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文這一句話就仿佛是深水炸彈一般，一下子就在人海中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刹那間，全場一陣喧嘩，瞪目欲呲，衝天的罵聲揭竿而起。你一言我一句，或道貌岸然地借古諷今反唇相譏、或自以為聰明的指桑罵槐明褒暗貶，赤口白舌，罵不絕口，哪裏管他什麽是非黑白，直接把卓文當反麵教材罵。

    “那邊是什麽情況?怎這麽吵？”這時，一個骨瘦嶙峋的老者從冰魄殿內踏出，眺望著罵圈。

    老者的出現沒有引起這些罵得正起歡的考生的注意，但卓文卻注意到了他，這個老者說不上完全陌生，因為他就是之前簇擁在蒼浪畫宮少主左側的老者，當然了，卓文這時並不知道他同時也是州院下派的倆個考官之一：陳德！

    “大人，前麵應該是倆方考生起了什麽矛盾，正在做口舌鬥爭。”一個隨行的小廝恭敬地稟報道。

    “咦……是那個小家夥…？”看到卓文的身影出現在眼中，陳德不由老眼一亮，心中卻是來了幾分興趣：“走，我們去看看。”

    小廝正奇怪主人的反映，按理說，像他主人這麽冷淡嚴謹的人，哪裏會理會區區考生之間的鬥爭？沒破口大罵一頓整頓紀律就不錯了，沒想到他現在竟然一反常態竟然也跟著看起了熱鬧？他口中的那個考生是誰？難道…是他？那個唯一在繪義上考滿分並被主人稱為驚世奇才的卓文！？

    除了這個奇才，小廝實在想不到有什麽能引起主人興趣的事，想到這，小廝不禁肅然，不敢多有猶豫，連忙帶路。

    “大家快看，是陳德陳考官！”這時，轟動的人群中，終於有人發現了這個消瘦老人的身影的出現，嘩然的眾考生不由紛紛停下了對卓文的謾罵，個個嚴陣以待，一臉正襟危坐的模樣。來者畢竟是宣城之中至高無上的考官，擁有宣判一個人未來之貴賤的權利，他們可不敢懈怠，紛紛行禮：“陳考官！”

    掰了掰手，陳德笑了一笑：“誰能告訴老夫，這裏發生了什麽事？”說著，卻是意遠深長的看了卓文一言，後者當即一震，刹那間，竟是有種渾身每個細胞都被看透的下意識！

    卓文不禁暗暗咬牙，冷汗泌出，心中暗道：“不會錯的，這絕對就是形似境大畫師的天賦神通‘知微見著’！果然厲害，現在的我簡直無法抵抗這股窺視之力！“

    ”這個老人不簡單！”心中這麽想的時候，百裏滅天微微靠了過來，慎重地對卓文說道：“他就是州院下派的陳德考官，哪怕待會他站在對麵那邊，你也要忍著，否則招惹了他，你就沒機會考試了…”

    卓文點了點頭，同樣不敢懈怠，連忙雙手作揖，算是給這個老人行了禮。

    看到眼前這個考官似乎意外有些好說話，卓山頓時來了信心，先聲奪人，開始對老人家講訴剛才所發生的事，當然了，故事的正義方向肯定是他這邊的，同時他也刻意扭曲事實醜化卓文，嬉笑怒罵，將後者貶得一文不值。

    卓山哪裏知道，老人家其實已經在心裏冷笑了，也難怪，卓文畢竟是他一手打滿分的考生，這個傻子罵卓文不是等於是在打他的臉麽？

    看到老人點頭示意他繼續，尚不知自己被下套的卓山頓時覺得有戲，開始搬照堂哥卓峰教給他的冠冕說辭，更歡更賣力的演說，說到最後，眾人情緒高漲，開始紛紛附議，頓時間，氣氛高昂，仿佛卓文是站在被告席上被陪審團盡數奚落的罪大惡極的罪犯一般。

    “哼，明明就是作弊，還不肯承認，還好我有個親戚在禮堂工作，偶然之下得到了這小子考卷的內容。“

    ”大家知道這小子在第二題是怎麽填寫的嗎？竟然說《金橋圖》不是高貴的畫祖一人所作，而是和一個叫韋無忝和一個叫什麽陳閎的無名小卒的合作作品？“

    ”看到這我就笑了，韋無忝和陳閎是什麽鬼？聽都沒聽說過，也不知道哪裏林子裏蹦出來的鳥人，他們有資格和畫祖合作？分明就是胡說八道！”說到這，卓山已經有些喘起了氣，但看到自己有群眾呼聲支持並以絕對優勢力壓卓文時，頓時美得就跟上了天一般，在他看來，自己一定是占據了主場，所以自然少不了一陣得意。

