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識地抬眸看去，其中一位夏涼倒是識得，便是丹青宗的封掌門。

    而另一名身著暗色長袍的中年男子，坐在靠近主座的位置，勾著唇，眼中卻無半分笑意，眸中彌漫著黑沉沉的霧靄。

    夏涼不禁微微蹙眉。

    她自認從未見過此人，為何會對她這個素未蒙麵的人如此仇視？

    莫非……

    正想著，那人離了座位，沒一會便來到了她麵前。

    冰清三人皆是眉頭一蹙，卻是礙於這個場合，隻得上前撐起笑道：“許久未見，穆掌門別來無恙。”

    “自愛女引歌死了之後，是許久未見了呢。”

    穆鴻飛嘴邊扯起了個弧度，似笑非笑。

    此話一出，眾人臉色皆變。

    冰清劍眉緊皺，沉聲道：“穆掌門若是來祝賀我太師叔祖收徒，我派歡迎之至，但若是想尋事端，就莫要怪我不顧仙界道義。”

    穆鴻飛對冰清的警告置若罔聞，目光轉向夏涼，眼底是聚集不散的霧靄，笑容陰沉：“你這小娃娃還真是好福氣，能得尊者另眼相待，收為徒弟。”

    聽之前的對話，夏涼大概猜出此人是來尋事的，但她並不清楚那些昔日恩怨，隻得撐起笑，客氣道：“多謝您遠道而來出席大典。我修行尚淺，日後還需各位前輩提點才是。”

    這番話說的在場眾位仙人皆是麵露微笑，紛紛讚言尊者收了個好徒弟。

    穆鴻飛看向夏涼的眼中愈發暗沉，忽然哈哈一笑：“嗬，你這小娃兒，倒是會說話的很，這模樣也是頂好，細看竟是有幾分當年落琴仙君的模樣呢。不知若是落琴仙君泉下有知，見到此情此景，該是何感想？”

    眾仙聞言，皆神色一變，看向夏涼的目光有些複雜，甚至帶了些忌憚與敵意。

    冰清臉色黑如墨炭，渾身透出一股肅殺的冷意。身後的尤雨眼神微閃，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直線。

    旁邊的無妄瞥向夏涼的餘光中帶著壓抑的嫉妒。

    蝶翼上前半步，冷聲道：“今日是我太師叔祖的收徒大典，穆掌門還請慎言！”

    穆鴻飛冷笑一聲：“經蝶翼仙君你這麽一提，本君倒是想起來了，倒是不應當稱她為仙君，而應該是妖後才對！”

    “穆鴻飛！”

    冰清雙目圓瞪，眼中頃刻間蓄滿濃濃的怒氣和殺意，穆鴻飛身體下意識地一抖。

    然而下一刻，他很快又恢複過來，身上也驟然爆發出一股強烈的威壓。

    無妄與蝶翼立刻上前，分立在冰清兩側，渾身氣勢外放。

    周圍的仙人紛紛退開了幾步，生怕被波及。

    正當氣氛劍拔弩張時，帶著些稚嫩的聲音無比清晰地響起：“我隻是夏涼，不會，也不是其他的任何人。師父常說修仙者要謹言慎行，穆掌門今日言行，知道的會說穆掌門心直口快，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穆掌門對我淩霄派心懷不滿，意欲挑起兩派爭端。未免他人誤解，這等話穆掌門還是少說為好。”

    “你……”穆鴻飛老臉一紅，也不知是羞的還是怒的，收了氣勢，恨恨地一拂衣袖，轉身坐回了位置。

    冰清臉上有些怔然，微垂眸子，不知在想些什麽。

    無妄眼光看向冰清，嘴角彎起一絲苦澀的弧度。

    “小師叔，你的發飾有些歪了，我幫你弄下。”

    蝶翼伸手替夏涼扶了扶頭上的發飾，低語道：“慕掌門他是因為早些年他愛女穆引歌因為被尊者拒收為徒而自殺的事心有怨憤，他的話小師叔莫要放在心上。

    夏涼張了張嘴，最終點頭應道道：“嗯，我知道，謝謝。”

    經之前那事，眾仙看夏涼的眼神中雖沒了那些敵意與忌憚，但熱情卻也隨之減退了許多。

    沒過多久，就聽見門外傳來一聲高呼。

    “淩霄尊者到——”

