆山阻擊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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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右,塔山堡官道。

    正藍旗旗主莽古爾泰正率領麾下人馬往笊籬山一帶進發,目的就是為了擋住從後追擊而來的滿桂部,兵馬行進當中,卻見後方煙塵翻滾,一騎疾追而來。

    莽古爾泰有些意外,難道說皇太極改變了主意,不打算讓他前去阻敵麽?

    正在納悶的當口,卻有兵士通傳,說追來的是二貝勒阿敏。莽古爾泰勒住馬勢,轉頭迎了過去,這阿敏孤身一騎前來,想必有重要的事情和他商議。

    “四貝勒,可算是追上你了!”五丈之外,阿敏在馬上高聲對著莽古爾泰喊道。

    兩騎臨近,莽古爾泰亦衝阿敏喊道:“二貝勒,你來何事?是不是皇太極又改變主意了?”

    阿敏卻道:“此處不方便說話,還請二貝勒跟我來。”說罷打馬朝著一旁的山坡上奔去。

    莽古爾泰心中嘀咕,這阿敏到底搞什麽名堂,可還是不由自主地跟著策騎而去。

    二騎上了高坡,莽古爾泰終於忍不住叫道:“有什麽事就快說,我還得加緊趕路呢。”

    阿敏笑了笑,歎道:“四貝勒還是如此心急啊。”隨機話鋒一轉道,“我來問你,你此番前去迎戰滿桂,打算如何作戰?”

    莽古爾泰不耐煩道:“你就為了問這個而來的?”不等阿敏答話,又急急說了下去道,“當然是全力攔截,督促部下勇猛作戰,最好能將滿桂生擒活捉,那就是大快事一件了,哈哈……”

    阿敏聞言搖了搖頭,重重歎息道:“老弟你好糊塗啊,你不能這樣幹呐!”

    莽古爾泰一臉不理解,歪過頭來看著阿敏道:“你這話什麽意思,我為什麽不能這樣幹?”

    阿敏緊緊盯著莽古爾泰,說道:“你可知道我們大金現在的處境?那可是大大的不好啊,缺糧兵疲,前後受敵,危在旦夕啊!”

    莽古爾泰悶哼了一聲,道:“這還用得著你來說,四弟早就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所以才派我去阻擊滿桂,如此我們才能反敗為勝。”

    阿敏苦笑搖頭,再次歎道:“莽古爾泰啊莽古爾泰,所以說你才是個糊塗人呐!”

    莽古爾泰怒了,衝著阿敏道:“有話你就直說吧,繞來繞去我可聽不明白。”

    阿敏歎了口氣,緩緩說道:“老弟啊老弟,既然你明白事態的重要性,那麽你應該知道,這一次寧遠關寧軍大舉出動,又派出了滿桂這樣的猛將打前鋒,那肯定就是要和我軍全力一戰了。滿桂的勇猛你是知道的,雖然他不曾打贏過我們,但我們也從來沒在他那裏討到什麽好,這可是一個硬茬子啊!”

    “那又如何?”莽古爾泰以昂首,道:“滿桂雖然厲害,但我莽古爾泰也不好惹的,我豈會怕他!”

    阿敏對著莽古爾泰道:“你的勇猛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滿桂麾下關寧軍共有二萬,你又多少人馬,不過二十牛錄六千人,你能抵擋滿桂多久?就算你能擋住滿桂,可滿桂後麵還有袁崇煥,他要是將所有兵力壓了上來,你正藍旗豈不是大禍臨頭?”

    莽古爾泰不服道:“袁崇煥哪有這個膽子出城與我們作戰,我可不相信他會出城支援滿桂。再說了,就算袁崇煥肯出來,可那時候皇太極早就解決了鬆山堡的孫越陵,打通了前往大淩河的通道,我早就完成了阻擊任務,可以追上大部隊一起撤退了。”

    阿敏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毫不留情指斥道:“莽古爾泰,這就是我為什麽說你糊塗的原因說在了。”不等滿桂反應,繼續說下去道,“皇太極攻打鬆山堡的主力部隊共有五個旗近四萬人,錦州城敵人所有的兵力加起來不過三萬,還要留下一部分防守豪格,所以能派到鬆山的兵力應該不到二萬。皇太極以四萬後金勇士對二萬明軍,當然能夠打破敵人的阻擊。”

    頓了頓,又道:“可你不要忘了,咱們現在是可是缺糧兵疲啊,皇太極就算能夠突破孫越陵的封鎖,可他肯定沒有餘力顧及其他。到了那個時候,他可管不了你的正藍旗,一切都得靠你自己。試想一下,那時候數萬關寧軍追在你後麵,加上你們糧草耗盡,馬匹無力,士兵疲憊,豈不是要被滿桂和袁崇煥一路碾殺而毫無還手之力啊?就算滿桂和袁崇煥追不死你,可到時候錦州的孫越陵如果再給你攔路一刀,你就死定了!”

    莽古爾泰皺起了眉頭,嘟嚷道:“不會到這個地步吧?”

    “怎麽不會?”阿敏接過了他的話,繼續說下去道,“從眼下形勢分析,阻擊寧遠明軍就是最難最凶險的一件事情,無論是哪一個旗接下這個任務,都可能要麵臨全旗覆沒的危險。他皇太極為什麽不派正黃旗或者正紅旗、正白旗前來阻擊,你有想過這個事情麽?”

    莽古爾泰愣了一會,支支吾吾道:“那……那是因為……我正藍旗實力……很強吧?”

    “四貝勒啊四貝勒!”阿敏看上去十分痛心疾首,埋怨道,“你是真糊塗還是不明白啊?那些旗可都是皇太極的勢力,代善、多鐸、阿濟格都是他的心腹,他怎麽可能派的他心腹前去送死?這跟你的實力強不強根本沒有半毛錢的關係啊!”