    “……”卓文已經無語了，這卓山未免額太能扯蛋了吧？先是洗腦群眾取得共鳴，又利用群眾的片麵認知煽動情緒，接著又利用群眾的仇強玻璃心製造輿論與壓力為他自己正名而使他的栽贓嫁禍師出有名……

    很難相信，這些前世才有的手段竟然出自一個少年之手！

    “那你們有什麽要求嗎？”陳德表麵上笑著，其實心中已經是怒火滔天，卓山話中對卓文的連譏帶諷東怨西怒，就仿佛是一根根刺一般，把他給狠狠紮了一身，這哪裏是在奚落那個卓文？分明就是在諷刺我老頭子的眼睛瞎吧？夠膽啊小子？但是此刻陳德卻並不急著反臉，他還想看看這個道貌岸然的小子的狗嘴裏還能吐出什麽牙來。

    卓山信心越來越足，根本就沒察覺出陳德語氣中已經逐漸轉冷，依然以自我為中心，一副正道君子自居的神態，冠冕堂皇的說道：“卓文此子，狂妄而大放厥詞，侮辱蔑視天下悻悻學子和聖人畫祖，他若留在考場，則天理不容，懇請考官大人去他資格，否則我等羞與同堂，便是罷考。”

    聽到卓山的話，卓文卻是冷笑，也不說話，因為現在的情況，他幾乎無法可說，哪怕他想插話解釋，恐怕這些被情緒左右大腦的群眾也不會給自己開口的機會。這或許就是所謂的眾口熏天吧？嗬嗬，人最怕什麽？最怕就是悠悠眾口，最怕的就是輿論的惡意加罪。

    ＂想清楚了？沒有迂回了餘地了？＂陳德一臉惋惜。

    看到考官的意誌都被自己左右了，卓山更是得意，但表麵上卻是一副我為蒼生的入地獄的大公無私之姿態，斬釘截鐵的說道：＂對，我卓山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今天考官若不廢去他的考試資格，我等便罷考！＂

    “你們也是這麽想的？”陳德看了看周圍的其他人。

    看到考官一副被卓山捏住了命脈的模樣，眾人隻覺大快人心，腦子一熱，頓時紛紛赳赳大喊起哄道:“我等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若考官不廢去他卓文的考試資格，我等便罷考！”

    ＂那好吧，既然你們都這麽說了……＂陳德搖了搖頭，輕歎了一聲，在卓山等人得意之極的目光下，他叫來了旁邊的小廝，大聲吩咐道：＂剛才這些說要罷考的，全部登記起來，在考生名單上逐一去名吧，沒想到今年的審核任務倒是變得輕鬆了一些。＂

    “什麽！？”卓山等人一聽陳德的話，猛然還以為自己是聽錯了，不由紛紛一愣，緊接著是驚愕非常冷汗飆發，我靠，這劇本不對啊，這種情況之下，不是應該製裁那罪大惡極的卓文嗎？為什麽拿我們開刀？

    別說是卓山，此刻哪怕是卓文也是有些驚呆，看向陳德時，目光中是有些受寵若驚之色：這個老家人竟然為了保我一個人不惜廢掉全場幾十個考生？

    “陳考官…我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隻是…隻是……”很快，有人就後悔自己的衝動追風了，一張臉那是笑得比哭還難看，就恨不得想撲上來舔陳德的鞋子一樣.

    “我知道啊，你們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嘛？民意勝天，我準了就是，你們收拾收拾，各自回家去吧。”陳德這時終於露出自己內心的麵目，冷冷一笑，一臉說不盡的嘲諷之色，一群人雲亦雲沒有主見的傻子，也膽敢來威脅我？老虎不發威，當老頭子我是泥巴捏的麽？

    看到眼前這個老人家這麽腹黑的一麵，卓文隻覺有驚無險，與百裏滅天和吳山對視一眼，頓時啼笑皆非，陳老啊陳老，您老太能玩了，一句話就坑了全場所有人有木有，我算是服了，給你的任性打個73分，剩下27分拆成三個9，因為6翻了！

