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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魚一雙眼睛死死盯住孟婆,怒不可遏。

    這世上除了蘇誠夫婦,他最寶貝的就是這塊保命的玩意兒,敢打行氣玉的主意就是找死。管他什麽孟婆閻王、兔子王八,逼急了蘇魚也會咬人。雖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但拳頭不認老少。江臨再次拽回蘇魚躍躍欲試的拳頭,識海傳去警告。

    蘇魚冷笑:“不過是個年過百歲的老太婆,倚老賣老!你怕個屁!打殘了老子賠他醫藥費!”

    江臨懶得和他辯解,隻搖搖頭:“你當是街上賣瓷罐的老人?隻怕這個醫藥費要你小命做藥引!冰天雪地,來去如風,不顯氣機,她是個物靈,你根本不夠他一手捏。”

    蘇魚愣了愣,張牙舞爪的胳膊喪氣地垂下。物靈和人鬼、妖精都不同,它們曆經漫長的歲月,受取精華而生氣機。它們擁有人的外表、妖怪的能力,依附物體,追隨主人。人念善則物靈善,人念惡則物靈惡。它們和人混跡一起,別無二樣,若不出手,極難辨別它們的真實身份。

    孟婆仍是顫顫巍巍地站在橋頭上,見蘇魚不動,隻枯等著,雙眼微闔,睡著一般。蘇魚想起子辛,臨江鏡靈,平時不顯山露水,和普通的童子無異,身無半點氣機的痕跡,一旦發起飆,幾乎比江臨還厲害。孟婆若是物靈,必定夜是個老物靈,氣機仍未恢複的江臨肯定幹不過她。

    蘇魚捧著行氣玉,心下為難。子辛要救,玉佩卻不想拱手相送,於是朝江臨送去一記眼刀,仍不死心地討要兩全其美的法子。

    江臨白了他一眼,果斷扯斷掛繩,搶來行氣玉放進孟婆袋子裏,動作一氣嗬成。“扭扭捏捏,算什麽男子漢!行氣玉與你已成一體,她得了去也沒有什麽用。待返程,我再助你取回來便是。”

    蘇魚眼巴巴地看著行氣玉消失在袋子裏,心頭問候了老太婆的祖宗八代,卻也無可奈何。

    孟婆這才張開眼,晃了晃袋子,幹著一張陳年橘子的嗓子,道:“這才差不多,去吧。”

    說著她往原來的路子往後退,這一刻飄到了橋中,下一刻就消失在竹屋前。江臨先蘇魚一步跨進竹橋。北風起,湖上水霧開始彌漫,江臨的背影很快淹沒在橋上,蘇魚趕緊再後頭跟著。

    橋底的湖水已結冰,並不結實的竹橋墩嵌進冰裏,和大地連成一體,走在橋上就像走在路上一樣,沒有搖晃分毫。霧來得快去的也快,一陣風吹來,竹屋周圍都蕩然一清,露出金燦燦的陽光,陽光在湖邊反射,白花花地亮瞎人的眼。

    脖子上晃蕩的東西不見了,總覺得不太踏實,從湖麵上回過神來,眼前的江臨早沒影兒,他一臉撞上堅硬的竹屋牆壁,鼻子一熱,眼冒金星,兩道血從鼻孔裏嘩嘩地往下流。

    “奶奶的,今天招惹了哪路的神仙,全是血光之災……”蘇魚罵咧咧地抬起頭。隻見眼前一道細密的竹牆壁,無窗也無門!一道幽暗的光剛剛消失在江臨的身後,他和前麵的老太婆一樣神奇地消失在竹屋裏。

    見鬼了?!蘇魚怪叫一聲,摸摸了竹牆壁,竹子如鐵片一般,堅硬無比,竹片與竹片之間,根本找不到絲毫縫隙之處。咒術施在竹屋上,恐怕江臨都沒有料到,蘇魚更是防不勝防。

    屋內傳來嗡嗡的聲音,像是悶罐子裏發出聲來。蘇魚趕緊把耳朵貼上去,正是江臨的聲音,斷斷續續,似是交談,又似謾罵,聽不真切。

    竹裏館觸手可及,蘇魚卻寸步難行,正又惱又怒,扯開嗓子,“丫的醍醐老奸商,行氣玉大寶貝是老子當的,憑什麽不讓我進去?江大混蛋,你可看見醍醐了,替老子問候他奶奶!!!”