    “啊?”莽古爾泰吃了一驚,半晌說不出話來。

    莽古爾泰恨恨道:“無論是攻打錦州還是寧遠,皇太極哪一次不是命我們正藍、鑲藍兩旗衝在最前頭,這一次發兵錦右,就屬你我二人統領的旗丁損失最大,難道你沒發現麽?”

    莽古爾泰想了想,似乎確實是這麽一回事,不由點頭道:“是啊,二貝勒你說的沒錯。”

    “皇太極這廝一直在保存實力,凡事都讓我們衝鋒在前,就是為了消耗我們的力量。”阿敏越說越氣,道,“還有,他本想讓鑲紅、鑲黃二旗留在錦州可保萬無一失,誰料遼東經略孫越陵奇兵突襲乳峰山,讓他的計劃落空了,哈哈……”

    莽古爾泰愣忡道:“哥,你說的是真的麽?”

    阿敏看著莽古爾泰,重重點了點頭,道:“皇太極早就看你我不順眼,想要除掉我們,奪取我們的旗下牛錄,難道你一直感受不到麽?”

    莽古爾泰一甩馬鞭,悶哼道:“皇太極向來最信任的就是代善和阿濟格我怎會不知,代善和阿濟格也總是與我作對,屢屢在皇太極麵前說我的壞話。”

    阿敏趁勢道:“四貝勒分析的沒錯,就算皇太極能夠容你,恐怕代善他們也容不下你。”

    莽古爾泰沉默了,阿敏說的沒錯,就算皇太極能夠容忍他的跋扈,但代善一定不肯輕易放過他。他和代善很早就產生了嫌隙,也永遠無法調和——他的生母和代善私通,這對於他來說就是一個永遠不可抹除的恥辱。

    阿敏再次一歎,道:“他們這是要借明軍之手除掉你,好接管你的正藍旗啊……”

    莽古爾泰茫然了,看著阿敏道:“那……那我該怎麽辦?”

    莽古爾泰看著遠處一片血色殘陽,咬牙道:“既然皇太極保存實力,那麽我們自然也要保存實力。所以……”轉頭投來死死看著莽古爾泰道,“此番你與滿桂對陣,切不可猛攻猛打,而要以防守為主,且戰且退,盡早地與我會合。最為重要的是,千萬不可為了逞一時之氣而耗損兵力,一定要保存自己的實力,這樣阿敏和皇太極才不敢把我們怎麽樣。”

    莽古爾泰沉思片刻,重重點頭道:“二哥說得對,你的話我記住了!”

    ……

    寧遠城,兵備道衙門。

    “砰”的一聲,袁崇煥將手中茶盞摔了個粉碎,把滿堂將領驚得噤若寒蟬,猶自怒氣未歇,冷冷說道:“滿桂好大膽子,竟敢不尊督撫諭令,私自發兵前去追敵。”這一次,滿桂不僅沒有聽他的命令,還殺了他派過去的小中官,這已經深深地觸怒了他。

    從來都是他袁老大人敢殺不聽調的將領,從來沒有將領敢殺他派出的人。如今滿桂的所作所為,已經越過他的底線,讓他無法容忍。

    寧遠總兵祖大壽適時進言道:“督撫大人,滿桂竟敢狂悖,殺了大人派出去的中官。如此不停調令,胡作非為,可謂罪大惡極。為遼事計,末將請求大人行文至兵部,要求撤換滿桂山海關總兵一職。”

    袁崇煥怒哼一聲,道:“行文至兵部要求撤換滿桂?你可知兵部尚書是誰?”

    祖大壽愣忡一下,答到:“是……是王之臣大人。”王之臣原為遼東經略,因和袁崇煥不合才被調離遼東,如今既為兵部尚書,又怎會同意袁崇煥的意見。祖大壽心中暗罵自己,心急之下怎麽把這茬給忘了,這不是讓袁崇煥難堪嗎?可話已出口,後悔已經遲了,隻能愣在那裏,不知該如何是好。

    “要不是王之臣一直護著他,滿桂豈能在山海關總兵的位置上坐到今時今日。”好在袁崇煥並沒有怪罪他的意思,而是自顧說了下去道,“不過,這一次滿桂膽敢違逆督撫,又擅自殺死宮內中官,已是犯下了不赦之罪,本部院斷不會輕易放過他。”

    轉頭對著默力一旁的監軍太監劉應坤道:“劉公公,這一次要麻煩你了。”

    “袁大人有何吩咐?”劉應坤神色不改,淡淡說道。

    袁崇煥道:“本部院自當修書一封,將滿桂種種罪過書於其中。煩請公公將此折遞交司禮監魏公公過目,請他老人家來明斷是非。”

    劉應坤俯身道:“是,咱家一定替大人完成使命。”

    祖大壽聽到這裏明白了,袁崇煥怕通過兵部和內閣扳不動滿桂,所以才走司禮監魏忠賢的門路,希望魏忠賢出麵壓製兵部,從而達到撤換滿桂的意圖。

    看來袁大人已經徹底拋棄東林了,已將全部政治籌碼押到了閹黨的身上,果然是識大勢、知圓通之人,以前己任遼東督撫都是些書呆子,要論把握時局和見風投誠的本事,根本就無法和袁崇煥相比。

    於是他再次說道:“大人英明。隻是,滿桂所部已經前往寧遠,我們要不要去追擊,勒令他返回?”

    袁崇煥冷然道:“不必了,滿桂是什麽人你我都清楚,他要是肯聽勸就不會殺死傳令中官了。既然他一心求死,那就讓他去好了,等他兵敗回城之日,就是他滿桂下獄論死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