    “別啊陳考官，我知道錯了，別廢我的資格啊…那啥，我爺爺是卓家大長老，您看…”卓山此刻哪裏還有之前那個得意的模樣，就恨不得能叫上一聲爺爺求原諒。然而對麵的陳德卻是一點麵子也不給，冷冷一笑：“什麽我廢你資格，這不是你們自己自願申請的麽？罷考考生名單已經登記了，就算你們是皇帝的孫子，也請三年後再來吧。”

    三年！聽到這個詞，全場頓時一片哭聲，此刻哪裏有心情去刁難卓文，想到剛才的情況他們就想大罵自己一聲傻缺，真是，那些剛才叫得最大聲的都不支聲，我瞎起什麽哄啊！？人家就算是作弊又關我屁事？尼瑪的！老子好不容易考到前一百就這樣被廢掉了考試資格，還是自己作死親自聲明的，這樣回去我爹不把我腿打斷才怪！

    頓時間，眾人看向卓文的目光就恨不得想扒了他的皮一般，就是這家夥把他們一步步給帶進了坑啊！

    看到情緒奔潰又將怨恨強加給卓文的眾人，陳德覺得是時候該解釋一下了，於是便冷哼了一聲站出來：“不要覺得有怨言，當你們肆無忌憚地毀謗一個人的時候，就該想到自己會得到什麽後果，實話告訴各位，卓文的滿分就是老夫打的，老夫拿繪心發誓！他沒有任何一點的作弊行為，因為老夫就是陳閎的後人，所以老夫知道他的答案是完全正確的，各位若有不服，盡可上州院投訴老夫！”

    嘶啞而蒼老的聲音仿佛刮蹭玻璃一般襲來，讓眾人心中萬般難受，連考官都用繪心發誓為卓文證明清白了，還能有假嗎？想起剛才自己大義淩然的詆毀卓文時一副高高在上的清高模樣，他們現在就羞愧得恨不得想找個地洞鑽！

    現在，他們奔潰的情緒必須得找一個地方發泄，否則他們肯定會瘋的。

    這時，人群中忽然有個人指向了卓山，憤怒地大喊：“是他，是就他製造的謠言，媽的把我們大家都帶上坑了！”

    眾人聞言，頓時回過神來，對啊，這一切，不就是卓山這小子跳起來的麽？媽的，原來我們全被當槍頭了啊！

    “打死他！媽的，這隻害群之馬！讓老子白等三年了！”終於，憤怒的人群有了行動，紛紛朝卓山衝來，卓山被這種情況一嚇，差點沒癱軟在地上，連忙抱頭逃竄起來，心中直叫倒黴。

    卓山也是哭喪了臉，哪裏想到原本用來攻擊卓文的槍頭，現在竟然調轉方向來攻擊自己！現在的他，不僅成為了全民公敵，更兼身敗名裂把考試資格都弄丟了！沒想到事情的發展竟然會如此偏差理想，堂哥啊，你可把我害慘了！

    “多謝考官為我證明清白……”看到人群消散，卓文這時對麵前的陳德深深一鞠，別的就不說了，就看在這個老人家願意拿繪心提自己證明清白這一點，就值得卓文對他發自內心的尊敬。

    “多謝考官。”百裏吳山二人也是感激不盡。

    “嗬嗬，老夫也是實話實說而已，並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況且你的考卷就是我改的，他們說你作弊，不也是等於間接打我老頭子臉麽？”陳德嗬嗬一笑：“好了，時候不早了，老夫也該回去準備考核事宜了，你們準備準備，希望能看到你們考到一個好成績。”

    卓文聞言，連忙一笑，嘴中上蜜道：“卓文定然不會辜負老師重任。”

    陳德聽到卓文對自己的稱謂，不由一愣：“老師？”

    卓文當即解釋道：“考官先慧眼識珠，成我功名，乃伯樂之功，後救我於水火為我洗刷冤屈，於我又有再生之恩，當我這聲老師稱謂。”

    陳德聞言，隻覺樂透，這小子這馬屁還真是拍得義正言辭讓人無法反駁啊，當時他便哈哈大笑：“哈哈哈，好，好，老夫便收你做半個弟子又如何？小家夥，記住，等考試過後，無論你名次如何，若是不如意時，都可以拿這塊玉牌來州院找我，老夫別的本事沒有，教書育人的本事還是不會遜色他人的，定然不會讓你明珠暗投，好了，老夫走了，你好自為之。”說著，隨手朝卓文丟去一塊刻有“陳”字的玉牌。

    突如其來的大腿讓卓文有種意外的驚喜和幸福，連忙對陳德背影深深一躬：“弟子謹記老師教誨！”(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