    緊接著,屋內傳來拳打腳踢的破空聲,蘇魚越聽越不對勁。睜大眼睛往牆上窺視,可惜牆上青黃色的竹子之間沒有一絲一毫的鏤空。蘇魚繞著竹屋走了三圈,找不到任何可乘之機。

    正撓腮中,牆上發出一聲巨響,像是一塊從天而降的巨大石塊砸過來,竹屋震顫,聽得蘇魚耳膜嗡鳴。他暗覺不妙,難不成裏麵養了什麽怪獸,要撞破牆壁跑出來?又聽見江臨不清晰地低吼:

    “蘇魚,別愣著,想個法子把我弄出去。”

    蘇魚頓時反應過來,撞牆的不是怪獸而是江臨,屋裏肯定有了不得的東西,醍醐禿驢又下了黑手。

    他後退幾步,嚐試用身體砸開一個洞,但除了肋骨發出哢擦一聲響,竹牆沒有其他任何反應,整座竹屋就像一個鐵桶一樣,滴水不漏。

    屋內忽然安靜,蘇魚倒急了,朝屋內唾沫齊飛。“江混蛋,倒是應一聲!”

    過了好一會兒,江臨的聲音才傳來。“蘇少爺,看來你是對的。醍醐老和尚又把咱們坑了,他根本不在裏麵。”

    “醍醐不在裏麵,那你剛才和誰打?”蘇魚急道。

    “巨蛇,竄天鼠,海蠍子,或者是番蜥蜴。天知道坑裏還有什麽東西。”江臨冷靜的道,似乎口中說的是白菜蘿卜,而不是龐大凶猛的,摸起來滑溜溜黏糊糊的毒物。

    “坑?”蘇魚奇了。

    “不錯,是坑。竹屋裏什麽都沒有,隻有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四周牆壁光滑無比,我如今隻有趴在牆上才勉強支撐著。蘇魚,這個竹屋裏設有無窮禁,咒術的法門不在屋內,而在屋外。想個法子把它找出來,助我一臂之力。”

    蘇魚腦子裏忍不住冒出一個畫麵,一本正經的江臨像八腳蜘蛛一樣貼在牆上,於是很不厚道地笑了。但笑歸笑,蘇魚很快端正了神色。雖不知無窮禁是什麽厲害手段,但江大齋主居然開金口求助,裏麵的情況一定不容樂觀,至少沒有聽上去那麽輕鬆。

    蘇魚在原地打轉。摸著冰冷堅硬的竹子,提著自己的氣機細細感受。雖然手中隱隱覺得一股可疑的氣息流動,可他並非陰陽道中人,咒術陣法屁都不懂得一個,摸來摸去也摸不出個所以然,更別說發現什麽關鍵法門。

    蘇魚耐心極差,又易泄氣。氣機探查不出什麽結果,於是,暴力徒手拆房子的想法漸漸占了上風。他尋思著,氣機打不開這玩意,隻能按他的法子來,用器械。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這種圓形的建築穩固性十分好,他需要一個上佳的利器來破壞這種穩固性。但如今,他沒有斧子、炸藥、甚至一把小刀都沒有,連身上帶金屬的皮扣都讓孟婆騙走了,他這個紈絝的富二代還真是到了一窮二白山窮水盡的地步。

    蘇魚沒空問候孟婆和她的祖宗,隻敲著腦袋想辦法。繞著竹屋轉了十幾圈,看著亮晶晶的湖麵,果然冒出一個絕佳好計。

    他嘿嘿一笑,一拍腦門大喜,朝竹屋喊道:“江大混蛋,幸好老子聰明透頂、見多識廣、英明神武、學貫中西。你等著,馬上救你出來。”

    他心急火燎地往竹橋走去,十分慶幸竹橋沒下咒。於是拳腳相加立即拆了竹橋麵,卸下竹管,破開湖麵挖出一大塊冰,刨成中間厚兩頭薄的橄欖形狀,然後用竹子支了個三角架,對著天上的太陽擺放好角度。

    接著他用自己步子丈量,畫出一個距離,擺好三腳架,讓陽光通過這冰塊聚焦成一個火點,照射在竹屋上。凸透鏡聚焦,將熱量集中到一個點上,這是他學過的一個簡單的科學原理。

    冰塊也能製成凸透鏡,就地取材,不能再聰明了。他樂嗬嗬地如此這般,連著挖出好幾十塊冰塊,圍著一處聚出光點。

    終於,竹屋的牆上冒出一縷黑煙,接著便劈裏啪啦地冒出火苗。蘇魚趕緊上前煽風點火,得意洋洋地大笑:“江大混蛋,本少爺給你開了個小洞,你看見有火光的便是了。”

    屋內江臨等了許久,四肢灌滿氣機,倒貼在牆壁上,姿勢久久不能改變。四周一片黑暗,陰冷而粘濕,幽不見底的坑下不時傳來毒物吐氣的聲響。聽得蘇魚嗡嗡的聲音傳來,便四周望去,果然發現牆上生出一星兒光亮。