    眾仙齊齊向門口望去。

    夏涼也隨著眾仙轉過頭，眼中隻餘下那一抹款款而來的素白身影。

    一身絲毫不染凡塵氣息的素潔白袍，衣袖無風自揚，頭戴紫玉冠，一頭墨發在風中微微揚起，烏黑的眸子如一湖碧水，平靜卻深不見底。

    身形一躍，瞬間落於高台上。

    “拜見太師叔祖/尊者。”

    震耳欲聾的聲音傳來，眼見著周圍嘩啦啦跪倒了一片，夏涼反應過來，慌忙俯身下跪。

    “眾位仙友免禮。”

    陌塵環視一圈，眼神落於夏涼身上，啟唇，聲音穿過大殿，回蕩在整個仙界，莊嚴肅穆。

    “神明在上，眾位仙友為證，今日，我陌塵正式收夏涼為徒，望她日後能謹慎修心，恪守門規，以天下蒼生為重，切莫忘記初心。”

    夏涼周身亮起一圈瑩白光暈，與陌塵如出一轍精純渾厚的仙力如水波般緩緩蕩開，額間那火雲的印記愈發鮮明。

    她恭敬俯身拜下：“承蒙師父厚愛，弟子定牢記師父教誨，謹慎修心，恪守門規，以天下蒼生為重，不忘初心！”

    多年後，參與大典的眾仙依舊能記得這一幕：一個年紀不過十四的孩子跪在高台下，單薄的身形仿佛一碰即碎，眼神卻是幹淨通透，仿若一塊毫無瑕疵的晶石，一字一句，皆帶著無比的鄭重與堅定。

    接下來才是正式的拜師儀式，繁瑣而又冗長。

    待到完成時，已是大半日過去了。

    回到浮生殿，夏涼一頭便栽倒在床上。

    雖然身心俱疲，可偏偏腦袋清醒，無一絲睡意。

    穆鴻飛的話始終縈繞在腦海中。

    揉了揉笑得僵硬的臉，拉過被子將自己蒙住。

    “涼兒？”

    “啊？”夏涼聽見自家師父的聲音，猛然回神。

    “師父叫我有什麽事嗎？

    陌塵看著夏涼，開口問道：“為師剛才教你的口訣記下了嗎？”

    “對不起師父，我沒記下，師父不要生氣。”

    夏涼垂下頭，懊惱道。

    “為師沒有生氣。”陌塵歎氣：“自從拜師大典後，這幾日見你皆是一副心神不寧狀態，可是有心事？”

    “師父……”夏涼咬唇，抬起眸子，看見陌塵溫和的目光，終是鼓起勇氣開口問道：“師父你覺得我和落琴仙君像嗎？”

    陌塵一怔，繼而道：“你與她確是有幾分相似。”

    夏涼一顆心頓時沉到了穀底，剩下的話再也問不出口。

    這時，又聽得陌塵開口道：“雖然你與落琴長相相似，可在為師眼裏，你從來都隻是你，不是旁人。”

    像是石破天驚，又似是冰雪初融，亦或是迷途許久的人終於找到了歸路，一種陌生的情愫溢滿了心頭。

    當溫熱的液體從眼眶中溢出時，夏涼才知道，原來看似那麽簡單的一句話，從那人的嘴裏說出，竟會令她如此難以自控。

    “師父，謝謝，謝謝你。”

    夏涼胡亂擦了擦臉頰的淚水，咧開嘴笑著。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如今的心情，隻好一直道謝。

    陌塵看著小徒弟又笑又哭的表情，有些無奈地搖頭，將小徒弟摧殘自己臉的手按下，用衣袖輕輕為她擦拭著臉上的淚痕。

    “你我師徒之間，不必言謝。”

    自夏涼打開了心結之後，修為又小進了些，陌塵給她的韶華也練得愈發熟練。

    陌塵雖是未曾表示過什麽，但眼中卻是有著分明的欣慰。

    見此，夏涼練得愈發勤快了。

    自從夏涼的身份揭開後，杜緋櫻再沒有針對她，夏涼便也沒怎麽注意她了。

    這日，夏涼與珞卿顏在百味閣裏吃飯，看著對麵的珞卿顏好幾次瞅著她，欲言又止的模樣，忍不住問道：“卿顏，你有什麽話想說就說吧。”

    “嗯，那個……”珞卿顏咬著筷子，開口：“涼涼，明天就沐休了，你有什麽打算嗎？”

    淩霄派每個月都會安排一次沐休，連續兩日不安排任何修煉，好讓弟子可以充分休息。

    “明天我打算好好休息，後天師父說要教我新的招式。”夏涼咽下嘴裏的菜，開口回道。

    “你該不會是忘了明天是什麽日子了吧？”（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