    即便隻有一點,卻已足夠他破了這個無窮禁。

    江臨腳下往牆上一瞪,用盡全力砸向那點星光,體內氣機暴漲,全部集中在堅硬的拳頭上。

    “碰!”的一聲,剛硬的牆壁變得清脆不堪,無數竹片爆開,被江臨砸開一個大洞。像是和這聲音一唱一和,像是火苗有了汽油的輔助,那微弱的火光忽地騰起火舌,瞬間席卷了整麵牆壁,漫上屋頂。

    咒術若破,竹裏館已無存在的必要,竹屋跟著咒術自毀,隨著那絲火苗,頓時燃起熊熊大火。

    江臨翻身在湖麵上坐起,看著已成火海的竹屋,又看了看眼前幾十個三腳架和冰塊,頓了一頓,道:

    “你燒了房子?”

    “打砸搶燒,本少爺的專長。”

    蘇魚一臉無辜地攤了攤手,原本是打算燒了這竹屋,但沒想到燒得這麽快。江臨泛起無奈,蘇魚誤打誤撞,雖不是按著陰陽法術,卻也算破了這個無窮禁。

    “這算是什麽意思?那老禿驢準備玩死我們麽?”蘇魚沒好氣道,禿驢連自家的屋子都不要了,他們卻連麵都沒見上一個。鎮鬼碑、竹林、貓妖、孟婆,竹裏館,這禿驢不待見就算了,反倒一路給他們使絆子,招招狠毒著,沒見著出家人的半分慈悲之心。

    江臨歎了口氣,心想著和這種上了年歲的老和尚打交道當真有些力不從心,根本不知道脾氣怪異的前輩會怎麽出牌。隻得朝暴躁的蘇魚道:

    “有求於人,就得按著對方的套路走,即便知道眼前是坑,也得閉著眼跳下去。”

    兩人看著湖麵上跳躍著的火光,各有所思,一時陷入沉默。

    忽然身後一陣悅耳而甜美得發膩的笑聲響了起來。一個燙著卷發、穿著狐裘、蹬著高跟鞋的少女,拍著雙手咯咯地笑著。

    “說得好,說得好。我這裏也有一個坑,不知兩位跳不跳?”

    蘇魚聽著這聲音便悚然一驚,回頭一看,果真是秋常安陰魂不散,找到了這裏,不禁也暗自佩服,丫的她的本事倒也不小,竹裏館這麽隱蔽的地方都尋得到。

    秋常安看見蘇魚顯得十分高興,不是親人相見的高興,而是一種大仇即將得報的解恨的高興。她優雅美麗的身影後,還跟著三十幾位財神殿的徒眾。她朝江臨微微頷首,像個沒見過世麵的大家小姐一樣,柔聲道:

    “常安見過畫聊齋主。齋主在陽州折損我財神殿三堂三十六門客,殿中有令,務必取你的性命。雖然徐哥哥的明堂和你有約在先,但明堂是明堂,行堂是行堂,徐哥哥和我不是一回事。”然後她轉向瞧著蘇魚,眼中笑意更盛,“常安收到消息,從TJ一路趕來尋蘇少爺,沒想到意外之喜還得了江齋主的行跡,真是多謝蘇少爺,不枉常安日夜想念你。”

    蘇魚眉頭大皺。他寧願這瘋婆子咬牙切齒地罵一場,好過這般綿裏藏針笑裏藏刀。見她笑得愈溫柔可愛,身上的雞皮疙瘩起得越重,身上發起惡寒。

    財神殿三殿十六堂的堂主江臨早已了然於心,這位大小姐的來頭他一瞧便知。他並沒有理會秋常安,隻盯著人群之後,冷冷地道:

    “你們身後的籠子,裝的是什麽?”

    人群被他這道目光分開一條道子,現出身後的十幾個籠子,籠子裏都關著蜷曲著的,赤身果體的女人——嚴格來說,是赤身果體、醉醺醺的貓妖們。

    秋常安再次銀鈴般咯咯地笑起來,“這還得感謝你們,要不是你們出手,先製服了這些凶猛毒辣的妖怪,我們行堂也不能不費一絲力氣就抓住它們。貓妖這東西,千百年難得一見,蘇少爺,我這一行當真是收獲頗豐呢。”

    笑聲再次在寬大的湖麵上蕩漾開來。

    江臨麵無表情,再次看向秋常安眼中卻十分惱怒。蘇魚咬牙切齒,拳頭繃得咯噔直響——他這輩子第一次如此渴望去揍一個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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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喲,大家好,本怪回來了。